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应聘

天已经大亮，阳光勉强从高楼大厦间挤出一小束，洒在苏元的床头上。对他来说，这又是无所事事的新一天。

尽管已经大学毕业大半年了，苏元还是没有一个正经的工作，除了依靠游戏代练赚点儿零花钱，他的生存只能依赖政府的补贴。

这是一个令人灰心丧气的时代，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健全的社会福利制度，让人们不用工作也能应付日常生活。然而这也是时代的无奈，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应用和普及，剥夺了大量的工作岗位，不够优秀的人只能被关进笼子般的安顿房里，由政府来保证最低生活需求。

政府的安顿房林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高耸入云，其中密密麻麻的房间，按照居住人的综合条件，严格进行空间分配。像苏元这种身体健全、大学毕业、各方面条件良好的年轻人来申请，只能分配空间最小的E型房，以鼓励其自力更生。

E型房只有不到20平米的空间，早就被苏元的垃圾堆满了，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容易找。所以，苏元一天除了上厕所和取餐，基本都在床上待着，靠打游戏度日。他的脸上早已经是胡子拉碴，暗沉无光。

苏元这幅模样，令他的父母深感痛心。要知道一年前，苏元还是一流大学里成绩不错的学生，因为从小习武，还曾担任过武术协会的会长。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个积极向上、根苗正红的人才。

但是一年前，唐时悦的意外身故，仿佛上帝关了灯，苏元彻底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对于苏元来说，很多年来，唐时悦就是他人生的那盏灯。苏元从高中就开始暗恋唐时悦，因为住得很近，他们常常一起回家，日积月累，时悦也对他有了些好感。但迫于高考的压力，他们约定等上了大学再考虑恋爱的事。

然而，因为唐时悦成绩优异，被国内顶尖的大学录取，苏元和她不得不分隔两地。时悦觉得异地恋太辛苦，害怕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于是他们又决定以朋友身份再等四年。这本来是一个单纯美好的爱情故事，他们大学都没有恋爱，各自努力，安静地守护着对方，甚至约定好了大学毕业就到同一个城市工作。但始料未及的是，就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唐时悦出了交通事故，竟自撒手人寰。

这不仅仅是失去的疼痛，更是一种迷茫，一种奔跑了数年，却忽然获知终点已取消的迷茫。苏元站在人生的旷野中，心已经疼得要死，却一步也跨不出去，因为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于是他活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在本来应该两个人共同奋斗的大城市里，独自苟活着，毫无目的地浪费自己。

“叮。”

这是午餐的声音，住在安顿房的人，每天可以享受到政府免费提供的午餐和晚餐，由真空管道直接投递到门口的收件箱中。苏元伸了个懒腰，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去取餐。这是他一天中难得起床活动的时刻，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如果十五分钟未能及时取餐，系统会默认为家里没人，并撤回午餐投递给其他安顿房的人。

今天的午餐是鸡扒饭，配有豆类、青菜和牛奶，营养均衡，但味道乏善可陈，毕竟如果味道太好，就没有人愿意再出去工作赚钱、享受美食了。不过，对于苏元来说，他的味觉早已麻木，无论是山珍海味还是这样的免费午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毫无滋味。

苏元吃着饭，顺便打开电子信箱，查看未读来信。电子信箱在墙上打出了投影，开始逐一展示内容。这些信大多数都是广告，只要赞助安顿房午餐，商家就可以免费打广告，把各种促销信息塞进住户的电子信箱，并强制播放。

苏元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广告，中间还穿插着一些政府的公益短片，忽然，一封催款来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信件中写道：您的亲友苏常全分期付款已逾期3个月，即将进行起诉处理，建议您及时通知亲友积极还款，谢谢合作。

这是常见的催款信件，只要借款人未能及时还款，系统就会自动分发给借款人周边的亲友。但，苏常全是苏元的父亲，一个精打细算、本分老实、从不借钱的中年男人，他贷款是用来干什么呢？又为什么没有及时还款呢？难道出什么事了？

苏元最近都甚少和父母联系，他心乱如麻，赶紧打电话给父母，却都没有人接，只好转而拨给在老家的表哥，询问父母的情况。未曾想，话还没说两句，表哥便激动起来，骂道：“现在知道关心你爸妈了？早干嘛去了，一天到晚打游戏，你知不知道，你妈大半年前就发病住院了，STI病毒感染！你爸早就花完了家里的钱，不得已才去贷款，怕影响你在外边的心情，才没有跟你说！”

STI病毒是这个时代才出现的一种新型病毒，主要攻击人体免疫系统，一旦感染就必须进行隔离治疗，医疗费用极高，目前尚未开发出有针对性的药物。

苏元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表哥叹了口气，说：“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不能离开隔离病房，也不能停药。最近听说目前STI病毒的研究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也许会有新的药物被开发出来，只是不知道你妈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

“我爸呢？”

“你爸现在就是到处筹钱，忙得焦头烂额的。隔离病房的费虽然医保都可以报销，但注射的药物都是新型药，未纳入医保，全部都要自己掏钱。”

苏元很了解家里的情况，父母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家中积蓄不多。他跟表哥了解了一下具体医疗费用，便挂断了电话，这才发现，面前吃了一半的鸡扒饭，早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

巨大的愧疚感压在了他的心头，原来自己颓废的这一年时间里，家里竟遭遇了这么重大的变故，自己却一无所知，实在愧为人子。

他迅速地打开电脑，查询STI病毒的情况，发现表哥说的突破性进展是真实新闻，最新药物很可能在一年内被开发出来。于是，他简单计算了一下父亲的欠款、母亲住院一年的费用、还有新型药物预估的费用，一种无形的压力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又像是一个新的目标，给了他生活的动力。现在，他必须走出安顿房，去找一份工作，凭自己的能力赚到这些钱。

可是，他要怎么找工作呢？

大学毕业大半年了，又没有工作经验，现在他干什么都只能从底层做起，更别说赚取高工资了。可是，父母的情况刻不容缓，苏元紧张地刷着招聘讯息，忽然脑海中闪现出前几天看到的一则广告。他马上调出电子信箱，查阅过去几天的信息，终于翻出那条游戏公司发来的广告讯息：

「最新沉入型游戏【元神虚古】开发团队招聘

……

沉入型游戏体验师1名：作为游戏体验师全程参与游戏开发过程中的各种测试，1年高薪1次性支付。要求：年龄不超过30岁，身体健康，喜爱游戏，有一定沉入型游戏经验，能接受为期一年的封闭工作。

……

君临科技公司诚邀您的加盟」

沉入型游戏是时下比较流行的高级游戏模式，简单来讲，就是通过设备连接大脑神经元，让玩家直接置入游戏角色，达到在身临其境的感觉。其实这种游戏方式，早就在过去的各种科幻电影中出现了，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但因为沉入型设备的价格还比较高昂，所以并未完全普及。

苏元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在一个沉入型游戏公司实习，倒是对这种游戏模式相当熟悉。当他再次阅读这篇广告讯息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个职位几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年时间封闭在游戏测试中，可以让他换一个环境，缓和一下心情；而一次性支付一年的薪资，又可以让他马上得到一笔钱，去解决家庭的困境。

于是，苏元马上重新修缮了一番自己的简历，再按照讯息中的联系方式发送了过去。

尽管苏元自我感觉不错，但君临科技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公司，想进去工作想必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君临科技并没有让他忐忑太久，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就收到了人工智能初审通过的回信，通知他在今天下午到公司面试。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苏元有点儿转不过来。但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拼搏的人，无不是争分夺秒，根本不会有喘息的余地。一直以来，只是他过得太过于安逸了。

也许是时候振作起来，做回原来的自己了。苏元从床上跳下来，简单梳洗一番，换上一身正装，在镜子中反复打量几次，才踏出房门。这是这两个月里他的第一次出门，他看了看门口唐时悦送的幸运小挂件，心里默默说：时悦，祝我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