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彩蛋:词解二

  • 唐灵雨
  • 清暚
  • 9268字
  • 2021-01-19 16:06:57

关于边界感

唐灵雨在家的时候,唐爸和唐妈是不允许唐灵雨锁门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唐爸总是需要时刻监视着自己的女儿,因此,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进唐灵雨的房间。至于唐灵雨的感受,唐爸压根就没想去考虑。

“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私有物,你哪有什么独立的个人空间?你的命都是我们给你的,你的房间我们想进就进!你对爸爸妈妈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唐爸在唐灵雨青春期的时候就经常对唐灵雨这样说——或者用洗脑会更贴切一点。

控制——许多父母的通病。

双休日早上的6:00往往是唐灵雨的噩梦。

“起床了!看看都几点了还睡呢!都这么大了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奋斗!你看看爸爸起得多早!哪怕双休日了不上班了爸爸也会坚持早起然后下楼锻炼!快点起床!每天就知道懒惰!懒成猪了你都快!没叫你和我一起下去跑步锻炼身体就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还在这儿赖床不起呢!”唐爸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抱着双手站在唐灵雨的床前说的。和在其他任何时间段一样,如果唐灵雨的房间门是关着的,那唐爸会一把开开门,然后雷厉风行、肆无忌惮地走进去,不过走进去还不算完,他还会在唐灵雨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甚至还会一屁股坐在唐灵雨的床上。而如果唐灵雨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那正好,他依然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肆无忌惮地走进去。

双休日里的其他时间于唐灵雨而言,是从早上6:00之后继续延续的噩梦。写作业的时候,唐灵雨的房间门也是不能关上的——不但不能关上,还得大敞开来,好让唐爸、唐妈都能时刻观察到唐灵雨的一举一动。

唐爸、唐妈这夫妻二人很有意思。他们两个人只要看到唐灵雨就能吵起来,哪怕唐灵雨什么也没干。

“你怎么坐下了?坐了多久了?写作业写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下楼去动一动、跑跑步去,坐在这里脑子里一团浆糊!难怪平时只能考那么点儿分儿!赶紧穿上衣服下楼跑跑步去!一天天的就知道坐在这里就和个呆子一样!也不知道活动活动!”一般唐爸说出这话的时候,唐灵雨往往屁股下的凳子还没有坐热乎。

“哎呀她刚坐下!她还没安安心心地写一会儿作业了你就叫她下去活动!你别管啦!”唐妈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比唐爸还要焦虑。

“都是你!平时不知道好好管教你的女儿!让她不知道劳逸结合!脑子就和锈住了一样!连她爸爸的命令都不知道执行了!女儿!快!赶紧下去跑跑步去!”唐爸继续蛮横无理、唯我独尊。

“哎呀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让她一个人安静地学吧你也不知道是每天要求的点儿啥!”唐妈听上去更着急了。

“什么叫我要求的点儿啥!我这都是为了她好!我是她爸爸!我要求要求她怎么了!”

……

唐灵雨很憋屈,但她什么也不敢说。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哪怕她有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满来,她都会立马沦为一切的替罪羊,不但很有可能会被暴力相向,而且次次都总是难逃一通“道德绑架”。

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唐灵雨特别讨厌也特别害怕那些喜欢干涉、掌控他人的人。直到她上大学的时候在宿舍里遇见一个叫吕小蓉的女人,这可彻底激活了她的所有恐惧和防御机制。吕小蓉是个不折不扣的极品,也是个重度表演型人格障碍患者——虽然她自己并不自知。

“这个社会的包容性是很强的,不是所有的精神病都住在精神病院里。”唐灵雨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然后就牢牢地记了下来。因为她对这句话的感触可太深了。

吕小蓉作为一个毫无边界感的女人,她不仅想要强行占有别人的东西、改变别人的生活习惯,居然还想花别人的钱。大二上学期的时候,唐灵雨班上的班长荣获了五千元的奖学金。这可让吕小蓉患上了严重的红眼病,她日夜为那点钱魂牵梦萦,时时盘算着怎么就能把别人手里的那笔钱花在她自己的头上了。她先是在班里动员王洝佳、何舟等同样见不得别人好还喜欢耍花招、起哄的女生们和她一起在一看到班长的时候就大声喊:“哟!这不是刚挣了五千块钱奖学金的那谁么!都挣了那么多了,还不赶紧拿出至少一半来请我们喝奶茶、吃饭吗?”

唐灵雨他们班班长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北方人,性格比较率真实在。不过再实在的人也不会听不出吕小蓉她们说那些话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好!今天晚上就请你们喝奶茶!一人一杯!咱们班里谁都有份儿!”班长爽快地答应了一个条件,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诶!等等!光请我们一人喝一杯奶茶怎么够!请吃饭呢?你有那么多钱呢!请喝个奶茶就能糊弄我们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分享啊!”吕小蓉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班长假装没听到吕小蓉一伙人的抗议,埋头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但是,令班长完全没想到的是,他只是下了课走出教室准备去吃饭,吕小蓉就直接把他堵在了教室外的走廊。

“你光请我吃饭也行啊!不用请全班同学都吃饭,多请我几次就行!这总可以了吧?这个要求不过分了吧!”吕小蓉压低声音,眉飞色舞、一脸谄笑地凑近班长说道。她的个头差不多和班长一样高,再加上重量级的吨位,衬得一旁的班长都显得有些小了。

“你让让,我要去吃饭了。”班长努力地耐着性子敷衍着吕小蓉,然后加快了脚步。

“诶——这人怎么这样儿啊?大家都是同学,你怎么那么小气!以后去了社会你还得指着我帮忙呢!草!”吕小蓉眼看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方便再继续追上去,于是草草地骂了两声之后,不甘心地愤愤作罢。

接下来的日子里,班长可谓是糟了殃。吕小蓉自从没占到便宜之后就开始故意给班长捣乱,她先是怂恿全宿舍的人在班级全体成员干活的时候不去参加,或者是在班长通知所有同学抱着自己的画去展厅布展的时候动员上一批人不去拿各自的画去布展。害得班长只能无奈地把她们的那份活也干了,以及抱着她们的画吭哧吭哧地从学院跑到展厅,再把她们的画挂起来。当时班里的所有同学画的都是油画,油画框又大又重,再加上装裱了木头画框,于是就导致每个同学只能一次搬着各自的那一幅画去到展厅。

陆木思和班长是同一个宿舍的室友。唐灵雨那阵子总听陆木思说起班长去找导员谈辞职的事。事实上,布展的当天,唐灵雨和陆木思挂好各自的画从展厅出来之后,当他们经过学院一楼的大厅,就看到了班长正坐在大厅的凳子上看着眼前地上摆着的吕小蓉、王洝佳、何舟、赵凛等人的画,陷入了沉思。当时班长的表情可以用“痛苦”二字来形容,看得唐灵雨和陆木思赶紧上前去询问班长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了,不用了……我想静静……你们赶紧去吃饭吧……唉……我太累了……”班长有气无力。

“真的吗?我觉得我们还是帮你吧……”唐灵雨说着就和陆木思一起准备抬起地上的画。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唉……你们赶紧吃饭去吧!我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真的……”班长赶紧拦住想要帮忙的二人,然后说完话就立马瘫靠在了凳子的靠背上。

“啊……那好吧……拜拜……”唐灵雨二人只能无奈走掉。

“拜拜……”班长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的气若游丝。

陆木思虽然有时会陪唐灵雨呆在出租屋里,但其实多数时候,他还是会回宿舍睡晚上的那一觉。

“昨天晚上班长和我们说他想辞职了。”陆木思边给唐灵雨冲红糖边对她说。

“嗯嗯,猜得到,在咱们班谁当班长谁遭殃……要是我当了班长的话我肯定也早就被她们欺负死了……”唐灵雨的声音有些颤抖,同时夹杂着丝许愤怒。

“他昨天已经找过导员了,但导员的意思好像是想让他干完这个学期再辞职。反正下学期分了专业方向之后大家就都不在一个班了。”陆木思继续说。

“哎呀……你说这都快分班了,她们还这样折腾……是不是想趁这最后一点时间再欺负欺负别人占占别人的便宜啊!不过离这个学期结束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短了!太难熬了!”唐灵雨感叹道。

“嗯……诶对了,咱们的下一门专业课的材料不是回来了吗?你们宿舍把分摊的邮费集齐了吗?最近班长在收,班里已经有一半左右的宿舍交上来了。哎呀!太坑了!三日之内到达的空运邮费居然要四百块钱!而且还不能用其他方式邮寄!我们宿舍每个人都差不多均摊了十几块钱呢!”

“啊!对哦!我赶紧看看我们宿舍群里有没有收钱的消息!”唐灵雨打开QQ,却发现宿舍群里除了在聊些八卦就没聊别的了。

“嗯……”唐灵雨若有所思。那个学期她们宿舍的舍长是赵凛,赵凛这么容易被忽悠的人,吕小蓉几句话就能让她不听从规矩把钱收上来。

“我觉得……我们宿舍的那份钱班长可能收不回去了……”唐灵雨无奈地说。她在宿舍群里翻聊天记录的时候就看到吕小蓉艾特全体成员说:“咱们都不要交那个邮费!他挣了那么多钱呢!五千多块钱的奖学金够他在外面吃喝玩乐好久了!我现在正在动员其他宿舍的和咱们一起不给他交邮费!他不是有钱吗!那四百多块钱的邮费让他自己一个人出!”

那次班里网购的材料是JDZ的陶瓷素胚,全班同学一人两到三个。所有人的素胚都是装在一个大箱子里一次性空运过来的。

唐灵雨给陆木思看自己宿舍群里的聊天记录,看得陆木思也眉头紧锁、不寒而栗。

大二上学期的时候,随着唐灵雨和陆木思的约会次数越来越频繁,腻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这也让吕小蓉等人对唐灵雨越发的不满。再加上唐灵雨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就租出去住这一举动,让吕小蓉意识到唐灵雨想要摆脱宿舍这一能让吕小蓉轻易占到便宜并且能放肆地作威作福的环境——光这一点就可以让吕小蓉久久地怀恨在心了。很显然,宿舍这种需要碰运气的群居环境于吕小蓉而言无疑是可以随意滋长的温室,但于唐灵雨而言,一旦她运气差一点,宿舍就会变成噩梦,或者是地狱。

“租出去住”这一举动并没有阻挡吕小蓉依旧想要控制唐灵雨的决心和野心,她开始疯狂地寻找各种机会去挑衅唐灵雨,这种疯狂程度可以归结为四个字:“见缝插针”。即使不住在一起,但作为同班同学的她们依然有点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意思。平时上课的时候,吕小蓉经常会拉上她的“塑料男闺蜜”金一文在下课的时候在唐灵雨、陆木思二人的背后搞恶作剧捉弄他们两个。比如死死地在外面抵住班上的大门不让唐、陆二人出教室,比如锁住走廊的大门不让唐、陆二人出学院,害得唐灵雨和陆木思只能在走廊里绕远路从另外的出口出学院。有意思的是,当吕小蓉见到唐灵雨每次都不卑不亢,甚至还能在多数时候都不中招的样子时,这可让她忍不住气得脸都歪了。她自以为自己和唐灵雨很熟,以为自己可以用开玩笑、恶作剧的方式引起唐灵雨的注意,以及达到和唐灵雨套上近乎以后好揩她油的目的。但她也没想到自己幼稚的做法会每次都不奏效。

和计划失败后的愤怒、扭曲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吕小蓉在实施各种恶作剧计划过程中的眉飞色舞、一脸狞笑的表情。吕小蓉的皮肤本就黑红,脸的比例还大,再加上她习惯性地会摆出一副眯着眼、咧着嘴的谄笑的表情,那表情再增添上几分邪恶的狰狞,这一切混合起来简直就让她看上去好像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一样。

当然,这还没完。上公开课的时候,当全年级的同学都从自己本专业的学院跑到其他学院的教室去参加几百人一堂的课堂时,吕小蓉也会故意拉着何舟一起专挑唐灵雨和陆木思二人座位的前面或者是座位的后面坐。总之,唐灵雨原宿舍的那一行人总会在公开课上专挑离唐灵雨最近的位置坐——一般都是前面或后面,不是左右两侧。

而在公开课期间,吕小蓉往往都会故意大声说话,甚至是骂脏话,以及故意旁敲侧击地恶意评论几句唐灵雨,以扰乱唐灵雨正常听课时的专注力。当吕小蓉坐在唐灵雨前面的时候,她不仅会一直和坐在她左右两边的人说话,还会每说一句话就回一次头故意盯着唐灵雨看好久,甚至故意找坐在唐灵雨身旁的陆木思问东问西地想引起话题,大有一副想要抢走唐灵雨身边所有人的架势。一般这种情况下,唐灵雨都会对在她面前疯狂表演的吕小蓉视而不见——她连看都不会正眼看吕小蓉一眼,她害怕哪怕一个眼神的交流都会使吕小蓉变得更加疯狂和失去理智。

“刚刚上课的时候,你看到了吗?”下课的时候唐灵雨问陆木思。

“看到什么了?”陆木思一脸不解。

“看到我宿舍的那个一直大声讲话并且回头啊!”唐灵雨也很是无奈。

“哦……你语气这么不耐烦干嘛?她又没有怎么你……”陆木思的语气里全是对唐灵雨的指责。

“什么?你说什么!”唐灵雨一脸不可思议,然后快步甩下陆木思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之后陆木思也没有主动找唐灵雨,这件事最终还是由唐灵雨主动先出面解决的。她像往常一样先在微信上给陆木思发消息、道歉、约见面,然后见了面之后就求陆木思不要离开自己。

陆木思对这点很是受用,趾高气扬了一番之后才开始安慰唐灵雨。

事实上,在从学校宿舍搬出去住之前,唐灵雨本想通过换宿舍来解决问题,于是她先是去找了年级辅导员——一个姓李的女老师。

“李老师,我想换宿舍……”唐灵雨尽量压抑着自己的难过、沮丧、恐惧的情绪,对辅导员说道。

“理论上来讲是不可以的啊!”李导员一派官腔,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道,“对了,刚刚叫你们宿舍的人针对你们宿舍的卫生情况来我办公室的时候,你怎么是最后一个到的?”

“啊……老师,因为刚刚我在班里打扫卫生。”唐灵雨疯狂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哦……看来,你和你宿舍的关系不咋地嘛!”李导员不知是在试探还是在嘲讽。

“嗯……老师……我宿舍的吕小蓉同学总是在我中午或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声说话,并且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骂我冷漠或者是嫌我不说话……然后她还总是嫌我有床帘……”唐灵雨看着李导员那张人到中年、眼神犀利,仿佛脸上横着钢筋的脸,心里一阵阵发怵,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自己的遭遇。

“这没什么呀!她这么说了你就随便回她几句和她说说话开开玩笑嘛!而且,咱们学院还有我们这些导员们,包括宿管阿姨,其实也都不是很希望你们有床帘!集体生活总是要适应的!你们同寝室的室友们应该多交流!不要总是与世隔绝的!”李导员瞪大眼睛指责唐灵雨,仿佛一切都是唐灵雨的错一样。

“什么!吕小蓉那么贪得无厌的家伙!死缠烂打、厚脸皮的就知道和任何人套近乎,不占到别人的便宜就是不罢休!正常人怎么敢和那种人说话或者是扯上瓜葛!”唐灵雨这样在心里呐喊,但并没有说出来。

“啊……是这样的老师,吕小蓉总是想改变我的生活习惯……她总是一副想要控制我的样子,而且……”唐灵雨继续试图讲清楚自己的遭遇。

“什么?她想控制你?你怎么会这样想?是你想太多了吧?”李导员不耐烦地打断唐灵雨,“总之,如果你没有各种疾病的证明以及心理疾病的证明,就不可以换宿舍!听明白了吗?我现在很忙,有个会要开,你先回去吧。”

唐灵雨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随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李导员早已风驰电掣地出了办公室的门。

经此一事之后,唐灵雨一开始并没有死心。她编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来向李导员解释自己的遭遇以及陈述吕小蓉平日里的种种毫无边界感的具体行为。

“老师,我实在是受不了她的这些无赖行为了,我真的需要换宿舍。”唐灵雨用这句话作为那条很长的信息的结尾句。

“她不是无赖,她只是某些行为和你不同而已。你不需要这么说你的同学。”李导员这样回复道,且并未对唐灵雨所陈述的那些具体事件作出任何判断和回应。

很显然,事以至此,唐灵雨已经彻底失望了。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年级导员失望,也是对自己的家人失望,因为身体疾病的相关证明以唐爸的职位是可以轻松开具下来的,但唐爸拒不动用职务之便以及人脉给唐灵雨开具慢性胃炎等消化系统疾病的医院证明,因为他一直认为唐灵雨的疾病是一种耻辱,是一种会让全家蒙羞的事,是让他在朋友们面前感到很没面子让他觉得很丢脸的事。所以唐爸不想留下任何能够证明自己的女儿有具体疾病的纸质证明。

也正是因为这些种种令人糟心的原因,促成了唐灵雨一定要在外面住的决心。她一个月有三千块钱的零花钱,一半用来付房租另一半用来作为生活开销只能说是刚刚好。恐惧的时候,她会努力抓住一切可以被她抓住的东西——食物、衣服……由于唐灵雨常年患有消化系统方面的慢性疾病,因此,出于为控制病情考虑,她经常会尽量使自己饮食清淡,但是,清淡的饮食往往不足以缓解一个人心理上的焦虑,反而是高油、高糖、高热量……等等人们的口腹之欲所喜欢的食物更能缓解人们心理上的恐惧、压抑和焦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唐灵雨开始频繁地买衣服——没钱买了就问自己的舅舅借。不过她也向自己的舅舅作了保证,保证自己以后挣了钱之后一定会还。

陆木思有一段时间内与唐灵雨的合住减轻了部分唐灵雨的经济负担,但这种情况随着大二下学期他们两人的分手而走向了终结。由于放假期间唐灵雨的东西、行李等依然占用着她租住的房间,因此,这期间的房租可一度使唐灵雨陷入了更加沉重的焦虑与压力之中——寒暑假期间父母是不会给她太多生活费的,并且,其实对于她租出去住这件事,唐爸唐妈一直持有的都是否定以及不理解的态度。无奈之下,唐灵雨只能在放假的时候去自己舅舅的公司打工挣钱,以交齐假期那几个月的房租。

但是,唐灵雨在自家亲戚的公司里打工的事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传了出去。而这就导致在大三、大四的时候,哪怕全年级的人都因专业方向的区分而分了班,可吕小蓉却还是依然会一有机会就闯进唐灵雨所在的班级。作为年级里出了名的老油条,吕小蓉虽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但分布在各个班级里的她的那些所谓的狐朋狗友、泛泛之交们却一点儿都不少。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一般情况下,她的那些泛泛之交、酒肉朋友或者是冤大头朋友们都不会拒绝吕小蓉以找她/他们的名义而蹿进他们的教室这样的行为——事实上,她/他们也实在是阻止不了,因为在吕小蓉的眼里,别说是本年级的每个教室了,就连美院都是她的家。在美院里,只要她想去,就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甚至无论是低年级还是高年级的教室,她都能闯进去硬跟里面的人套近乎。当然,除了导员办公室、教师办公室,还有院长办公室除外。

不幸的是,唐灵雨分班之后所在的班级里,依然有三个同学是吕小蓉所谓的“熟人”,而其中一个,就有唐灵雨原来所在班级的班长阿泰。阿泰显然是要被归在“冤大头朋友”这个范围里的,因为吕小蓉一般找他的时候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蹭吃蹭喝。剩下的两个“熟人”,则都是女生,她们俩属于是吕小蓉在其他班里套近乎套到的可以与其交流八卦的泛泛之交们。

大三的某个晚上,吕小蓉大摇大摆地走进唐灵雨她们班的教室,一眼就看到阿泰买了一堆小吃,正坐在小马扎上把那一堆卤味、炒方便面什么的摆在凳子上吃。

“嘿!宝贝!你在吃什么呢?可以给我吃吗?”吕小蓉眯起双眼,熟练且热络地凑到阿泰身边亲昵地和他套着近乎,想要蹭口饭吃,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一副看不惯阿泰且尽给阿泰找麻烦的样子。这一幕看得唐灵雨不禁不寒而栗,而那一声随意且娇羞的“宝贝”则更是仿佛给她那成熟的心灵多留下了一道来自于吕小蓉的阴影。

“……鸡心、鸡肝、鸡珍、炒方便面……吃吧……”阿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吃吧”那二字听上去模模糊糊的,实在难掩他的敷衍之意。而再看吕小蓉,她早已夹了好几块儿卤味塞进了嘴里大嚼起来,根本就没等阿泰说完话以及表达完同意的态度。

“诶!淇淇!珑珑!你们也过来和我一起吃呀!他有这么多呢!咱多吃点!嗯!真好吃!”吕小蓉不仅自己吃,还呼唤班里的两个她的泛泛之交和她一起吃别人的东西。听得唐灵雨一阵恶心。

“呵呵!你怎么就和你宿舍的那个王洝佳一样啊!上次她问我借我的饮料喝,结果我真没想到她喝了一口之后居然直接递给了其他女生,然后让一群女生喝了一圈儿之后才还给了我!你们俩真不愧是一个宿舍里出来的!”那个淇淇调侃道。

“啊!你别和我提那个贱人!金一文最近因为她都不怎么和我玩儿了!而且她还在玩游戏的时候勾搭其他男生!她男朋友最近还给她买了新的平板!金一文还给她买了两块儿菠萝!上次金一文也只给我买了一块儿菠萝而已!可恶!”吕小蓉边吃边说。

“啊!那她可真讨厌!”淇淇附和道。

“呵呵!她不会是个绿茶婊吧?”珑珑也附和道。

“绝对是绿茶!纯绿茶婊!真不知道金一文怎么那么喜欢和她玩!肯定是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然后一起回的时候让王洝佳有了可乘之机!气!死!我!了!一定是因为她!金一文才开始疏远我的!”吕小蓉一边嘴里塞满了东西一边说,就像是饿死鬼上身了一样,“诶!对了!你们班是不是有人家里有亲戚在开公司啊?谁啊?我也好想去别人家的公司里挣钱啊!”

吕小蓉突然话锋一转,表面上看上去是在询问她的那两个乌合之众,实则眼睛一直斜斜地偷瞄着唐灵雨的方向。

“啊?谁呀?真的假的?”淇淇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

随后,班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了片刻。在这期间,唐灵雨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后背上冒出的冷汗。

“哦——真的假的呀?不过就算是开公司,也应该是小公司吧!”过了一会儿——大概是那伙人已经交流完了眼神、手势之后,那个珑珑才终于酸酸地说了一句。

“哼!谁知道呢!”吕小蓉的声音听上去很不甘。她又被唐灵雨的无动于衷惹恼了。她深知自己这次的“获取关注计划”又失败了。

大四一整学年实习的时候,唐灵雨一边在舅舅的公司打工,一边看有关心理学的相关书籍,顺便依旧药不离口地控制着自己的消化系统疾病。在看到“精神疾病”这一大单元里的“表演型人格障碍”这一栏的时候,唐灵雨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早已与她生活无关的吕小蓉这号人。趁着这股劲头,她还在百度上搜索了“边界感”这一词。然后,她就在百度推送的相关词条中看到了一篇名为“深到骨子里的教养,是有边界感”的文章。而这篇文章也使唐灵雨更加坚定了“边界感是决定了人与人之间是否能真正做到互相尊重的重要条件之一”这一观点。

另外,针对“表演型人格障碍”这一疾病,唐灵雨还特地在微信上找了阎语清交流。

“表演型人格障碍的成因,第一有可能是因为,一个人从来没有表演过,没有得到过展示自己的机会,然后自己把这部分压抑了,那他就有可能成为表演型人格障碍。演员这个职业就几乎都是表演型人格障碍的一个表现,这是一种情况。而另一种情况是,一个人他小时候表演得很多,特别多,因此他就对这个表演形成了依赖,也就是说他会觉得只有表演,只有别人看他,他才有价值,只有别人去关注他、注意他,这才是于他而言的唯一的价值来源。怎么说呢?这两种情况就是两个极端,但是这两种极端都有可能走到一个方向去。也就是我们在生活中不能简单地给一个人定义成是人格障碍,因为所谓的人格障碍首先是指一个人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人际关系问题。第一是人际关系问题,第二是他身边的人想跟他打交道都是很难的,那样的人不易深交,因为他们会让身边的人难受,还有让这个社会上的人难受,就是会让大多数人甚至是所有人都感到不舒服,就是我们所说的,他们会时刻展现出他们特别特别的固执的一面。”阎语清讲解的十分详细。

唐灵雨边听语音边点头,当她听到阎语清说到的第二种情况的时候,她一拍大腿,顿时觉得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吕小蓉的种种无边界感的行为其实都是在表演,而这种表演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她,从而使她获得关注。事实上,除了无边界感的行为以外,吕小蓉平日里也真的是时时刻刻都在不停地说话、表演、疯狂寻找话题,疯狂试图和任何人建立关系。唐灵雨还在宿舍的时候就经常能听见吕小蓉向宿舍里的所有人疯狂透漏自己从小到大和家人们以及身边村里所有人的相处模式。在日复一日地、习惯性地捕捉“与人性相关的信息”的过程中,唐灵雨其实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吕小蓉是从小到大都在依赖表演,并一直都是以这种方式来获取他人的关注的”这一点,只不过她一直都没有用专业的术语去总结罢了。

大学期间见过的那些人里,总是有一部分人会让唐灵雨无论在什么时候想起都会觉得可悲。而更可悲的是,那些曾经的孩子、学生们,最终也都会流入社会,并成为“存在即合理”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