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别

这南浊岭地势不算高，但山路却颇为复杂多变，草木皆长，又不见人烟，若要在此藏身，真可以说是神出鬼没了。苏元想在这荒山中找到鬼夜异人团身处何处，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在山路上转了一二个时辰，苏元才刚刚到达半山腰，他觉得疲惫不堪，更是心急如焚。他回想起曲念贤种种事端，若只是憎恨他与欧阳曦交好，曲念贤恐怕还不至于下杀手；但若是曲念贤请大法师来山上本身就是一个阴谋呢？若是曲念贤与鬼夜异人团是一伙人呢？若是曲念贤也觊觎欧阳家的玄冰石呢？他越想便越觉得紧张，生怕欧阳曦一行已经遇险。

正在焦急着，他又走上了一条羊肠小道，七拐八弯，竟走入山间一处僻静荒凉之处。他四处看不到大路，只好打算原途折返。就在这不经意之时，他一低头，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小滩血迹。他蹲下查看，这血色腥红，看来只是刚刚留下不久，恐怕附近有人！

苏元握住长剑，立即警惕起来，在附近寻找了一阵，才又发现一滩血迹。以方向推断，此人已离开山路，向杂草深处去了。难道是谁受了伤，又像自己一样迷了路吗？苏元一路往前快步行去，果不其然，沿途血迹留下的越来越多，可见那人伤势严重，已经无法止血。

“什么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吓了苏元一跳，他听出是启慧法师的声音，立刻答道：“启慧法师，我是苏元！”

“过来吧。”法师声音中的戒备消失了，一下子竟变得十分虚弱。

苏元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不远便见草丛深处有一颗半人高的山石，启慧法师正在石下打坐。走到近处，苏元才见到启慧法师身上竟有多处伤口，正流血不止，他不禁吃惊地问：“大法师！这是……”

启慧法师虚弱地答道：“我们遭袭了。”

苏元着急地问道：“其他人呢？”

启慧法师道：“当时一片混乱，已经无暇顾及他人，大家都走散了。”

苏元道：“是不是曲念贤的诡计？”

“曲念贤？苏公子何出此言？”启慧法师疑惑不解，看来曲念贤并未和鬼夜异人团联手对付大法师一行。苏元便将山脚下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番，启慧法师沉吟片刻，说道：“竟是曲念贤和小良……恐怕此事阴谋极深。”

苏元问道：“大法师何出此言，可有什么头绪？”

启慧法师道：“此行中我体力渐衰，到今日动手之时，只余六七成功力，此事极为蹊跷……而今想来，极有可能是途中遭人投毒所至。”

苏元想了想，说道：“能在您餐食中下毒的，只有可能是小良，而他又是受曲念贤指使的……那么，曲念贤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呢？莫非他与鬼夜异人团是一丘之貉？”

“不对，若曲念贤要对我动手，根本不必等到南浊岭，路上将毒药下得重些便是了。”

“这……难道是要您和鬼夜异人团斗个两败俱伤？”

“唯有这个解释得通，借刀杀人，又可不留痕迹，借着曲大侠之子的名头，他还可以做更多事。鬼夜异人团是见雾法师手下，我又是知雨法师之故交，此事与四大法师之争恐怕脱不了干系。”

苏元感慨道：“您本已退出江湖，谁知竟还是逃不脱这场争斗……”

启慧法师道：“身在这江湖，终究是身不由己，老朽只惋惜曲大侠一世英名，他的孩子竟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也不知曲老弟是否亦是遭其毒手。唉，这个阴谋老朽已无力去探究了，唯有拜托苏公子你了……”

苏元吃了一惊，说道：“大法师不必泄气，您稍作休息调理，我陪您一起下山去医治，再找曲念贤算账！”

启慧法师微微一笑，说道：“苏公子经验尚浅，若是老江湖，怕是一眼就该看出来，老朽受的是致命伤，此刻全凭这数十年修炼得的一口真气护着……大概也是天命吧，让老朽等到了苏公子。”

苏元听到此句，一下慌了神，急忙握住启慧法师的手，眼泪夺眶而出，说道：“不可能的，那日我胸口中剑都能活下来，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启慧法师却似超然物外，语气仍是十分平淡，说道：“无论武功修为到什么境界，人命始终是脆弱的。苏公子那日受的亦是致命伤，能起死回生，想必是注定命不该绝。今日此刻，能与你相聚在此，也算是我们的造化因缘。”

此话一毕，苏元忽然觉得自己握着启慧法师的手被一股强大的气吸住了，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手心传入经脉，不一会儿全身的血液就似沸腾了一般，在皮肤之下翻涌不已。苏元强忍着疼痛，说道：“大法师……您这是……”

启慧法师说道：“老朽命不久矣，这一身修为与其入土，倒不如赠予有缘之人。苏公子，你我虽只是初识，但老朽上次见你仗义出手，知你本性不坏。还望你得了这一身本事，仍能守住本心，切莫为非作歹。”

苏元觉得自己的手被大法师松开了，血液的翻滚也渐渐平息，但仍有大量的气息在胸口盘旋着，如同木槌擂鼓般，撞得胸口咚咚闷响。他勉强地说道：“多……多谢大法师，苏元必不负重望。”

启慧法师道：“传功要损耗两成真气，虽达不到九阶之功，你此刻也至少有七阶真气了，假以时日修炼，达到老朽的修为并不难。老朽修炼的乃是五行法术中的火术，为至阳至烈之术，只是已无法教你运用之法了。老朽见你剑法尚可，危急时刻，便把真气注于剑法中运用罢！”

苏元点了点头，他现在还不知道启慧法师的真气自己能不能承受，身上忽然增加了这么多的真气，几乎要把身体炸开来，实在令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启慧法师道：“最后，老朽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于苏公子。”

苏元勉强地说道：“是……晚辈一定会找到曲念贤和鬼、鬼夜异人团……”

启慧法师微微摇头，说道：“曲念贤终究是我至交之子，我自会到黄泉找曲老弟算账，不必在这人间多留仇怨了。只是我儿尚在皇城任职，还望苏公子能到皇城一趟，劝他莫参与四大法师之争。”

苏元恍然大悟：“启慧法师到皇城原来是要劝儿子辞官的。”

启慧法师说道：“权势之争永无尽时，许多人自以为举足轻重，其实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我儿当局者迷，尚且不知其中道理，还望苏公子能替我规劝一番。若他实在不愿意离开，便替我将此物交给他。”启慧法师说完，掏出了一枚令牌模样的东西，递给苏元。

苏元手抖得厉害，不及细看，便将物件揣进怀里收好，问道：“我到了皇城，该如何找他呢？”

“我儿是即将调入御法殿的净上法师，你到皇城中自可打听得到。”

“您放心，此事我必会尽心竭力。”苏元真诚地说。

启慧法师满意地点点头，叹道：“老朽刚刚追忆平生，唯有此事牵挂，这下便如卸下万斤重担，能放心而去了。苏公子，一切保重。”

苏元还想追问欧阳曦等人的情况，却见启慧法师轻轻呼出一口气，全身一松，砰然倒地。原来大法师刚刚全屏自己一口真气支撑，此刻已尽数耗竭，便是多一秒耽搁也没有了。这位长者修为之高，可见一斑。苏元回忆起大法师音容气度，以及路途中对自己的照顾，不由失声痛哭，原来世上生死离别，竟是如此残酷。

哭了一阵，苏元忽然想起欧阳曦，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脱险，也许她还在等着自己，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于是，他便在附近掘了一个坑，将启慧法师葬好。提起自己的长剑，又寻路往山上去。

身上的真气似乎已经渐渐融入经脉之中，苏元觉得自己气力甚足，步伐也稳健、轻快起来。以前他读小说，若是主角因机缘巧合得了神功，必是春风得意，但此刻，苏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启慧法师的数十年的修为就似一副重担，不仅提醒着他江湖险恶、世事难料，更给了他必须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