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洁冷冷吩咐连翘:“拨120,给她送安定医院去。”
连翘怔了怔,“哪儿?”
燕洁严肃道:“北京精神病医疗康复中心。专治精神分裂、狂躁症、癔症、癫痫……”
小莫无视她们,兀自望着大半版的人物照片发笑,眼冒红心:“嘿嘿,酒窝……”
燕洁翻着白眼,无力地与连翘对望,“没完了。”
“十一怎么这么帅?致命啊。”
燕洁怪声怪气道:“是致命啊,男人瘦成这样,我看得都想自杀。”
小莫愤怒还嘴:“那是你太肥。”
“是啊,你们十一也就沦落到能跟我比了。”
小莫皱眉:“哪有那么夸张!”
燕洁就是喜欢跟她唱反调,她若说今儿天真好,燕洁就说晒得脱皮;她说下雨好烦哦,燕洁就说空气清新。燕洁擅长偷换概念,一般人斗嘴不是她对手,小莫放弃与她苦辩,只顾自己对着报纸花痴。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对着电脑开始敲敲打打,忙得不亦乐乎。
连翘感觉无聊,是指自己这种百无聊赖的状态,不是说小莫。
她从不嘲笑小莫对传奇男主角的崇拜,小莫起码是看着照片,视觉刺激大脑引发的原始喜爱,而她自己却是在看过段瓷那些文章时,就对这位线性观点的持有者产生好奇。
或许与记者出身有关系,他的文章用词尖锐,立场鲜明到无法中和,摒弃了中国太极的精髓,媒体只能选择发与不发,不能妄想含糊成自己想要的效果再发。而新尚居受业界认可,也正是因为它有浓浓的传媒性质,并非纯商业的广告公司。《新尚居》里不是千篇一律的万能软文,它有真正学术性的东西支撑,报道有新闻性。在行业上,段瓷有着可令人折服的观点,这比硬性吹捧企业更加有效。读者会因这样的内容信任新尚居,进而将它置于一个权威的位置,广告商的投入也便心甘情愿,真正的物有所值。其实仍是商业运作手段,他是媒体策划人,只不过他恰好非常专业,擅做无形的报道倾斜。
平心而论,他的某些见解,别人并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不敢说。连翘每每讶于他的大胆,需知枪打出头鸟,有些东西大家都回避,自然是有它不能说的道理。
好奇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杀死猫,还能做一个高超的媒人。
无意识地摆弄手机,号码紧挨着安绍严排在通讯录前二位。连翘就那么看着,直到键盘自动上锁,屏幕暗掉。再按亮。
燕洁捏细的声音鬼魅般响起:“狐狸……你在等什么人电话啊?”
连翘眉尖轻敛:“手机好像坏了。”
如果真坏了也好,便什么人也打不进来电话。于是不想,不要求。
整个上午,连翘签收了四封快件,帮同事订了一张机票两张火车票,删除邮箱里无用应聘简历数十封,《晚唐鬼妃录》看到最新的一章。杨玉环和小鬼私通,却被钟魁撞了正着,被惩罚的一幕看得人作呕,本来应该到时亢进的食欲立刻倒退个丁点全无。小莫和燕洁笑着丢下她出去午餐。连翘忍着胃部的不适,点进了新尚居网站看新闻。
与精冶签约的大图置顶首页,链接了整版专题主推新商业顾问,二级页面里一个叫苏晓妤的副总风头占尽。往下的团队介绍里频见熟脸,搞产品规划的是某大型住宅的项目操盘手,余下绝大部分是零售业态的行家,做招商倒差强人意。毕竟住宅热刚退,商业地产的实践经验才短短几年,理论提升更不要说了,这种组合确有吸引精冶的独到之处。
做自持型不动产,精冶根本是洗脚上田,找顾问公司不失为明智之举。不过就新尚居而言,传统强项是推广,即使招揽了众多商业顾问的实战高手,一年半载的磨合期总是必需,要一口吞下精冶长成胖子,恐怕还得掂量下自己的消化能力。更别说这种老牌国企做惯了甲方,财大气粗架子横,合作起来够人头疼。
段瓷这个激进派,替他捏汗不如盼他吃回苦头。
安绍严一出电梯就被前台的表情逗笑:“咬牙切齿看什么呢?”
连翘据实回答:“新闻。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出差吗?”
安绍严拿起报纸翻翻,随口答她:“晚上走,想着这儿离机场近么,刚好还有东西在公司,结果到底赶上好大这场雨。”
“下雨了?早上班来还晴天的。”连翘所在的前台是两个办公区之间的走廊位置,看不到外面天气。
“没带伞?”安绍严把车钥匙放在桌面上:“你开回去吧,反正我这两天也不在北京。”
连翘看也不看:“我不会开车。”
安绍严贴了个冷脸,低头从太阳镜上方仔细打量她:“谁惹大小姐了?”
一双狐狸眼左右流盼,果然有午休出入电梯的同事在偷偷注意这边,均是想看又不敢看的鬼祟。连翘笑人不笑眼,“要死别拖着我哦。”
安绍严挑眉,随即悟出她警告为何,回头望去,那些人立刻自顾自说笑,仿若无视。
连翘想起小寒,她学校这几日校庆放假,却逢爸爸要出差,只能跟保姆在家学做菜,想必要不高兴。安绍严闻言心疼地叹气,可惜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已经尽量减少出差次数,若非必须都派人去处理。但这次出现问题的昆明项目是恒迅第一个商业试点,光是前期策划就做了近两年,投入非常巨大,他不得不亲自去协调解决。跟连翘拜托抽空多去陪陪小寒,转念又无限失落地指责道:“你居然只知道关心小寒,也不问问我昆明项目到底出了什么纰漏?”
连翘理所当然道:“都开始二次商装了,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外乎让你过去打圆场。小寒比项目重要。”
安绍严又叹一声,确实是主力店二装时未按协议进行,与商场整体规划发生较大分歧。只是连翘料得越准,他越觉得不甘心,语带哀怨地说:“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替我去昆明,我在家看小寒。”收到她漠然的目光,他没再多说,合上报纸放回前台,“今天真是好大的雨。”摇摇摆摆进办公室去了。
连翘讥笑:“小老头。”
小莫和燕洁吃过午餐,带了7-11的饭团子回来,连翘吃了两口就放在一边,觉得饭多肉少没味道。燕洁吹着杯中热水说:“小莫刚才带我去吃的那家炒河粉倒是够咸,早知道让你去吃。”小莫不直面她的抱怨,仍在忙于上午的差事,偶尔拉着燕洁问像不像。燕洁去了洗手间,她改问连翘。连翘望着屏幕右侧边栏显示的搜索记录:酒窝、酒窝男、酒窝帅哥、酒窝明星……清楚地听到自己脑中弦断的声音。
小花痴穷追不舍:“你觉得谁像?”
古天乐、张智霖、赵文瑄、周润发……“周润发有酒窝吗?”
小莫疑惑地仔细看了看:“有一点吧,没段瓷的那么深。你看赵文瑄这张还是很像的,等燕洁回来让她PS个眼镜上去。”
屏幕上定格的男子侧脸,狭长酒窝,眉短而重,深色西服白衬衫,眼神专注,以上特征完全符合段瓷的形象,可是组合起来真的不像啊。连翘看她那雀跃相,也没敢说实话,嘟囔一句:“睫毛没他长。”
小莫没听清,正要问,燕洁的笑声从二人头顶传来:“这也太老了吧,还不如汪涵这张。”
“段瓷的下巴比他尖。”
“段瓷是酒窝深才显得下巴尖。”
小莫争不过她,询问呆呆看图片的人,“狐狸你说呢?”
燕洁插嘴:“狐狸下巴真尖。”
连翘好认真地挑了半天,点着二人都忽略的一张:“我觉得和这个人酒窝很像。”
张庭?小莫恼火,“女的……”
燕洁则干脆推着转椅把她挤到一边去,动手给图片加眼镜。
连翘对二人的思维实难理解:“网上不是有他那么多照片吗?非得费劲改什么呀?”
燕洁头也不抬地说:“你不会懂得莫莫对图片一往情深的痴狂。她巴不得网上所有男演员长得都像段十一,然后就能拿过来挨个儿修。”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玩得也很兴奋。
小莫并不反驳,对照报纸指挥她:“再往上点儿,你得让它离脸有点距离啊。我说燕子你戴没戴过眼镜啊?”
燕洁不耐烦道:“哪儿能那么可钉可铆……这么单看段瓷也不是特别瘦。”
小莫喜上眉梢,“本来就不瘦,是旁边这男的太胖了,显得他瘦。这胖子是精冶的大老板吗?”
燕洁瞄一眼,“果然长一副老板相哦。”
连翘好笑道:“那是精冶商业的负责人,不是老板。”
小莫并不关心这区别,眼里只有段瓷,伸直手臂,把报纸举到离眼睛足够远的距离看整体:“他肩膀多宽……咦?”报纸里的人,竟然活生生出现了,两个立体的酒窝里盛了客气的浅笑。小莫感觉一道星光闪过,刷地收起报纸,两颊绯红,“段总……”
段瓷点头:“你好。我约了安总。”
已清楚看到那叠报纸背面,新尚居与精冶签约的重磅标题再显眼不过,另一面当然是新闻人物图片。在连翘面前,他很高兴自己被女人记住。
“稍等。”燕洁从容将修图软件最小化,拿了电话拨内线。
连翘猛然想起小莫说他“本人没有照片好看”,眼盯着电脑,嘴唇抿出一抹弧。
段瓷等待通报中,似无聊地转动目光,掠过她的表情,酒窝加深。
也不枉他专程路过这一回。
段瓷在家睡了几日来最奢侈的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出门的时候蓝天泛白,到公司忙于处理广告公司积攒的事宜,没及时发现室内光线渐渐暗下。伴着一阵筛豆声,小邰嘟囔:“雨来得还真急。坏了,昨儿刚洗的车……”
变天了啊。段瓷回头冲雨幕忡怔了片刻,摸起手机拨号。
小邰看着上司的神情,不知道为何想到诡异二字。待通话结束,他试探着问:“要去恒迅?”别啊,还一街筒子事儿呢。“等雨收收势再走吧。”
段瓷自衣架上取了外套穿上,“安迅说晚上飞云南,这会儿不去就得等他出差回来了。”他歉然笑笑,对特助的心思很了解。不过,睨视窗外氤氲蒙蒙的灰色天空——
她傻站在写字楼门口怨恨望天的模样必定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