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燕国上下臣民无不大受感动。可这虽是他的一片孝心,却是万万使不得的下下之策,且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老规矩,单是想想陈列在边境、虎视眈眈的南陈军队,也绝容不得北燕臣民做此打算。再说,那小小婴儿有小及大、由弱至强得需要多少时日,濒临亡国之危的北燕,实在没有余力等待他慢慢长大再来主事了。
群臣苦苦相劝,白梓宏执意不从。一来二去耗了十余日,终于有人出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说反正当时白梓宏尚未娶嫡妻,不如就让太子妃姜氏带着已故皇太子的遗腹子嫁与白梓宏,白梓宏继位为帝,将姜氏立为皇后,等到白梓宏百年之后,再由姜氏之子继位,也就算是还政于已故的皇太子了。
这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此,君臣总算达成了一致,白梓宏勉为其难的上任了。
原以为此事功德圆满,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半年后,姜氏因思念已故太子忧虑过度,腹中的婴孩未及出生便胎死腹中。姜氏哭的死去活来,白梓宏更加痛心疾首,埋怨自己未能照顾好兄长留下的骨血。
不过,白梓宏到底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从此后,即便姜氏因落胎一事不能再为他孕育一男半女,他也依旧将她奉为皇后,敬爱有加。对皇兄留下来的长宁公主——白千千,也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纵然是亲生的儿子、女儿,封赏、宠爱也及不上她分毫,当真是把她当做嫡亲的女儿来看待了。
这会儿,白千千听了雷旭的话,抿起嘴来轻轻一笑,说到底,她并不是真的要他赔些什么,却转而问道:“雷将军,上次让你打听的消息,你打听到了没有?”
“打听到了。”雷旭听问,忙正色回道:“镇远镖局号称天下第一镖,失镖的时候甚少。只在前年秋末,有一次雇主托运两千两银子、五十担锦缎西去,负责押运的李镖头率队经过陈、燕边界的对屏山时,遇到了强人,那起贼人夺镖后,迅速逃入大燕境内。李镖头没有关文,不敢随意进入大燕境内擒敌,这才失了镖。公主,你让属下打听这些,是为了?”
白千千满意的点点头:“好,两千两银子,容易的很。那些锦缎不必理会,年久折损也属常理。雷将军,那你即刻去钱庄兑两千两银子来,咱们这就去镇远镖局,完成父皇交办的任务。”
“现在?”雷旭颇有些不解。
“对。”白千千笃定的道:“他们刚刚帮了王老伯的忙,正担心南陈官府找他们的麻烦呢,咱们这会儿前去结交,不是事半功倍吗?”
原来,这些年北燕在白梓宏的精心治理下,国力日盛,眼看时机慢慢成熟,北燕君臣便欲派兵南下,报十六年前的国耻家仇。此番派雷旭来南陈找镇远镖局,正是为了结交笼络,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为何要兑成银子呢?属下随身带了金锭,直接带去,岂不方便?”
“嗨唷,雷将军,交朋友总要找个由头嘛。”白千千显得十分自信:“上次在将军庙偶遇,听沈公子言下之意,对南陈齐肩王颇为敬重。对于这样一个人,要是冒然跑去告诉他,我们是大燕的使者,特来与你镇远镖局结盟,来日攻城略地,想请你们做内应。照你说,他会同意吗?”
她说这话时,就模仿着男子的语气与动作,把雷旭听的忍俊不禁,一双眼睛含满了笑意。
“所以,这药方虽好,也得有一剂好药引才行。咱们不妨先以陈人自称,就说替他们寻回了失镖,特来奉还。等一来二去混熟了,再告知他们真相,那时候自然马到成功、水到渠成啦。”
雷旭听完,未置可否,只抿起嘴一笑。他们的千千公主,向来都是这样古灵精怪的。
“好,就依公主。那请公主在此稍等,属下去钱庄兑银子,马上就回来。”
“诶,雷将军。嗯——”白千千略一沉思,随即笑道:“你兑了银子回客栈找我。”
“客栈?”
“嗯。好了好了,你快去吧。”白千千说着,莞尔一笑,伸一只手指在雷旭的脊背上轻轻一推。
雷旭蓦地脸色一红,只觉那片被她触摸过的肌肤,立刻变得温热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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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飞带着师弟师妹们赶回镇远镖局,可是刚拐入镖局所在的凤西街,他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从街头到巷尾,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站满了肃然而立的林语堂弟子。沈云飞粗略一计,应有五六十人之多。原本往来穿梭的行人,因这帮武人的涌入,避之唯恐不及,整个街道突然间变得静悄悄的,充满肃杀之气。
“七师弟,你刚才出来时就是这样吗?”沈云飞侧过头小声询问。
李圣杰显然也吃了一惊,忙回道:“我不知道。刚才我从后门出去,那里也有十余名弟子守候。大师兄,这——”联想起林语堂三位当家人刚才在待客厅中的豪横,李圣杰觉得有些紧张。
沈云飞示意他稍安勿躁,心里却在犯嘀咕:林语堂若只是来托镖,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倾巢而出呢,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转眼间行至大门口,几个师弟探头探脑的从里面迎出来:“大师兄,师父在待客厅。林语堂的人全都嚣张——”
沈云飞已猜出个大概,于是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话,径直向里走去。
还未踏入正门,就听见林三爷那洪亮而骄横的声音:“方总镖头,你别东扯西扯、又叫添茶送水的了。你们镇远镖局要是瞧不起林语堂,不愿意接这趟镖,你就明说!”
他顿了顿,不待方定山回话,就又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打开门做生意,干的就是行镖的买卖,这‘天下第一镖’的名头可不能白叫!你们不是说,上至价值连城的珍宝,下至不值一钱的草芥,来者不拒、童叟无欺吗?好!今日你若偏偏不接林语堂的镖,厚此薄彼、欺人太甚,可别怪我兄弟三人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