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遇险

山上的夜很静，虫鸣声入耳，如丝竹般动听。这一夜，苏元睡得很好。

次日一早，一行四人便重回内厅，见到了启慧法师和弟子成平。成平道：“业一大概是做贼心虚，行事十分警惕，昨日寿宴还未结束，他便已悄然退席，连我们送客的弟子都未曾见到他。昨日我们寻遍元和城内大小客栈和出入要道，均未截获此人。”

苏元一跺脚，说道：“该死，昨天就应该在酒席上截住他！”但仔细想想曲念贤当时的顾虑，怕认错人，破坏了寿宴，也确实有他的道理。只是自己竟没有留意到，那业一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

启慧法师道：“不要紧，他既露了马脚，我便能找得到。我们直接上南浊岭，去会会他师傅业诡。”

苏元心想，既然这业诡还专门派业一来给启慧法师贺寿，想来跟启慧法师是有些渊源的，启慧法师知道他的老巢，这也并不奇怪。

曲念贤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自行上南浊岭去，不劳烦您老了。”

这当然只是客套话，已曲家兄妹这点儿本领名声，只怕业诡的面都未必能见到，更别说去找他弟子的麻烦了。启慧法师自然也看穿了，摆摆手，说道：“下月初我儿晋升御法殿，我要去皇城走一趟，便顺道先去一趟南浊岭，不碍事。”

曲念贤又客气了几句，又转身向苏元和欧阳曦问道：“苏兄、欧阳姑娘，您二位如何打算呢？此行上山，怕难免有风险，且舟车劳顿，倒不如你们在这元和城多住些时日。”

欧阳曦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虽然嘛，这山名听起来怪可怕的，但是有大法师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啦……只要你不嫌我麻烦就好。”

曲念贤微微一笑，说：“怎么会呢，你不仅剑术高超，又谈吐风趣，有你相伴，才是我的福气。那么，苏兄……”

欧阳曦挽住苏元的手臂，说道：“他是我徒弟，我去哪，他自然要跟着去，你用不着问他了。”

曲念贤见她举止亲昵，不由微微皱眉，但嘴上还是客气说着：“那自然是好。”

苏元挠挠头，感到有些尴尬，只是自己也实在不知去哪，再加上欧阳曦是绝不允许他独自离开的，他也只好从命了。

启慧法师做事颇为果决，午饭后便已打点好了一切。他只带着弟子成平和随从小良上路，行装也非常简单，全无大人物的做派。

一行七人分乘两辆马车，启慧法师和成平共乘一辆，由小良赶车；其余四人共乘一辆，则是苏元赶车。苏元之前从未赶过马车，不过从南浦城到元和城这一路上，已经掌握得十分娴熟了。曲家兄妹一个说话客套，一个沉默不言，跟他们待在车内，倒不如赶马车看风景愉快些。

此时正值深秋，出了元和城，便是天高云阔，落木萧萧的秋景。苏元觉得心中豁然，似乎这半个月时间里，事情纷至沓来，自己的心境也由此开阔不少，过往一年中的悲哀之情也渐趋消解。他想起那天进入游戏时测试员丁涵说的话，暗自笑道：人生如戏，这游戏里竟能度过这么长的时间，谁说这又不是真实人生的一部分呢？

这时，欧阳曦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到苏元身边，说道：“苏元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苏元说：“啊，没什么，我只是看这景色漂亮，有些感慨罢了。”

“这景色萧条，哪里来的漂亮。”

苏元不自觉地背出初中学过的诗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你听过这首诗吗？”

欧阳曦摇了摇头，似乎脸上有少许阴郁。苏元问：“怎么了小师傅，有什么心事吗？”

欧阳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往年这个时候，我都在家里，跟爹爹一起赏秋菊、吃柿子。而今……却不知他们过得如何，有没有想我。”

“想家了？”苏元温和地说：“我想，你爹爹一定也在想你，在想以前你赏秋菊、吃柿子时候的俏皮模样。只是你回家了就得嫁给不喜欢的人，他又于心不忍，希望你走得远远的才好。”

欧阳曦苦笑了一下，说：“爹爹对我是很好的，只是对婚嫁之事，想得太简单了些，总说嫁给邢家这种大户人家没什么不好。”

“在这个时代，也是难免的……”苏元感慨道：“像他这样的家世，只怕还有许多姑娘等着投怀送抱呢，能像你这样有主见的也算难得啦。”

“难道我以后便再也不能见他们了吗？”欧阳曦想到此事，脸上昔日的光彩便全无了。

“那倒未必，说不定邢家忽然败落、欧阳家忽然兴旺起来，那便是你们说了算啦。”苏元开玩笑逗她开心：“或者……或者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回去，反正邢家只是提亲，又还没有成亲，总不至于还逼你郎君休妻吧！”

“那也得找得到这样一个郎君才是啊……”欧阳曦满脸红晕，怯怯地说。

“嘿，我看那曲公子就不错，长得又帅，又有钱，最重要是剑法水平跟你差不多，万一你们夫妻不和，打起来你也不吃亏。”

“你、你可不要瞎说！”欧阳曦瞪大了眼睛，说道：“我对曲公子可没有这种想法……”

苏元一边笑，一边说道：“日久生情嘛，也许将来……”

他还没说完，后背就给欧阳曦狠狠拍了一掌，她说道：“大胆徒儿，竟敢对师傅不敬，看为师怎么教训你！”

两人正嬉笑打闹着，忽然见到前边启慧法师的马车停了下来，原来是前方路旁有一间食肆，才知已经到日落时分，肚子是有些饿了。苏元驾着马车，挨着法师的马车停下，法师随从小良已经在张罗饭菜了。

曲念心和曲念贤随后进了食肆，却见曲念贤脸色有些难看，苏元偷偷看了一眼欧阳曦，恐怕是刚刚开玩笑被他听到了。欧阳曦则回瞪了苏元一眼，似乎在说，瞧你干的好事。

因为离元和城还不算太远，这郊外的食肆倒是饭菜挺丰富。虽然明知在这里吃下去的东西不会真的到自己肚子里，但苏元在这里却是食欲大开，大概与自己心情也有关系，连食物也变得美味了些。

正在用餐的时候，路上忽然疾驰而来几匹骏马，下来了三位衣着光鲜的贵公子，手上拎着一些野味，笑嘻嘻地走来进来。看来，他们像是刚刚打完猎。

一位白衣公子将手上的野味交给店家，说道：“这些野味做几个菜，再打一斤好酒来！”

店家答应道：“好嘞，稍等！”

他们挨着苏元他们一行人坐了下来，另一位身着青衣的公子举了举手中的几只野兔，问道：“那这野兔怎么处理？”

另一位身着蓝衣的公子则说道：“刚刚的野味我们三人已吃不完，这兔子肉不好吃，也不必再做了，你带回家给你妹妹养吧。”

那白衣公子坐下来，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按我说，这野兔也没什么好养的，倒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另外二人一下子来了兴致，问道：“苗公子倒说说，怎么个玩法？”

着白衣的苗公子掏出一把匕首，说道：“我们一人割下一只兔腿，且看这三条腿的野兔能跑多远。谁的野兔跑得最远，便算赢，如何？”

青衣公子敲着桌子笑道：“好极，有趣，输的又当如何？”

苗公子道：“输的罚酒三碗，还要结今天的酒钱！”

蓝衣公子把自己的匕首往桌上一拍，笑道：“那可要两位弟弟破费了！”

见他们各自掏出了匕首，将开始这血腥的游戏，欧阳曦忍不住高声说道：“你们既然不吃，把兔子放走便是，何必如此残忍！”

那苗公子像这边桌上瞟了一眼，不屑地说道：“我们自己抓的兔子，爱怎么玩便怎么玩，你少管闲事。”他看似在不经意地说话，其实则暗暗运气，每一个字都震得人耳膜发震。

苏元感觉十分吃惊，初见他们时，还以为是几个纨绔子弟，武道值也不过一阶二阶，但刚刚那白衣公子运气发声之时，武道值却绝对在三阶的欧阳曦和曲念贤之上。莫非，他竟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气息？

曲念贤感到那苗公子实力不俗，亦不想节外生枝，便圆场道：“这游戏对姑娘而言确实太过血腥了，我们也吃饱了，欧阳姑娘，不如我们回马车上去吧。”

苗公子笑道：“嘿，这位公子就识时务了。”

此时，启慧法师起身离座，成平和小良便跟上法师，慢慢往马车方向走去。看来，桌上实力最高的大法师，并不想掺和这件事。曲家兄妹本也站了起来，却见欧阳曦坐着不动，曲念贤赶紧又劝道：“不过是几只野兔，本也是被吃掉的命运，姑娘不必太过较真了……”

欧阳曦撅着嘴，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那么人都是要死的，若是被奸人所害，也不必太过较真了？”

这话里带刺，曲念贤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欧阳姑娘这话就不对了，野兔和人，怎可相提并论？就算救得了这几只兔子，全天下一天要吃掉的兔子，却不知几千几万了！”

苏元听那苗公子对欧阳曦语言轻浮，心里已经有气，再听到曲念贤的歪理，忍不住插嘴说道：“曲公子此言差矣，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的规则，吃兔子也无可厚非；但若是藐视生命，以折磨弱小为乐，却是禽兽不如的卑鄙行径了。”

这话看着像对曲念贤说的，实则是直指那三位公子。青衣公子听到此处，一松手，便把那三只兔子放了，冷笑道：“既然割兔子腿是折磨弱小，那么，我若把你的腿割下来，就算是公平了吧？”

曲念贤尴尬地说道：“诸位别动怒，不过几只兔子的小事……”

蓝衣公子笑道：“你少说两句吧，可别得罪了你家小娘子。”说完他一拂袖，一股劲风直扑向曲念贤。曲念贤挥掌一接，竟接不住，连退了三四步。蓝衣公子对曲念贤说道：“你站一边罢，这不关你的事。”

欧阳曦低声对苏元说道：“苏元哥哥，这是五行法术中的御风术，这人可能有四阶以上的实力。”

苏元笑着说道：“那我们可有苦头吃了。”他脸上虽然故作轻松，其实心里已经紧张起来了。之前他所遇到的对手至多只是和欧阳曦实力相当，现在面对几个四五阶的对手，别说保护欧阳曦了，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青衣公子拍拍蓝衣公子的肩膀，说：“易兄、苗兄不必心急，不过是二三阶的对手，让小弟跟他们好好玩玩。”

蓝衣的易公子笑了笑，说：“好的，赵公子出手可轻些。”

那青衣的赵公子举起手上的匕首，说道：“未免你们说我欺负你们，我便用这匕首对你们的长剑，如何？”

苏元笑道：“你既然已经听话放了兔子，我们便不追究了，告辞。”说完拉起欧阳曦，转身欲走。

那赵公子道：“坏了我们的兴致，你想这样一走了之？”左足点地，向前急掠而出，从后直刺苏元后心。这一招来势虽急，但苏元的离场本也是虚招，他听到赵公子破风而至，猛地一回身，长剑横劈，攻势更险。赵公子只好在空中变招，挥匕首一挡。只听“当”一声脆响，苏元只觉得自己虎口发疼，自己的长剑竟反而给赵公子的匕首震开去。

赵公子手腕一转，匕首朝苏元脖子刺去，竟是杀招！苏元反应不及，好在欧阳曦长剑出鞘，替他挡开了这一招。赵公子反应极快，右手发力制住欧阳曦的长剑，左掌拍出，打在了欧阳曦肩膀上。见苏元回剑来攻，又俯身闪过，飞起一脚，踢在苏元的小腹上。

短兵相接，这寥寥几招间，苏元和欧阳曦二人已双双飞出，跌倒在地。实力差距之大，可见一斑。赵公子轻蔑一笑，正欲再攻，忽然感觉左边杀气逼来，向后一闪，只见曲念心长剑刺过，所距不过毫厘之间。赵公子沉肩一顶，正顶在曲念心肋骨位置，把她撞开了去。好在苏元眼疾手快，扶助了她。

赵公子说道：“你这小妞，居然偷袭！”

苗公子哈哈大笑，说道：“差点中招啊赵公子！”

赵公子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刚刚那两位朋友见曲念心偷袭，却不开口提醒，几乎害他受了伤，实在不仗义。

曲念贤这时也赶了过来，扶起了欧阳曦，低声说道：“这几人实力不俗，我们不必强出头啊。”

欧阳曦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怕死你便站一边去。”

曲念贤着急地说道：“你别胡闹了，你没见他都使出杀招了，会死人的！”

这句话倒提醒了苏元，他进入游戏前，丁涵说给他设定了不死之身，怕是这种凶险的时刻要派上用场了。苏元说道：“此人确实实力极高，我们不能硬拼，你们驾马车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曲念贤说道：“凭你这功夫，拖得了多久？倒不如认个错就是了！”

这时，赵公子说道：“喂，你们聊够没有！”语音未落，人已经向他们四人跃了过来，欧阳曦道：“我不走！”挺剑便上，向赵公子攻去。

苏元和曲念心见状，也急忙上前助力。三人夹攻，剑招绵密，看似密不透风，但那赵公子却在这剑阵中穿梭自如，一把短短的匕首对三把长剑，丝毫不落下风。

曲念贤手上握着剑，手心已经全是汗水。他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易公子和苗公子，即便打败了这赵公子，后边这两人可又该怎么对付？

这时，只听一声尖叫，曲念贤一惊，回过神来，再看这边的战局时，只见赵公子的匕首，竟已经刺入了苏元胸口！

苏元虽是剧痛难忍，仍是咬着牙，双手猛地钳制住赵公子的手，不让他拔出匕首。就在这时，欧阳曦长剑劈下，将赵公子的右前臂斩了下来。

这一变化实在突然，易公子和苗公子腾地站了起来，急忙奔向痛苦倒地的赵公子，替他按压手臂止血。苗公子恨恨道：“你们……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元和城七十二星赵家的二公子！”

欧阳曦也帮苏元按着伤口，怒道：“七十二星有什么了不起！若苏元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不会放过你们！”

苏元听不太清她后边还说了什么，他看着自己胸口的刀口，就像个泉眼似的，热乎乎的鲜血咕噜噜地从里边冒出来，根本就止不住。

疼痛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令苏元感觉手脚冰凉，活了二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接近了死亡。也许其他玩家在经历这种时候，已经早早跳出剧情，读档重来了，可苏元只是一个测试品，他在游戏里的进程是不会停止的。

苏元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苏元脑海里闪过：万一，游戏的功能还不够完善，自己真的死了，怎么办？现实世界里的自己，会一起死去吗？欧阳曦他们，会就此消失吗？想到这里，胸口的疼痛更加强烈了，他挣扎了一下，终于失去所有力气，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