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偶像的人设崩得这么彻

腊月三十,深夜两点半。

楚江市,西九城派出所。

值班老警察端着茶杯吹了吹,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我就说临近过年肯定不太平,怎么样,妥妥的吧?”

另一个点头认同:“幸好巡逻遇上了,不然两人铁定得有一个非死即伤。”

听话的人问:“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都吃什么长大的,做事之前都不过脑子?”

稍年轻一点的警察哼了一声:“小时候毒奶粉喝多了,后遗症。”

隔壁办公室传来一阵低笑,晏合瞬间清醒不少,抬起一双醉得不轻的眼看了看面前的小警员,意识到大事可能有点不太妙,打了个酒嗝:“是不是误会了?我是良民!”

闻声,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跷着个二郎腿,死不正经地嗤笑了一声。

晏合偏头,跟他对视上了,横了他一眼,指着他对小警员说:“不然你们能这么顺利地抓住这个人渣?功我就不跟你们邀了,但你们得讲讲道理,我跟他的性质不一样。”

那男人瞟了她一眼,目光一路从她妆容浓艳的脸,绕过她胸前饱满的线条,最后落在她那张裸露在外的背上,带着点轻嘲的语气承认:“确实不一样。”

不带偏见地说,那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有点像男低音里的low C。

晏合甩了甩头,反应了一下,觉得他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那男人摊了摊手,眼尾一勾,眼神要多轻佻有多轻佻:“你多正经一人啊。”

晏合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想把背上的“窟窿”堵住,准备先发制人:“警察同志,我不是戴着有色眼镜才说的,但你想想,大半夜还在外面飙车,凡是脑子没毛病的,多半都是作奸犯科的违法分子。你说我作为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公民,是不是应该协助你们将他绳之以法?感谢和锦旗那些就不用了,你看,没事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警察同志,”那男人不甘示弱,“正经姑娘谁会大冬天穿个露背装大半夜不回家在街上浪的?还有,你闻闻她身上那酒味儿!不是正经姑娘说的话,能信吗?”

晏合问他:“谁不正经了?你参加同学聚会穿睡衣?”

“我指名道姓说你不正经了?”

“这里就我一个女的,用得着指名道姓?”

“有一个女的?谁啊,哪儿呢?”

“我认识三医院的眼科主任,帮你预约一下?”

小警员“啪”的一声把笔拍到桌子上:“吵上瘾了还?要给你俩腾地方不?”

“大过年的,怎么这么能折腾?”小警员闹心地看了两人一眼,“把情况交代一下,然后通知家里来领人,多简单的事,闹什么闹?”指着晏合,“你先来。名字,干什么去了,大半夜为什么还在街上流连,又为什么在街上跟人打架?”

“晏合。”到这里,她觉得还是识时务一点好,老实交代,“参加同学聚会回来,遇到一‘高风亮节’的出租车司机,嫌拐杖街太偏僻,给钱都不去,我只能靠走的呀!至于他,我为什么要跟他打架,你翻翻我的报警记录就知道了。世界卫生组织声明过,声音超过90分贝即为噪音,他连着几天夜里在拐杖街骑摩托,今天我好不容易逮住他,打他一顿还是轻的。何况,他还还手了。”

重点落在“何况”之后的那句话。

那男人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我就该站着不动,让你往痛快了扁呗?”

晏合吃一堑长一智,不当着警察的面跟他吵,态度很端正:“警察同志,我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没什么事,我能先不跟他待一屋吗?”

小警员冲她摆了摆手:“去通知家里来领人。该你了,名字,大晚上的在街上干什么,为什么要骑摩托?又为什么要打架?”

“我说,”那男人特无辜,“国家哪条法律规定大晚上不能出门了?我要是有钱买劳斯莱斯,肯定不骑摩托啊。至于打架,麻烦警察同志你搞搞清楚,我是受害者,我被人打了,正当自卫都不行?”

小警员明显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名字!”

晏合挺不客气地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站在门口鄙视地看了一眼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

穿着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头发很长遮住了眼睛,鼻子倒是挺直,嘴周和下巴上有胡子,但看起来不像是精心留的。

这种情况,晏合用常识估摸了一下,觉得对方八成是有什么案底的人,否则怎么会避重就轻不敢说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男人往后一靠,沉着音:“沈千场。”

“噗——”

晏合一口热水没兜住,喷了迎面进来的老警察一脸。她扭头惊诧万分地问他:“你说你是谁?”

沈千场冲她“嘁”了一声,没搭理。

小警员立马站起来给那个老警察找纸巾:“师父,我一个人审得来,您回去休息吧。”

老警察脸一垮:“你审得来什么啊你审,这都几点了?多大的事,批评批评,教育完就得了呗,天亮就除夕了,把人关里面,你给人下饺子啊?”

小警员脸憋得通红:“已经让他们通知家里来领人了。”

“行了,关里面让他们等。”

晏合挨墙根坐着,顶着一双黑眼圈浓重的眼睛,盯着面前自称是沈千场的人,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她有话想问,但又开不了口。

沈千场是谁?

是他们年少时整个楚江高中圈的传奇人物。

在当时,那就相当于拥有帝国级流量的当红炸子鸡。

是无数少女的憧憬和向往。

晏合也是那无数少女中的一个,为他疯狂过、痴迷过、脑残过、冲动过。

证据一,她高考以能进国大的成绩去了楚江航空航天大学,和沈千场读的首都航空航天大学在精神上组了个cp。

证据二,她身上文着沈千场名字的一部分,硕大一片,藤蔓似的爬了半个背。

狂草缭乱的“千”字一笔钩到底,横生出来的分叉点缀着黑色的莲花,互相纠缠也互相成全。

神秘、禁忌又性感。

莲花,就是荷花。

荷读hé,合也读hé。

晏合也是“中二”过的。

画个重点,以上都是晏合的一厢情愿,沈千场压根不知道有她这号人存在。

俗称,暗恋。

但那个人读大二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从首航退学了。

之后,就跟陨落了一样,不管晏合再怎么打听,甚至还去首航学习过两个月,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而时隔六年,他又突然出现了,当年的天之骄子落魄成了个送快递的?

演电视剧吗?

这信息也太爆炸了吧!

能不能直接许个一夜暴富的愿望啊,说不定出门就能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

晏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沈千场开口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他站在窗口打电话:“喂,万万,来派出所捞我。什么哪个派出所?西九城派出所!我哪儿知道具体位置啊,你打个车来。哎,别问为什么了,遇到个疯婆子。”

他一扭头,看到那个“疯婆子”正瞪着一双锃光瓦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眼神一改之前的厌恶,有了点复杂的东西。

沈千场被盯得头皮发麻:“干什么?货不能送了,派出所陪你来了,二十多年的清白也叫你给毁了,喊你一声疯婆子不过分吧?”

“你真是沈千场?”晏合的语气挺冲,跟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沈千场瞟了她一眼,挺不爽:“怎么,沈千场欠你家钱了?”

从概率上来说,这个名字的重名率还蛮低的,如果他说自己是沈千场,除非他不是沈千场,否则他就是沈千场了。

晏合眼眶发紧,小豹子似的,把眼前的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还是无法把他跟记忆里的人影重合。

那个修长俊逸的少年,眉目总是清明干净的,笑起来的时候,用非主流点的形容词来说,那眼睛里就跟住了一片星海似的。

也很飞扬和高调,但骨子里透着的是少年人的温柔和灵气。

而不是眼前这个,这个……

没有征兆地,晏合眼眶一热,委屈到不行,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在得知对方是沈千场之后,内心有一座丰碑,好像轰然倒塌了,信仰被震得稀碎。

沈千场一时没明白过来,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问:“你怎么还哭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万一那小警员因为这个再让我多蹲两天,我冤不冤?”

晏合哭得一抽一抽的,把脸埋在胳膊里面,露出来的后背已经冻得有些发紫,盘根错节的文身像活了一样,扎进沈千场的眼睛里。

下一秒,后背一温,晏合抬头,沈千场身上就剩了一件T恤,他居高临下,一脸妥协:“惹不起你。”

说着,他挨着她坐下,用肩膀搡了她一下,有理有据地问:“我不是自恋啊,我读书那会儿好像还挺受欢迎的,看你这个样子,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并暗恋过我?”

这能让他知道吗?

要是他现在依旧鲜衣怒马,不,也不需要那种程度,稍微不这么邋遢,她都会承认,当场再表个白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现在,晏合朝边上挪了挪,嫌弃得不加掩饰:“你想多了。”

“哦。”沈千场一把掀开搭在她背上的外套,伸手就摸上了那个潦草的“千”字文身,调侃,“文了这么大一片,当时很疼吧?”

“也没有很……你管得着吗?”

沈千场勾唇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在灯光下晃得晏合眼疼。

“你傻不傻,喜欢我就去表白啊,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呢?文身这种东西洗不掉的话,以后你家男人不硌硬啊?”

怎么不硌硬,她前男友袁丞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但晏合能说,当初除了喜欢你,更多的是把你当偶像供着的吗?

结果没想到,几年光景,偶像的人设就崩得这么彻底,脱粉是必须的,不回踩,已经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体面了。

“你能不能不乱摸?”晏合扭过头警告他,语气很凶,眼神却十分柔软。

沈千场眼神虽然不正经,但行为不放肆,被人警告了,马上抽离。

从晏合身边站起来,他走到窗口从裤子口袋里摸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猩红的一点火光,忽明忽暗,吐出来的烟雾缭绕在沈千场面部锋利的轮廓周围,晏合看过去,居然看呆了。

窗口的光线明亮一些,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人颀长精悍的身体,已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浑身上下散发着纯正刚烈的雄性荷尔蒙。

他身上就剩了件T恤,胳膊和胸前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一路向下,布料贴着的腹部有几道明显的沟壑。T恤下摆一半扎在黑色运动休闲裤的裤腰里,动作时能看到另一边紧窄的腰线,一双长腿看起来很有力量,裤口收在浅褐色卡特工装鞋中。

讲道理,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他这副身材算是很理想的了,健美又充满力量,是多少人花着银子每天撸铁都未必能得到的。

晏合也不是十七八岁的纯情小女生了,等回味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是痴迷,心在怦怦乱跳。

天快亮的时候,小警员进来喊沈千场的名字,说来捞他的人到了。

“她呢?”沈千场指着晏合随口问了句。

“她的还没来。”

晏合压根就没打电话叫人,千万不能让张只慧和晏私民知道自己进派出所待了一夜,那可能会在他们家引发一场海啸,她想等到天亮以后打电话给她发小吴映沉。

沈千场本来想嘲笑她,再跟她说一句“那我先走为敬”,但看了她一眼后,他突然改变了说话的内容:“行吧,我捞她,当日行一善了。”

晏合突然抬头,沈千场正背对着她,低头在小警员手上的纸板上写着什么东西,后脑勺上扎着一个小鬏鬏,用的还是儿童喜欢的那种粉色皮圈,还带着塑料卡通人偶。

晏合一口老血哽在喉头,痴迷个鬼痴迷,醒醒吧,他已经从神坛上跌下来,在尘埃里开不出花了。

两人从派出所里出来,天还没大亮,雪还下得很认真,寒风四起,积雪铺满了整个世界。

沈千场刚出大门就朝路边的人招手:“万万。”

听到声音,一个戴着雷锋帽、身穿军大衣的人就飞速跑了过来,看到他俩同时出现,诧异:“欸,万户哥,你怎么跟晏合小姐姐遇到一起了?那个当街打你的疯婆子呢?”

“你们认识?”沈千场扭头看了晏合一眼,问罗万万。

“认识啊!”罗万万一脸莫名其妙的自豪样,“她是慧民杂货铺老板娘的女儿,昨天在她家赊的泡面,还是小姐姐给咱们搬过去的,你当时送货去了,不知道。”

沈千场脸一抽,感觉有点丢人。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T恤,冻得话都说不利索,赶紧把话题给绕开:“不是发消息让你给我带件衣服吗?”

罗万万立马把自己的大衣脱了递给他:“我没看到消息欸。你的衣服呢?出门的时候不是穿了吗?”

“小小年纪眼神就开始不好使了?”沈千场指了指晏合,“没看到她正穿着吗?”

“哎?”罗万万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又问,“那个疯婆子呢?是不是被判刑了?多少年,无期吗?”

晏合忍不住了,指了指自己:“我,我就是那个疯婆子。”

罗万万傻眼了,尴尬得想咬舌头。

沈千场套上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罗万万的衣服,明显不合身,看起来就像偷穿了孩子衣服的家长一样,不过比起他后脑勺上的粉色皮圈,晏合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了。

辣眼睛和毁青春系列,真是要么不来,一来就这么猛。

“喂,”沈千场抬腿跨上自己的“战马”,冲晏合按了按喇叭,“顺路?带你一程?”看在你喜欢过我的分上。

晏合双手插进沈千场借她的衣服的口袋里,本来是想暖和一下,结果手插进去就摸到了一个塑料包,拿出来一看……

沈千场:“……”

晏合:“……”

罗万万:“……”

什么是大型翻车现场,什么是对灵魂的公开处刑。

这就是了。

“哦,好。”晏合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东西重新放回口袋。这个时候,她要学会拿捏分寸,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否则就会显得很幼稚。

不就一个安全套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就跟自己每个月都要用的姨妈巾一样吗?

晏合脸上带着昨天还没卸的妆,但基本上已经全部垮掉了,五颜六色的,直接把沈千场给逗乐了,把头偏到另一边笑个不停。

罗万万看沈千场要走了,抬腿就要上他的车,被沈千场一巴掌拍下去:“坐公交车去。”

“为什么啊,咱仨又不是坐不下?”

“是坐得下,等会儿路口被交警一抓,我转身就来个二进宫,名字都省得报了。再蹲两天,正好,这年也甭过了。”说完,他又冲晏合喊道,“上来,快点。”

罗万万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仔细一琢磨,不对啊,这种类型的摩托,不是带几个人会被抓的问题,是根本不允许带人才对吧?

晏合没跟他讲客气,坐他的车回去肯定能快一点,最好在二老起床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家里。

沈千场又催了晏合一下,晏合还以为他要说再晚点会遇到交警之类的,没想到他吸了吸鼻子,要求:“抱紧点啊,要冻死老子了。”

一路飞驰,高楼大厦,霓虹缭乱,无数灯光在眼前一闪而逝,雪花斜斜地打在晏合的脸上,凉意入骨。

晏合看着路边不断变换的街景,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沈千场的时候。

那会儿是初三暑假,她开学就要上高中,沈千场即将读高三,他上的是楚江的一所私立高中,除了学费贵没别的毛病。

她跟吴映沉去新华书店买学习资料,出来的时候赶上了一场雷阵雨。

当时很多人都躲在商场外面避雨,路上的车辆也减少了很多,突然冲出来的摩托车,将路面的水花溅起丈把高,晏合站在最外面,被溅了一身水。

她当时挺生气,说着就要冲出去追那人,被吴映沉拉住了。等她一扭头,正好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沈千场。大概是觉得她当时的样子很狼狈,他好心地递给她一包纸,还冲她笑了笑。

晏合看傻了,连谢谢都忘了说。

沈千场当时没和其他人一样躲雨,而是直接走进了雨中。

单薄而又修长的身体在雨中张扬不羁,现身诠释了什么叫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后来,沈千场在高三那一年在楚江都市报的头条上出现过三次:一次是他参加物理竞赛得了一等奖,一次是他参加航模比赛得了冠军,最后一次就是他的高考成绩,以语文只考了满分三分之二的分数,摘得了楚江市当年的理科第一名,上了首航。

沈千场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晏合又遇见过他一次,还是在之前的商场,只不过那天,艳阳高照,他骑着一辆本田机车在街上飞驰而过,高调地留着寸头,侧鬓用剃刀推了个“千”字形状,眉目已然有些锋利,但依旧还保留着少年的灵气。

呼啸而过的风,逆着晏合的方向,将她额前刘海掀翻起来,沈千场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的确确是扫到了晏合。

他单边勾唇,冲她的方向笑了一下,当作道歉。

晏合心跳一滞,好半天缓不过劲。

晏合最后一次见到沈千场,是她高二即将结束的时候,学校请他来做分享交流。

那天没有太阳,也没有雨。

沈千场穿着湖蓝色的衬衣,里面搭一件白T恤,干净飒爽地坐在主席台上,握话筒的手好看到不行,五官也是挑不出毛病,晏合自带粉丝滤镜,觉得他帅得360°无死角。

晏合和其他几个女同学,大着胆拿出手机偷拍他,结果忘了关闪光灯,沈千场当时望过来,晏合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了。

他明显是停顿了几秒,然后冲她们那个方向笑了一下,接着继续。

那场分享会,沈千场说了什么,晏合一句都没记住,只是从此以后,沈千场成了晏合追赶的目标,成了她整个年少时期梦中的常客,成了她日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成了她隐形的择偶标准。

然而,现实……

“到了。”沈千场踩下刹车,给了晏合一个措手不及,脑袋猛地磕到了他背上。

晏合努力地从回忆中跳出来,落在视线里的是沈千场那个杂乱无序的后脑勺。

“你住这里?”晏合看了一眼她家对面的废旧玻璃厂大门问。

“嗯。”沈千场单腿点地,给自己上了一根烟,“暂时是爷的地盘。你叫?”

晏合下车,外套脱了一半想起自己那件略微有点夸张的毛衣:“晏合。”脑袋抽风了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我朋友喜欢叫我小盒子,你也可以。”马上就意识到有点过于自来熟了,转移话题,“衣服我回头洗了再还你?”

怕他不答应,她说完就溜。

“等会儿。”沈千场熄了火。

“干什么?”

沈千场把烟叼着,然后长臂一伸,把一步之外的晏合给捞到了跟前,一双大手掐住她的腰,然后开始往下摸,停在胯骨的地方,伸进了她穿在身上的那件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之前的那个套子,夹在指间:“你用吗?用就送你了,不用我就……”

晏合眼皮一紧,心里的滋味奇奇怪怪的:“你自己留着吧,我用我买得起。”

“挺硬气嘛,小盆子是吧。”沈千场逗她。

晏合很认真地给他纠正了一遍:“小盒子。”

“哦,小盘子。”

晏合转身走了。

沈千场趴在仪表盘上笑得不行。

还没进到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从厂房里传出来。

玻璃厂正对大门的那排厂房是沈千场租来当库房的,里面堆积的商品送出去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买家说不要了,又不是卖家的锅,他只能当接盘侠赔钱。

现在正被房东柳春美带着人往外清理。

大门上的锁被人暴力砸开,断成了两半,一半在檐廊上,一半在厂房里。

沈千场熄火下车,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直接绕过那排厂房去到了后院——原来的职工宿舍,三层,楼梯设在旁边的山墙上——进了一楼挨着厨房的卫生间。

打开花洒,半天出不来热水,这才意识到,柳春美可能是把他的电给掐了。

“这女人,还挺狠。”沈千场咬着牙来了一句。

没热水就没热水吧,就着凉水也冲了个澡,还顺便把胡子给刮了。

洗掉剃须膏之后,光洁的下巴连接着英气十足的下颌线,头发被他拢到了脑后,露出了高眉深目的一张脸。

柳春美就站在卫生间外面,沈千场看到了,嘴角翘了一下,找了条裤子给自己套上,毛巾搭在肩膀上,裸着上半身,把门打开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柳春美递上来一件外套给他:“哎呀,身材好也不是这么秀的,多冷啊,快穿上。”

话是那么说,可也没见她松手,外套也就是象征性地搭在沈千场身上,她那双眼睛黏在他身上,像是下不来了,落在他腰间再往下一点的地方,还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春美姐,给我放哨呢?”沈千场后退了一步,外套从他身上掉了下去。

柳春美的眼睛已经开始起火了,整个人就想朝沈千场身上歪。她长得妖,特别是一双眼睛,很勾人,要睁不睁地瞟着他说:“千场,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喜欢你。你缺钱,我有。咱俩要是在一起了,我保证通达物流能够正常营业。”

沈千场拿毛巾给自己擦了擦头发:“考虑得还挺周到。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你是个聪明人。”柳春美把手伸向沈千场的裤腰。

沈千场往后一退,没让她得手,接着往前面厂房抬了抬下巴:“什么意思啊,给我下马威?”

柳春美解释:“不是,我看你也用不到那么大的空间,就租了一排厂房给张老二开养鸡场,剩下的都还给你留着。”

沈千场瞬间收紧了表情:“养鸡场?你开玩笑吧?整个玻璃厂,我是跟你签了三年租约合同的。”

柳春美被拒绝了,脸上不好看,说话也不委婉了:“但你到现在给过我一分钱的租金吗?要不是念着我们之间的那点交情,我早就……”

沈千场被她拦在门口站到现在已经冻得不轻,耐心不多了:“我就跟你直说了吧,租金我虽然欠着,但我是给你打了欠条,并出着利息的。我库房里的东西,你是怎么给我搬出来的,就麻烦你怎么给我放回原位。还有,电是老子自己买的,你有什么权力给我掐了?”

他突然靠近柳春美,眼神鹰鹫般犀利:“合同有效期内,你就敢给我转租,还砸我的锁,你想什么呢?没吃过牢饭,想尝尝?”

看到柳春美阴晴不定的脸有些吃瘪,他缓和了语气,借用了她之前的那句话:“但我念着我们之间的那点交情,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从她身侧绕过,楼梯上了两级,他想到什么又停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个安全套,从上面丢给她:“以后别往我口袋里瞎塞东西。”

柳春美没接,仰着头,满眼都是不甘,还带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