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魁垒师

魁垒师

古时凡有高超才能和技艺的人都会被冠以魁垒师的名号,千行百业,不乏有能工巧匠。

时光荏苒,不觉得已经过了十数日有余。慕容羽的病痛也渐渐有见好的征兆,偶尔也可以在紫陌的搀扶下去屋外走走。多亏了紫陌的日日精心照料,白天紫陌依旧女扮男装到柳南城内的酒馆去做酒生儿,帮着酒馆忙里忙外,晚上就会带一大包郎中开的草药,在火炉前悉心为慕容羽煎药,炉膛内有时会烧一会潮湿的木头,熏得紫陌睁不开眼睛。每每慕容羽瞧着紫陌红通通的眼睛,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羽哥,该喝药了。”紫陌撩起门帘,碎步移到慕容羽床前,端着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

因为慕容羽十七岁,紫陌年方二八,因此两人商量,紫陌称呼慕容羽为“羽哥”,慕容羽则唤其为“紫陌”。相仿的年纪让素未谋面的两人在十数日之间迅速彼此熟络起来。他们经常会聊一些知心话,互相倾听对方那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从数次交谈中以及紫陌爷爷的讲述中,慕容羽对紫陌的身世背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紫陌她们一家人其实并不是木瓜村的原住民,她们在十年前的某一天搬到了这里,算是在这里扎根下去了,但是之后的某一天,紫陌的父母双双出走,在那之后,音信全无。此后这么多年,紫陌也再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而紫陌的爷爷老秦头,一副乡下手艺人的打扮,常年穿着单薄的麻布褐衣,用一根草绳编织的带子常年系在腰间,古铜色的皮肤见证了往日的沧伤岁月。

又过了几日,慕容羽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自己活动了。临近晌午,紫陌端着饭菜准备照常喂慕容羽吃。慕容羽指了指床下的饭桌,点头示意自己可以下床自己吃饭。紫陌笑了笑,充满期待地看着慕容羽一步一步地挪到桌子旁边,突然脚下一拌,慕容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紫陌也看得心惊肉跳,悬着的心不敢放下,等到慕容羽确认没什么危险后,才舒展眉头。

慕容羽掇一条长凳坐下,上首坐着紫陌的爷爷老秦头,鉴于老秦头是村里的称呼,慕容羽可不能冒冒失失地这样称呼,于是慕容羽便称呼他为“秦伯”。饭桌上的饭菜都是一些平常的农家菜,几棵菜蔬、几碗粗米便是一天的伙食,很少能见到有什么油水。望着桌上寡淡的饭菜,再联想到自己卧床时期,紫陌整日变着花样的给自己熬一些鱼汤、鸡汤之类的,给自己补身体,慕容羽不禁觉得热泪盈眶。抬眼望向紫陌,看到正低头吃饭的这个人儿是如此可人。

紫陌可能也察觉到来自慕容羽的炙热的眼神,不敢抬起头来,只是一个劲地拨弄碗里所剩无多的几粒米饭,气氛顿时变得安静异常。

“咳咳”,秦伯的这一动静瞬间打破这一尴尬而又甜蜜的氛围。

“快点吃,再不吃凉了就不好了。”秦伯面无表情地说道。两个年轻的人儿顿时红了脸,慌忙埋头一个劲地吃饭。秦伯看看紫陌,再看看慕容羽,干皱的脸上终于挤出一抹笑意。

孤独和爷爷是紫陌十多年来仅有的伙伴,前者教会她坚强,后者给予她温暖。两者成了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爷爷为别人打制铁具的时候,紫陌总是在旁边静静地待着,看着炉膛内那悦动的火苗,是那样的充满活力,是那样的让人心驰神往。待到大些的时候,紫陌主动承担了为爷爷拉风箱的活,一拉一推,在这简单重复的动作中,空气被送进炉膛,风借火势,火助风威,木炭在炉膛的高温下哔哔剥剥地响个不停。而喧哗散尽,夜深人静之时,就着爷爷的酣睡声,孤独迎面袭来。

在孤独面前,紫陌束手无措,她想父亲和母亲,即使她从没有在爷爷面前谈及父母。但是她好希望父母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她好羡慕那些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小孩,别人有的,她没有,但紫陌从不和爷爷提要求,她知道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老是不好,她不能再让自己的事情让爷爷伤心,所以她都将这一切一切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她只能在夜深人静地时候想一想。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紫陌会一个人从睡梦中惊醒,她跑到屋外的山坡上大哭一场,她竟然忘记父亲、母亲长什么模样了,虽然她好想记得六岁时最后一次父母的印象,但是毕竟时间太长了,长到让紫陌已经对父母会回来的希望一点点消失殆尽。她不敢大哭,怕第二天爷爷会追问自己眼睛为什么这么红肿,压抑与近乎绝望的期盼重重地压在这个年纪尚小的姑娘身上。大大的巨山与这小小的身躯显得格外不太相称。

但是自从慕容羽阴差阳错地被自己救回来之后,紫陌的人生迎来了第一抹温暖的阳光。这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温柔和善,说起话来总是会给人一种被信任的感觉,那清澈的眼眸丝毫没有被这世俗污染,迥然于旁人。

在紫陌心中,她遇到了一个她等待十年的人!

冬日的时间总是分外漫长。这一日,紫陌趁着酒馆没什么事,偷偷溜出来,硬拉着慕容羽到木瓜山去爬山。

这山被厚厚的白雪所覆盖,光洁的表面让人不愿去破坏这一分美好。紫陌率先踏进齐小腿的白雪,向着山顶的方向走去,慕容羽想要抬脚,但是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一个雪团打在脸上,慕容羽清理了脸上的雪,看到正冲着自己扮鬼脸的紫陌,心中一横,也壮着胆子,踏步迈进厚厚地白雪中。

木瓜山并不是很高,但是山路崎岖,有好些地方都没有人可以行走的路,只能凭自己的经验不断地搜索合适的上山路径。山路沿途都是各种松树、柏树之类。雪晶挂满松枝,仿佛为松树镀上一层银似的,清洁高雅,凌寒挺立。各种松果也挂满枝头,在树下不时都能见到松鼠留下的脚印。还有一些别的脚印,慕容羽对此也不是很清楚了。

紫陌在雪地里面很是矫捷,厚厚地白雪丝毫没有阻挡住她的脚步,宛如一只小白兔一般,在这林海雪原之间,肆意奔跑。现在的紫陌,不再是那个处处谨小慎微的温婉淑女了,而是一个真正该拥有如此快乐和活力的灵动少女。宛如一头小鹿,活蹦乱跳,煞是可爱。

慕容羽着实有些行动不便,紫陌总是帮着他一步步地淌过着雪海,两人并肩走着,虽然步履艰辛,寒风凛冽,但两个的内心却是格外温暖。

历经一番波折,二人终于成功登顶,望着山下的世间风景百态,分外让人心情舒畅。漫天星辰,闪耀银河。抬头望着这绚丽的星河,紫陌痴痴地问道:“羽哥,你说他们也能瞧见这风景吗?”

听到紫陌的发问,慕容羽何曾不知道,这里的“他们”自然是紫陌的父母和自己的父王和母后。慕容羽从未曾和紫陌说过自己的身世和国破后的经历。虽然他无数次想说,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实在不忍心将这样一个纯洁无暇的少女卷进自己的报仇大业之中,毕竟这样做,对她真真的不公平!

“一定能看见的!”面对着急需答案的眼巴巴地紫陌,慕容羽自信的脱口而出。

“是的,我就知道爷爷不会骗我。羽哥,你可以每天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吗?”紫陌理了理耳边的鬓发说道。

慕容羽点了点头,他决不会丢下紫陌一人的。

看到慕容羽的肯定答复,紫陌满足地转身瞧着天上的璀璨繁星,不时为慕容羽讲解着每颗星的传说与神话,紫陌如数家珍,总能将每颗星的来源故事娓娓道来,时间久了,慕容羽听得入了迷。

山下的每户人家烟囱都升起了青烟,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准备晚饭。每户人家门前都会树立一棵木柱,上面挂着一个灯笼,每当夜晚来临,灯笼都会不约而同地亮起,点点光亮点缀在这莽莽雪乡。

慕容羽既然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也帮着料理收拾一些事情。帮着秦伯拉风箱、锻打铁件、在闲暇之时帮着将家里的黄牛放羊在山坡上。刚开始慕容羽笨手笨脚,总是添乱帮倒忙。免不了受秦伯的嫌弃与呵斥。可每次紫陌都在旁边打圆场,设法让爷爷消气。面对紫陌,秦伯纵使有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当着孙女的面发出来。所以对于慕容羽的冒失也只能忍气吞声。但是当紫陌去酒馆的时候,秦伯还是会忍不住用烟杆敲打慕容羽,嘴上说要他长长记性,慕容羽也只得受着。

一日,慕容羽和紫陌趁着黄牛在山坡上吃草的间隙,两人躺在略微有些绿意的草地上,感受着来自泥土的清新,吮吸着清凉的空气,伴着微风习面,甚是惬意。

这时,邻居张伯慌慌张张地跑来,嘴里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邻村的那帮地痞无赖正要将你家的黄牛拉走呢!”

慕容羽和紫陌倏地起身,准备前去将黄牛夺下。张伯急忙道:“不可不可,那帮无赖都是不好惹得主,还是花钱消灾吧,不要去触这个霉头,咱们斗不赢他们呀!”张伯苦苦相劝,但奈何慕容羽和紫陌都不是能平白受欺辱的主,在安顿好张伯后,两人朝着黄牛所在的山坡跑去。

“住手!”慕容羽见一帮衣衫不整的人正推着、拉着,想把黄牛拉走,可这黄牛有灵性似的,知道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主人,死活不跟他们走,伫立在原地,任凭他们如何推搡,就是不肯挪动脚步。

“你这畜生,不给你些颜色瞧瞧,你都不知道老子穿云龙的厉害!”为首的一个体胖腰圆的无赖,是远近闻名的地头蛇,绰号穿云龙,手下有着几十号喽喽,平日里净干些坑蒙拐骗、偷盗抢劫的勾当。十里八村的人无力与他相争,平日里受尽他的欺负,可是也不敢声张,担心这帮强人哪天又光顾自己,能躲着就躲着,谁敢和这群无赖纠缠,吃些哑巴亏,能破财消灾就好了。因此,这伙无赖更加无法无天,整日里欺辱乡邻,弄得怨声载道,民怨天愤。

穿云龙手持齐腰的粗棒朝着黄牛的脊背打去,力道极大。黄牛吃痛不住,猛地向前,嘴里发出“哞哞”的声音。穿云龙见有反应,更加来了兴头,一棒一棒地朝着黄牛打去,黄牛想逃,可难何早被手下的喽喽捆住头角,只能“哞哞”地疼叫。

穿云龙得意满满,“呸”的一口唾沫吐向黄牛,轻蔑道:“敢跟我对着干!”

慕容羽和紫陌心疼黄牛,赶忙冲到前面。看到来人,穿云龙一挥手,手下的喽喽把慕容羽和紫陌团团围住。

“瞧瞧,这大美人不是打铁匠老秦头的孙女吗,长得是真好看,给本大王做个压寨夫人如何!”穿云龙淫笑道。

“大哥,这还有个小白脸呢,女的抢去做压寨夫人,小白脸难道也要做个压寨夫人当当。”这帮无赖的二当家绰号翻海蛟朝着慕容羽讪笑道。

“女的带走,男的丢给狼吃吧,今日回寨,杀羊宰牛,洞房花烛,得个逍遥仙当当,哈哈哈哈!”穿云龙对着手下的喽喽说道。

几个小喽喽伸手来抢紫陌,慕容羽与紫陌虽百般反抗,可一介女流、书生又如何挡得住这群豺狼虎豹,紫陌被他们带走,慕容羽刚想追出去救紫陌,可平头盖脸地迎来一顿拳脚。

慕容羽顾不得许多,从拳脚中挣扎出来,扯住穿云龙的皮貂,不让他离开一步。见状,穿云龙冷笑一声,招呼道:“老三,这个就交给你处理了。”

“得嘞,大哥就看好吧,保准收拾的他服服妥妥。”被称作老三的跃岭豹拍拍胸脯说道。

几个喽喽破费了一番功夫,才让慕容羽放开穿云龙的皮貂。穿云龙一个哨声,扬长而去。

紧接着便是跃岭豹的冷笑和狂风暴雨般的拳脚。但自始至终,慕容羽没叫过一声求饶。

“羽哥,快跑,去找爷爷,不用管我。”望着远去的紫陌和那群无赖,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慕容羽赶忙冲到家中,但是寻了棚前屋内,没有爷爷的身影。慕容羽顾不上休息,朝着紫陌被劫走的方向跑去。

山坡之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几棵大树之后,有缕缕白烟飘出,只听得有人说道:“这样可保护不了心爱的人哟,费脑筋,得调教调教了。”

转过一个又一个弯,这帮无赖簇拥着穿云龙朝着山里的洞穴进发,紫陌被傅住双手,让两个小喽喽监押着,跟在后面;老黄牛背上满是血痕,与紫陌并行着,时不时用鼻子蹭着紫陌的衣衫,浓重地呼吸声让紫陌不禁心疼,老黄牛陪了她十年了,虽然它不会说话,但她却知道它的心中所想。动物也有情感,只是无人在乎罢了。

紫陌靠近老黄牛,贴近它的耳朵,低声道:“别急,爷爷会来救我们的。”老黄牛听懂了一般,叩了叩头。

一行人又转过一个弯,赫然见到前面有一人持剑挡住了去路。

穿云龙碍于对方背对着自己,一时心慌,招呼手下喽喽一齐上前,自己也跳下大马,操着两把尖刀走上前去。

“谁这么不怕死,也不打听打听爷爷们的名头,还敢来截爷爷们的道,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既然一心求死,爷爷们就成全你,给你留个全尸。”穿云龙朝着对方大言不惭道。

那挡路之人并没有移动身形,淡淡地说道:“老夫不杀无名之辈,报个名号,清明节顺道祭奠你们。”声调虽低,但却有种深深的压迫感。

“爷爷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穿云龙、翻海蛟、跃岭豹是也,让你死后到阎罗大殿有个凭证。”三个头领哈哈大笑道。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徐徐道:“你自己说的,那我就不客气啦!”

话音刚落,众人看到这人的真面目,都不由地脸色剧变。穿云龙诧异道:“是你!”

紫陌却并没有别人的惊慌失措,似乎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内。靠着老黄牛,静静地看着一场压倒性的战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