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人行

大雨过后，一片晴朗。

和煦的阳光悄悄从绿油油的树叶之间的空隙中滑落下来，下一刻又照射在另一外一片叶子上，层层堆积，像一张发光的巨网。

微风撩动少年的发尖，面容有些惨淡，昨夜腥风血雨之后，稚气褪去，老成初现，朱全跪在猪妖夫妇的墓前，像一个小老儿似的说道：“父亲，娘亲，朱全穷极一生也要毁掉妖宝教”。

朱全松开紧握的拳头，一颗鲜红的妖丹，这是娘亲唯一的遗物。

收好妖丹后，朱全径直走向破败不堪的茅屋，丝毫不理睬死不瞑目的剐妖人。

床榻的旁边有一节白色的骨头，一位面容憔悴的少年正在盘膝修养，虽衣裳褴褛，但面容清秀，头别玉簪，仍不失风度。

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一个妖，一个修士。

许园挣开眼睛，两人对视，朱全眼中的怒火稍纵即逝。

许园下榻，倒了两碗水，一口气喝掉其中的一碗，道：“你想杀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昨日还在娘亲的关怀下，今日却是天人相隔，朱全怒斥道：“对，我不仅想杀你，我还想杀光所有的人，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我手中的妖丹”。

仇恨会侵蚀一切，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朱全完全丧失理智。

面对朱全的怒气，许园反而很平静的说道：“我不想说什么放下屠刀，这对你来说不可能，我大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免得出什么幺蛾子，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见过世间好的一面，而你只看见坏的一面，你若不信，大可以跟着我，而且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朱全松开紧握的拳头，眼前这个人杀自己易如反掌，而自己杀他却难如登天。

这个即是仇人，也是恩人的异族便是自己唯一的依赖。

环顾四周，一片茫然，朱全压抑兴中怒火，道：“我可以跟着你，但你别想打妖丹的主意”。

许园讥笑道：“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抢你的妖丹，现在，你跟我讲讲这块牌子和妖宝教的事情”。

质地古朴，带有特殊纹路的黑色牌子被放在桌子上。

一道道特殊的纹路像四散的水波，中间还有一个点，整体看来和眼珠子差不多。

朱全痛心疾首后，无奈道：“自从约定休战后，我部族势力迅速壮大，以至于灵气得不到合理的分配，这就产生了优胜劣汰的规则，部族里的权臣，豪门，强者便有力根本优势，但是从表面上要维持繁荣安定的景象，妖宝教因此诞生”。

本想从朱全口中探个虚实，不曾想有意外收获，许园感慨道：“难怪有这么多人为妖宝教卖命”。

妖对于人来说全身都是宝，妖皮能制成大衣，极其耐寒，妖骨可炮制药酒，妖肉经过密法烹制后更是难得的美味，妖丹更是不屑多说。

一些修道不成的修士变成了王侯将相里的杂役，什么厨子，剑侍，死侍，说好听的是初等供奉，敞开了说就是高等杂役。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到了修士这里照样管用。

许园瞥了一眼朱全，问了个不相关的话题：“你今年多大”。

牛唇好似对上了马嘴。

卒不及防的一问将朱全拉回来现实，冷冷的说道：“按照你们的年龄，我今年十岁，在过几年我就要把那个鬼地方夷为平地”。

许园想着自己年长朱全一岁，笑道：“我比你大一岁，入乡随俗，以后对外说我是你哥，不过你这模样怕是很容易被修士认出”。

此时朱全毫无修为可言，哪怕是寻常的修士也能轻而易举的辩识。

龙三悠悠然道：“本老爷今日心情俱佳，就传这小猪头一门匿魂销魄之术，省得到时候被盯上”。

这位被遗落的龙鱼族贵族，自然知道不少令人垂涎的密法，只不过从朱全的口中得知妖族必定大变天，自己的族人不知是死是活。

许园猛然记起之前都一句话，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在什么地方”。

没想到这家伙真上钩了，朱全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是万全客栈，我劝你别自取其辱，这种据点都有高手把持，以你的境界去了就是送死”。

龙三冷笑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一个修士不顾自身的大好前程，哪怕是芝麻点大笑道机会，毅然决然的去救一个妖，这种人不是脑子缺根筋就是十世修来的好人，朱全就是抓住这一点想要欲擒故纵，借刀杀人。

许园不急不慢道：“那个地方我会去的，但不是现在，要是不慎死在哪里，岂不是连鼻涕虫的面都见不着，况且想要我帮你报仇，或者想杀我，都不是现在”。

朱全恼羞成怒，一时语塞，跑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到此，朱全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和剐妖人相似的气息，但更加纯粹，更加可怕。

少年约莫十六岁的样子，模样称不上老气，但铁定不是个善茬，甚至有些阴森冰冷。

少年指着地上的尸体，平静道：“你用什么办法杀的他，以你的实力不可能杀死他”。

朱全似乎受到了莫名的压胜，就像老鼠碰见猫一样，但又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耻，随即愤怒道：“是里面那个家伙杀的，我也助了他一臂之力”。

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放狠话，因为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朱全身后闪出一个人来，两步便走到了他的身前，不知道为何，朱全感觉一丝心安。

这种感觉是外部事物给予的，就像溺水的人连一根草也会死死抓在手上一样。

小猪妖刚刚经历丧亲之痛，对这个世界只有仇恨可言，可现在眼前的人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没那么可怕，随即又在心里嘀咕道：“该死的小猪头，你就这么没有立场，眼前这个可是人族啊，是你的仇人”。

昨日的生死之战中，许圆侥幸击杀剐妖人，自己也复出了惨重的代价，现在处境的和昨日相比没什么两样。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青年并不是和剐妖人是一伙的。

许圆同莫老儿走了一遭后，到也知道一些人情世故，随即谄媚道：“这位仁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逝者还是早早入土为安的好，一些蝇头小利就如数送给仁兄，就当是结个好梁子”。

神仙老爷们摒弃山下人的市侩奉承，仿佛人生在世只有利益二字可见，其余的都不重要，但某些时候这种为人处世的方式却是管用的。

少年冷哼一声，不屑道：“死了几只蝼蚁，就当是打个喷嚏，不痛不痒的，倒是你打算怎么办”。

妖宝教毋庸置疑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且多是利欲熏心的山泽野修，死一两个人是在平常不过，可教中不能无人，死一个就要补一个。

负责剐妖人谱牒成册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册子上记录着新旧野修的更替，有了这个才好对各个星罗棋布的据点打照应。

仁义道德，功名利禄，善恶是非，这些都要有命才行。

许圆拱手道：“愿效犬马之劳”。

朱全见许圆使了眼色，赶忙作揖。

少年笑道：“还是你这种真小人讨人喜欢，你要是不怕死，我可以顺手送你一程，我倒是想留你狗命，可你修为尽失，我有什么理由不杀你呢”。

少年手指微动，杀心四起。

朱全情急之下，拿出那颗妖丹，道：“这颗妖丹能换我一命”。

这里有两个人，只是换一命。

少年讥笑道：“收货不小嘛，只不过这些东西，包括你的命都是我的，我又凭什么和你讲条件”。

朱全大仇未报，如今自己身陷泥泞，不知不觉中眼中已经湿润。

许圆道：“府上就在不远处，家中奇珍异宝茫茫多，不如仁兄随我前去观赏，有入眼的皆尽带走便是”。

许圆大小孤身一人，最为亲近的不过是法城老和尚，有哪来的府邸，这也难怪一个十一岁的小孩的权宜之计。

不过老猫在杀死小老鼠之前，通常要玩弄一番，少年一改向前脸色，奸笑道：“那就有劳贤弟带路，若真有我心头好之物，日后我秦尺心必有重谢”。

说罢，也学许园拱手作揖，实则长袖掩面之下阴笑不断。

杀一个心灰意冷的将死之人，永远没有手刃一个看见希望的人痛快。

整理好形状后，许圆又从那剐妖人身上搜出几件宝物和些许碎银子，毕竟几分钱可以难倒英雄好汉。

朱全临走时朝着坟墓的方向看了一眼，有环顾四周，努力记住这个地方。

许圆当然知道朱全的用意，默默在心里记下了九月初九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