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
已经记不清行了几日,连日的奔跑劳累把慕容羽折磨地早已没有往日的清秀神采,原本干净的面容也胡茬杂生,渐渐变得黝黑起来。乱糟糟的头发没了发簪的束缚,也都自由散落下来;浑身上下的衣服早已被泥污沾染,完全看不出这原本是一件价值千金的华丽裘装,衣服也被沿途的荆棘、灌木的锋利枝干划出一道道口子。
但此时此刻,外表已经不重要了。回身看了看病情越来越严重的芷儿,慕容羽只是干着急却没得一丁点办法,看着芷儿那因发烧而通红的脸和那布满裂痕的嘴唇,芷儿已经神色开始恍惚起来,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在慕容羽喂芷儿吃饭是,芷儿才略有一点感觉。慕容羽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再拖延下去,芷儿的性命可能就在旦夕朝暮之间。
可是,仅凭两条腿,又怎能赛得过时间?
行了几日,沿途荒凉死寂,没有一点生机,看不到一户人家,看不到一缕炊烟,连鸡鸣狗吠之声也没半声。这里仿佛是一个千百年来未受世人打扰的化外之地。但那一幢幢颓败的房屋,却又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家,只是在一场动乱中被毁坏殆尽。而这次动乱,慕容羽也深受其毒,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父母被戮,国人被戕,神灵涂炭,人神共怒。那些大逞淫威的侵略者,慕容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总有一日,让他们加倍偿还,至死方休!
每日都是荒凉为伴,清风作陪。慕容羽孤独地行走在未知前路险恶的崎岖山路上,望不到头,看不到终点,只是拼命地前行,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机器一般,仿佛身体不知道困乏,一直一直行走着,借着心中的信念,心中的执著。
转过一个个山路拐角,没了大山的阻隔,一望无垠的平原凸显在慕容羽眼前,金秋时节,平原之上,都满满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慕容羽目所能及的是一个村落,这个小的村落距离他很近,甚至可以听到村里人们的说话声和那警惕地防范生人所发出的狗吠声。
慕容羽顿时感觉到一股动力,芷儿终于可以安全了。顾不上想很多,慕容羽加紧脚步,快速朝着村子趋步疾行。没过多长时间,便来到了村口。
村口竖着一个简陋的牌楼,上面大书“乐康村”。过得牌楼,时辰已晚,家家户户都已闭门关牖,街上没有半个人影。晚间的秋风荡起白日的尘埃,为慕容羽与芷儿又添上了几分沧桑。
慕容羽将芷儿斜依在村中的一棵大树之下,夜里寒气加重,慕容羽将自己的大衣脱下给冻得瑟瑟发抖的芷儿披了上去。然后,慕容羽起身准备求助于村民,为他们找个歇脚的地方。
慕容羽从村东面的第一户人家开始,轻叩门扉,慕容羽整理整理衣服,十分儒雅的说道:“夜间天寒露重,同行有伤病在身,可否借宿一宿,叨扰了。”慕容羽说罢之后,静静地等待房间内人的回应,并没有什么回应,只是原本两者的油灯突然之间熄灭了。
慕容羽也并不气馁,转战第二家,同样是这样的回应,一连几家都是这样的境况。叩门声再一次响起,慕容羽已经并不报什么希望,正准备转身离开,门却“吱呀”一声开来,慕容羽大喜过望,急忙转身。
从门缝中探出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头上扎着两个总角小辫,好奇地大量着慕容羽和大树旁昏迷的芷儿,待了一会,天真无邪的说:“大哥哥,你们进来吧。”说着,将木门完全敞开。这时却突然有只大手将木门又重新合上,一把将小孩拽走,并且嘴里骂骂咧咧着:“小祖宗,差点惹了大祸,如果有人敢收留生人,那是要被问斩的,幸好幸好。”
屋里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刚刚应该没人看到吧,如果有人看到了,恐怕咱们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此等罪名,咱们蝼蚁小民,又怎能承受的起呢。”
“孩子他爸,应该没人目睹,没事没事。”语气却带着几分怀疑与焦虑。
小女孩被父母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哭了,伴着几句大人的呵斥,小女孩彻底噤了声。又回归到死一般的寂静,慕容羽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被无情地浇灭。
慕容羽低垂着头,一步一蹒跚地背着芷儿行走在着满是人烟却仍旧冰凉冷漠的街道上,天上的璀璨繁星,在这一刻也瞬间黯然无光。
一扇柴门吱呀打开,一个脑袋探出来,好奇地目送着慕容羽和芷儿二人渐行渐远。
兜兜转转,回到村口的牌楼前面,慕容羽刚准备走,却听得芷儿开口说话了,“王兄,你瞧,柱子上有告示。”
慕容羽吃了一惊,芷儿除了在吃饭时和他简单交流几句话,其余时间因为身体太过于虚弱,所以都不和自己说话,而今天芷儿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说话,慕容羽心中别提有多开心了。
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慕容羽才发现牌楼的木柱上确实粘贴着什么东西,因为之前月色昏暗和自己心急想找个落脚之地,也无暇顾及许多,所以没有留意到。慕容羽凑身上前,只见告示上张榜写道:晓谕寰宇,新王践祚。前朝余孽,慕容当首。今叛贼潜逃,吾王有好生之德,怜其性命,法外开恩,真奈养虎为患,又生变乱,皇天明鉴,今孤王只得操持权柄,傅奸诈之徒,斩作乱之贼。下谕各州府郡县,不得包藏匪徒逆贼,如有犯者,夷其九族;如有告发者,赏金千金,加爵三等,封地五百户。寡人夙夜难眠,辗转反侧,恐黎民遭逆贼加害,恐江山易主。如有知情不报、包庇逆贼之人,定斩不赦!
告示的结尾为正元元年平烈王辰良。
看到这里,慕容羽悲愤交加,慕容羽万万没有想到,成良这个老匹夫,先王尸骨未寒,他却图谋大位,登基称王,只是猪狗不如。慕容羽此时对辰良有一种强烈的厌恶之感。
慕容羽终于知道之前所有人不给他们提供一个落脚点是因为这个告示的原因,这些村民都害怕官府的威势,因此不敢随便收留兄妹二人,只得闭门不纳,故作冷漠。
对于情况越来越严重的芷儿,慕容羽小小的年纪又该如何去做呢?小小的年纪看尽了世事的冷漠与艰难。
在夜的悲歌中,合为一体的二人在饥寒病痛中独自徘徊,独自前行。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