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回家的时候,叶君已经在床上了,不过并未睡着,而是潜行在微尘世界里,似乎在处理什么事,不过叶君在得到微尘弹出琴归家的消息后,就结束了潜行,起身为正在换衣服准备洗澡的琴泡茶。沸水浸泡的茶叶在琴洗完澡后恰好舒展到最佳的状态,此时茶的温度也降到了怡人的温度,让琴感到温暖的刚刚好。没有额外的交流,平平淡淡地相拥入眠,这是属于他们的平淡的幸福。
大卫事件发生的第二日,琴与佐罗约定了早上九点在乘务员工作的酒吧附近的车站集合。然后在此之前,她去警署提出了变装的临时使用申请。
开着警署特配的伪装用的车,琴顺利地到达了约定的地点,佐罗已经事先在那等待。为了不引人注意,佐罗估计也向警署提交了变装申请,没有穿严肃的职业服,穿了一身便服,浅灰色的T恤,套了一件薄的米色外套,裤子则是普通的黑色西裤,整体看起来与佐罗高大的身体还算相配。而琴考虑到所去的地方是酒吧,于是就按自己预想的适合酒吧的风格为自己配了一套装:黑色背心套一件长款酒红色风衣,下半身则配黑色女裤,头戴一个灰色格子贝雷帽。混搭的风格乍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在琴的身上却仍然能被驾驭。
没有立刻进酒吧,琴和佐罗找了间咖啡厅,浏览警署那边传来的关于乘务员的一些资料,对乘务员进行一个初步的了解,方便后面的行动。
莱帕·丹佛雷,男,二十八岁,曲实星涛铭市本土人,高中毕业后没有选择升学,而是选择了进入社会工作,凭借优秀的学习能力以及亲切温和的谈话风格应聘进入星际列车成为一名乘务员,到如今,已是星际列车上为数不多的高中学历的乘务员之一。资料显示,在高中学习时,莱帕表现优秀,一直是学校的优秀学生,不过,因为外貌的平凡和自身的性格原因,似乎有过遭受校园欺凌的经历。莱帕最终没有选择升学,其中的理由一方面是因为家庭经济原因,另一方面也有着校园欺凌带来的心理阴影的关系。而近期,他突然增加额外的兼职的原因是因为其父亲意外遭遇工伤,需要进行手术截肢,虽然单位以及所获得保险费几乎解决了全部的医药费,但义肢的购买与植入因为不在理赔的范围内,所以得由莱帕一家自己负责。为了让父亲能正常生活,莱帕才选择增加一份兼职,争取早日筹措好义肢的花费。此外,……
就这份资料看,莱帕的人生与大卫·斯波洛夫没有任何沾边的理由,且其本身品格优秀,不像是会犯罪的人,唯一的动机:为父亲的义肢筹钱,他也通过增加兼职的方法尝试自己解决问题。思考到此,琴没有再想下去,怕会因为关联原理,一步步在脑中缔结莱帕是无罪的印象,对后面的询问产生主观上的影响。一切都需要通过与莱帕的实际接触之后才能做出结论。
时间来到下午两点,酒吧在大楼外围的招牌显示了营业二字,表明内部已经做好了开店准备。琴和佐罗对视了一眼,分两批先后进入了酒吧,琴负责与莱帕进行接触,而佐罗则潜入办公室,调查监控,观察莱帕在酒吧工作期间其本身或其接触的人之中有没有可疑的行动。
酒吧是一个微妙的场所,暧昧与理智之间有着微妙的平衡,互相认识或互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在这约会或邂逅,演绎一个个都市故事里的浮沉人生。在这里,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人们自由地结识,结伴,交流。在进门的一刻变化成不知名的人或怪物,在出门的一刻披上外界所赋予的一切面具。
虽说是下午,阳光依旧强烈,但由于酒吧在地下,没有灯光的情况下依然还是比较昏暗的。酒吧内开着橘红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种介于黑暗与光明的暧昧的状态。酒吧内客人还不多,大多是一些比较闲的情侣在阴暗一点的角落咬耳私聊,作为客人主体的工薪阶层此时都还在工作中。
琴在入门的瞬间,就依据资料上提供的图像锁定了莱帕的身影,外貌平凡的莱帕面前几乎没有客人,但却一直在调酒。稍微环顾了一下,琴看到其他的调酒师有几个面前围了好几个客人,没有空闲的时间进行调酒,莱帕估计便是为那些同事帮忙调酒吧。在环顾周围的同时,琴顺便摸清了目前店里的情况,没有再踌躇,向着莱帕走了过去。
莱帕看到琴坐在他的面前,略微有些吃惊,随即欠身向琴表示抱歉,“美丽的女士,您需要些什么么?可以的话,能先等一小会么?”琴看了莱帕一眼,“要一杯法兰朵的罗拉,以及你的一段时间,可以吗?”
“那请您在您的包间小等一会,我随后不久就到。”莱帕以调酒师的身份对酒吧的常见暗语做出了相应的回答,随即再次欠身,对需要琴等待表示抱歉。
琴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向包间区走去,随意地选择了一个空闲中的包间,在包间的登记台上登记了莱帕的名字与所点的酒名,随即坐在包间的沙发上静静等待。
酒吧的包间是为了客人单独欣赏调酒师的调酒技术而存在的,包间内不存在任何会侵犯隐私的设备,也就是包间相对于整个酒吧来说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除非客人在包间内做出了什么出格的行为,引发了报警器的运作,否则,酒吧官方不会对包间有任何干涉。客人在包间内会通过包间桌子上的登记台登记自己想要的调酒师和需要调的酒,之后会由侍者将调酒需要的基础酒送过来,等调酒师暂时结束吧台手头的工作后便会赶往相应的包间,为客人进行调酒,并会与客人待一段时间,等候客人的吩咐,如果点了额外的酒,则会由侍者送来所需要的酒。没有达成某个条件的话,调酒师并不会从包间退出,包间的费用则按调酒师在包间所待的时间与酒的售价来计算。
为了确保安全,琴在等待期间,悄悄打开了藏在风衣内侧的信息拦截器,为这次对莱帕的访问再加上一层安全的枷锁,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行动不会被可能存在的暗处的某些人注意到。
没有让琴等得太久,在侍者将酒送来之后的几分钟内,莱帕走了进来。没有太着急展开对话,琴示意莱帕先开始调酒,而她则静静地看着,对莱帕进行初次的考察。
莱帕的动作称不上优美,能看出来他并不经常在客人面前表演,但取酒、倒酒、调酒的动作很熟练,简洁而准确,显然他的技艺在这一个月内基本掌握了调酒的技巧,与资料上提到过的优秀的学习能力相符。虽然动作流畅,但莱帕的面容虽然变现得专注,但眼神里带着疲惫,隐有一些忧色,与他现在所处的处境极为相符。但琴总感觉,莱帕这自然的表现里有着某处不那么自然。恍神之际,琴所点的法兰朵的罗拉已经由莱帕出色的完成了,莱帕见琴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便退到了靠近门的墙壁,准备在三分钟计时结束后自然退去。
被叫进包间的调酒师有着这样的规矩与礼节,在客人没有出言要求调酒师留下的情况下,调酒师要在调酒表演结束三分钟后从包间退场,为客人留下独处的空间。同时也能够防止一些调酒师为了在包间工作的高额提成长时间停留,造成客人额外花费的同时也降低了客人的体验。
琴看了眼莱帕,停止思考莱帕到底哪里不自然,示意他坐到自己的旁边。莱帕乖乖照做,在客人没有做出出格的行为之前,客人就是调酒师短暂的主宰者。在双方外貌的对比下,莱帕怎么想都不觉得琴的挽留对于他来说会是什么福利的预兆,因此显得有些紧张,“不用紧张,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问问题,你是?”琴微笑着向莱帕出示了警官证,但在莱帕眼里这个微笑却显得有些可怖。
“现在,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也就知道我的来意了。放心,这个房间已经临时被我进一步的屏蔽了,你我之间的交流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警官,我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绝对没有干什么灰色工作,你要相信我。”
“没有问你酒吧的事,是最近全民瞩目的大卫·斯波洛夫事件,监控上看到你当时负责了特殊车厢的一切服务对吧?”
“是,但我保证,对大卫先生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这是由我判断的。当天,你经过大卫的座位几次?”
“两次,因为特殊车厢除了定期由微尘发送的服务播报外,采取的是点对点预约服务制,在接收到客人的服务要求后,我们乘务员才会以最快的速度向客人提供服务。当时,大卫先生点了一杯浮躁清酒,我在列车系统把饮品准备好后将其端过去,在饮品喝完之后,再将用具撤回来,仅此而已。”
“也就是说,你经手了那瓶浮藻清酒?”
“警官,虽然我经手了那瓶清酒,但我保证我什么都没做,监控里都能看到的!”
莱帕手舞足蹈着,为自己做着辩护,琴看了莱帕一眼,莱帕僵住,随即在琴的注视下慢慢安静下来,老实等着琴的下一步问话。
“没有说是你干的,别大惊小怪的。你刚才说是列车系统准备的饮品,解释一下。”
“啊,那个啊,车上的饮品制作并不经由人手制作,在客人通过座位上配备的专用配件微尘点单后,列车的主控系统会将客人对饮品的需求传达给饮品制作区的负责人,由其设置好相应饮品的配置,再由列车内部的饮品制作系统为其制作相应的饮品,之所以加这个额外的工序也是让负责人能对客人的需求进行了解,确保客人不会预订一些实际对人体有害的饮品配比。而乘务员需要做的仅仅是将饮品端过去,之后再将饮品喝完之后的用具撤回来即可。”
“饮品预订制啊,了解了。那么,下一个问题,你认为谁有可能用怎样的手法来引发这场事件?”
“警官,你在开玩笑么,我平常又不关注推理类的东西,能有什么猜想。”
“据我这边的了解,你不是挺喜欢商业金融的么,当初高中也是以升学学金融领域相关学科为目标的。”
“没有,不可能,不存在的,我最讨厌的就是金融,因为觉得那些在幕后操作经济的人要么本身有着金融方面的知识,要么有着金融方面的人才在旁边帮助,导致许多人在经济市场的洪流中被淹没。”
莱帕在停顿了瞬间之后,之后才做出了回答。没有看漏这停顿的瞬间,琴对自己关于莱帕的某个猜测愈加确定。
“看来,你对自己的确很了解呢,今天就到这吧,谢谢你的配合。哦,还有,今天我们只是在这聊了一些关于酒的话题,没错吧?”
“警官,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自己还不了解我自己吗。这位客人,你对酒的了解真的是知识广博呢,我自愧不如,希望还有机会再见面。”
“哦,真的么。希望你是真心地说出的这句话。”琴向莱帕伸出了手,莱帕不以为意回握过去,琴随即便要离开。莱帕望着琴出去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即通过桌上的操作台通知了侍者,来包间收拾剩下的东西。
在大厅的柜台处付清花费,琴没有等佐罗,先行离开了酒吧,做戏要做全套,没必要在结束时引起人们的注意。
佐罗在琴进入包间之后,才走进这间地下酒吧,向柜台要了一杯火纸杯,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找了个合适的座位坐了下来,而这个座位即是佐罗判断最容易混入监控室的地方,不在守门人的眼皮底下,但离门不远,且光线较为昏暗,不容易被人看清动作。在火纸杯上桌之后,佐罗小酌一口,暗地观察着守门人那边的动静
守门人是一个看上去较为粗壮的男子,忠于职守地把守着前往监控室的通道入口。不过他的精神却是意外地有些萎靡,好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说是守着入口,也仅是站在入口前而已,实际的戒备并不是太强。而这,恰好给了佐罗可趁之机。
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这边后,佐罗施施然喝了一口火纸杯,然后起身,假装要去洗手间,沿着经过入口的路向目的地走去。在经过守门人时,以一种醉汉的姿态撞了一下守门人,使得守门人稍微进入了一点入口通道,随即迅速用一记手刀将其击晕,拉住并让他靠在入口的墙边,伪装成偷懒睡觉的样子,佐罗本人则迅速消失在入口处,前往监控室查询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半小时后,佐罗从入口处守佐罗门人与墙的夹缝中看了看外面,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才走了出来,回到他原来的座位,将火纸杯一口气饮尽,将花费放在桌子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出了酒吧。
与佐罗在原来的集合点回合时,琴已经在外面等了有几分钟。琴向佐罗传去了询问的眼神,佐罗向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或者人。“监控里的莱帕,是不是几乎没有人与他接触?”佐罗看了琴一眼,讶异地点了点头,向琴抵触了询问的神色,似乎是不明白琴为什么会知道监控里的情况。
琴没有无视佐罗的“提问”,“很简单,这个莱帕并不是真正的莱帕,而是一位暂不知真面目的杀手。在接触时观察到的几处痕迹,以及从你的回答中得到的肯定,更让我确认了我的猜想。杀手即使收敛起自身的杀气,依然会无意识地流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来保护自己,所以才会有你从监控中看到的景象。真正的莱帕恐怕此刻已经筹到足够的钱,在医院里陪他的父母吧。或许,就连莱帕父亲的伤都是……算了,都已经是发生过的事实了,也没有必要在纠结下去。不过,虽说这个莱帕是一名杀手,但凶手还不一定是他,他在这次的事件中扮演的可能仅仅是一个传送带一般的角色。主谋的身影还藏在深深的黑暗中呢。不过,既然他是个杀手,手上少不了有几条人命,就算凶手不是他,我们也要紧盯住,没有利用价值后,再直接抓起来,不能放任不管。”
琴做出的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论断,更不是无稽之谈。她望着自己的手掌,回忆着在莱帕举起手时所看到的手掌上极为淡薄的掌纹,以及莱帕收手时略有些着急的动作,还有最后握手时,实际确认的存在于食指中指节的老茧,这一切都支持着她的这个猜想:这是一双杀人的手。但她并未当场指出,彼此心照不宣地揭过了此事,不仅是为了避免额外的危险,也有着经历方面的原因。
迷雾小组作为星际巡航署的在编队伍,执行的任务中难免会与杀手打交道,要么是作为对手,要么是作为互相利用的“同盟”。而这些经历让她清楚地知道,在一个人的死亡中,杀手所占的比重究竟有多少。
杀手,只是执行者,而凶手,主导了全部。尘世中最令人可怕的不是杀手手中寒光凛冽的武器,而是凶手潜藏着所有黑暗、诡谲、冷漠的思想。人的死因不是一个人的手起刀落,而是一个社会对这个人所有的负面情绪的具现。
对于警察、侦探之类的人来说,解决事件的成果应该是找到凶手,而不是找到“杀手”。因为,如果深追下去,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无意识地间接导致死亡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