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后一个月,我出院了。其实我恢复得不错,按理来说十四天就可以出院,一直拖着不回去究竟是逃避面对胡安还是想恢复到完全正常再见他,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因为胡安以为我是出差,我为了把戏演全还得先打车到机场,等着他来“接机”。
为了不被他撞见,我很早很早就出发去机场。已经是三月,风又温柔起来,吹在我脸侧有种痒痒的感觉。三月啊……那胡安的生日也近了。我把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挽在耳后,拐进了候机大厅。
因为时间还早,我就接了杯温水,坐在椅子上发呆。
胡安的生日是四月三号,很近很近了。我的第二场手术是在四月中旬,所以能赶上给他庆祝生日。
一想到有关于生日的事,我又想起了那条项链,心里泛酸。
胡安是白羊座,但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白羊座。高二以前的他似乎还是像的,那时他自信且张扬,乐观又耀眼,拥有白羊座那种勇敢的横冲直撞的性格。后来就不是了,后来他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小心翼翼——不是那种表露出的小心翼翼,是我可以透过他阳光的表面,看见他小心翼翼的内心。为了让自己不受伤,甚至不惜开始利用别人、伤害别人。那不是他,可那也就是他。
我一直都不喜欢机场,航班延误带来的漫长等候实在给我留下太大的阴影了,哪怕这次我不是在等飞机,心里也还是有点烦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我正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一下子坐正,因为现在并不是在vip休息室,我们就是在普通的候机厅——我甚至已经看见几个人对着我们按快门了。
胡安却霸道地又把我拽回去,我的脸撞在他的胸膛上。
“让他们拍吧,我们回去就公开。”
这样为一个人冲动、不计代价,简直太不像他。
我不想继续保持这个诡异的状态供人参观,挣扎着坐正了,然后起身拽着他离开。他倒也没为难我,乖乖地跟着我走了。
上了车,他突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啊?没有啊。”
“那为什么我给李诗打电话问你的情况,她支支吾吾的?你们不是一起去出差吗?”
“哦……那是因为……”我赶紧编瞎话,“李诗不是带了陈雨阳嘛,你应该也知道她,所以这次我出去不是她带我。”编得还挺像,胡安也就没起疑。
在“容易上当”这方面,胡安还是像个白羊座的。
我盯着他的脸,哧哧地笑出来。
“看什么呢?”
“看你好看呀。”
他无奈地笑,没说话。
很快,我们到了家门口。我摸出在包里沉寂了好久的钥匙,打开了门。就在我开门的那一瞬间,一个雪白的东西蹿了过来,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躲。胡安却和那个白团子很熟悉的样子,一把将它捉住,“甜甜,怎么又乱跑?”
我定睛一看,是一只小白狗。我想起了胡安上次和我说的养宠物的事。我指着它,半天憋出一句,“……恬恬?怎么不叫安安?”
“不是你那个恬。”
“那听着也一样吧!而且……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啊,你有时间陪他照顾它吗?它会很孤单。”
“不是有你陪吗?”他仍是笑着,把小白狗往我怀里一塞,“这是我给你的惊喜啊,你怎么看着不太开心。”
“……没有。”我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开心。”
我耳畔又响起医生那句冷冰冰的:第二次手术有百分之五十的康复几率。
我深知那另外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所以,我把这剩下的一个月当成末日来过。没有牵挂、不想负担,只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我本想自私一次,谁也不告诉,手术若是成功了就当一切没发生,若是失败了,就随便吧,反正到时候我都不在了。
我这一生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写了太多的文字,再没有什么想留给这个世界了。我已经为我身边的人考虑了太多,在离开以前,我不想再那样了。
可是现在有了这只小狗,就又是一个新的负担。宠物这种东西,要么就不要养,养了就要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负责。
我走以后,胡安可以照顾好这个小家伙吗?
“知道养了猫你会想起米糖,会难过,所以我就挑了只小狗。”胡安一边往茶壶里接水,一边和我说,“别看它小,可聪明了。”
我低头去看小狗的眼睛,它也正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在问我: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不会不喜欢我吧。
心里一软,我把它抱了起来。它看上去挺喜欢我,不仅没挣扎,还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钻。
我说,“但是它不可以叫甜甜。”
“那叫什么?”
“叫安安。”
“……甜甜。”
“安安。”
最后我们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我叫它叫安安,胡安叫它叫甜甜,时常把它搞得晕头转向。
我想,我还是不够狠心。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我还是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