第17章 虎穴

秋日西斜，荒山上茅草飘摇，似有悲壮之寓。

苏元终于找对了上山的路，一路上景象却是触目惊心，可以见得鬼夜异人团与启慧大法师一行一战可谓惨烈。而当时的苏元正在山脚下酣睡，对此一战，竟是一无所知。

鬼夜异人团的木寨安在南浊岭顶峰三颗巨石环抱之下，虽然不大，却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设计得十分巧妙。苏元摸索到木寨下方，见木寨完好无损，还有七八名守卫看守着，便知道启慧大法师一行人是在路上遭到了伏击，甚至还未到这寨子里。

那么欧阳曦、成平师兄和曲家兄妹会不会在这寨子里呢？苏元看着这结构巧妙的木寨，心知自己若贸然闯入，恐怕难以脱身。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有几名守卫正在处理尸身，便悄然摸索过去，躲到了一处灌木丛之后。这里堆积的多是烧伤的尸体，想来必是与启慧法师交战所致。尸体足有数十具之多，几个守卫神色黯然，默默地把尸体转运上一辆木质拖车，可能是要集中掩埋。

苏元趁着守卫不注意，悄悄搬走了一具比较干净的尸身，双手合十拜了拜，念叨着：“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然后便把尸体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自己换了上去，再抹了些血迹在脸上，把头发也搞得蓬乱不堪。

准备妥当之后，他鱼跃躺进了尸堆中，等到有人来搬运时，才一副痛苦的模样，说道：“啊哟……这是鬼门关吗？”

守卫吓了一跳，说道：“你、你没死！”

苏元摸了摸自己的身子，说：“我怕是被震晕过去了……”

守卫对一旁一个年纪较小的守卫招了招手，说道：“怎么搞的，这也能弄错，要不是醒来得及时，还不得把人给活埋咯。小丁，你把人带进寨子里去，让神医好好看看，伤哪儿了。”

那个叫小丁的守卫点了点头，便搀扶着苏元，往寨子里走去。门口的守卫与小丁熟识，也不多问，便把二人放了进去。

进了鬼夜异人团的寨子，苏元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他问小丁道：“这后来的战况如何呀？”

小丁说道：“这一战我们死伤过半，那法师实力惊人，中了鬼父机关，竟还能如此神勇。”

他口中的鬼父想必就是这鬼夜异人团的首领业诡了，苏元问道：“那对方伤亡如何呢？”

“唔，战死了一个壮汉，那法师也是身受重伤，恐怕凶多吉少了……”

苏元知道他说的是成平师兄和启慧法师，急忙追问道：“其他人呢？”

“这个……我其实没有参战，也是听说的……好像剩下几人逃走了。”小丁为难地说。

苏元长出一口气，看来欧阳曦大概率是没有出事。可是，既然无人被俘，自己这样贸然深入敌后，似乎没有必要了。他留心看着自己进寨子后的路线，盘算着一会儿从哪边逃走。

小丁带着苏元来到了一个山洞前，洞口大约一人高，挂着竹帘，看不清内里的景象，但可以闻到浓重的药味，想必就是寨子里郎中所在之处了。

见门口还有好几个负伤之人在等着，苏元便对小丁说：“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小丁点了点头，说：“那么保重了。”扶着苏元坐下，便快步又往寨门口走去了。

苏元在那洞口稍坐着观察了一下，这寨子颇大，就像一座小城，往日也许也是人来人往，只是今日一战，消耗太大，寨子中人迹寥寥，大家都脸色不大好看。苏元看着防备也不森严，要逃走应该不难，便起身要走。

忽然，背后一个女声叫住他：“喂，你要到哪儿去？”

苏元愣了一下，缓缓回过身来。只见那洞口处，有一位青衣女子，用一把小折扇挑起了竹帘，正盯着他看。苏元说道：“姑娘叫我？”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不是叫你叫谁？我看你没有大碍吧，进来搭个手。”

那女子长得虽然清秀脱俗，但也不是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可是不知怎么地，她这样微微一笑，却让人很难拒绝。苏元心想，治病救人是一件好事，大概也不会太费时间，便点了点头，随青衣女子走入了山洞中。

这山洞口看起来不大，里边却别有乾坤，不仅宽敞，而且阴凉，唯独是浓浓的药味让人有些难受。

洞内两边有两排木架，随着天然石壁起伏而制，陈列着各式药瓶药罐。居中摆着一张木桌，两张木凳，内里还有一个床榻。床上卧着一个负伤的汉子，正呻吟不已。

青衣女子说：“此人手部烧伤极重，已保不住了，我要将其截下，需要你帮我按住他。”

苏元默默吞了口口水，如此血腥的画面，这女子说得倒是轻描淡写。青衣女子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怎么，怕了吗？”

苏元说道：“不、不是，我是想说……你就不打算给他弄点麻醉什么的吗？”

青衣女子歪着头，问道：“麻醉？”

苏元忽然意识到这里的医学大概还没有麻醉，便说道：“没什么……我现在就按住他吗？”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在救人，别怕。”说完，她从一个小木盒中取出了一把匕首，在油灯上烤了烤，便走到床榻前。她先是确认苏元按得足够紧了，又柔声对那汉子安慰几句，忽然一刀便切了下去。

这一刀来得突然，连苏元都没反应过来，那汉子大喊一声，几乎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好在苏元及时运用真气，压制住了汉子的挣扎。不一会儿，那汉子便声嘶力竭，昏死过去。青衣女子把一瓶药粉轻轻撒在他的截口处，又替他包上了干净的棉布，才擦着额头的汗珠，对苏元说道：“好了，辛苦你了。”

苏元默默看着那截断肢，心中五味杂陈。本来这些人袭击了欧阳曦一行人，还害死了启慧法师和成平师兄，自己是应该来复仇的。可如今，看着这些鲜活的人竟如此痛苦，他们又何尝不是一条人命？纵使这一切只是虚假的数据也好，眼前的景象是真实的，苏元又觉得于心不忍。

以前看小说、电视剧中的侠客，莫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但那些小人物，便可以死不足惜吗？苏元忽然想起启慧法师的话，“不必在这人间多留仇怨”，弥留之际，这样放下何尝不是一种大智慧？

青衣女子的手在苏元眼前挥了挥，问道：“喂，你吓到了吗？”

苏元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说：“有一点……”

青衣女子用另一块布包起那截断肢收起来，说道：“眼不见为净……好了，现在该问问你受什么伤了。”

苏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也在门口装作伤员，便说道：“啊，我没什么大碍，不必看了。”

青衣女子狐疑地看着苏元，问道：“你叫什么？”

苏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苏元。”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我叫青樱。”

苏元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回答些什么，便说道：“啊……幸会。”

青樱听到他这样回答，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你果然不是这寨子里的人。”

苏元紧张起来，说道：“这、何以见得？”

青樱说：“这寨子里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我的名字呀。”

苏元一下子明白了，窘迫地说：“原来如此……”

青樱眨眨眼，说道：“既然我知道你是混进寨子里来的，你不打算杀我灭口么？”

苏元说道：“我杀你做什么……实不相瞒，我也正打算离开，还望姑娘不要声张。”

青樱笑着说：“放心吧。我只醉心医术，你们江湖恩怨，我可没有兴趣。”

苏元拱手道：“那就多谢姑娘了，告辞。”

青樱说：“诶，等等，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苏元说：“我要下山。”

青樱说：“很快就入夜了，这山上机关众多，夜晚下山最为危险，若是走错了一条路，你便要葬身于此了。”

苏元犹豫着，说道：“还请姑娘指一条明路。”

青樱又笑了，说：“明路是没有了，不过我今晚也打算下山去，倒是可以陪你走一趟。作为交换，你还得助我医治完洞外的几个伤者。”

苏元别无选择，便点了点头。若这女子要害自己，此刻只需大声呼喊几句便是，实在不需要还等到晚上这么麻烦。

何况她这么爱笑，而且只要她笑起来，总是让人很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