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想干什么

“甘医生爸爸！接电话啦！我是超级无敌可爱的谅谅牌专属来电铃声哟……甘医生爸爸！接电话啦！我是——”

“……喂？”

扯着嗓子尖叫的搞怪女童音，率先打破寂静的夜，接着一道含糊不清的男声打断清脆的童音。

随后漆黑的卧室被右边床头柜上的台灯照亮，一个睡意惺忪的男人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光溜溜的走到床尾对面的紫色长沙发前，沙发上放着准备好的起床要穿的衣服。

喜庆红的大衣，米白色的长裤，白色的秋裤秋衣，黑色的高领毛衣。

甘醇挑挑眉穿上四岁女儿给搭配好的衣服，拿起手机贴在左耳边出了卧室，“十分钟后到。”

两层楼的小别墅亮起灯，他脚步匆匆的出了大门，小跑到停在院子里的黑色大奔前，握住驾驶室车门的把手。

“嘀嘀~”

车灯随着解锁声闪了两下，男人钻进车里，快速启动汽车，等了一分钟后才挂档上路，从刚刚打开的铁栏门蹿了出去，在周围的高层住宅楼之间的道路上疾驰出小区。

八分钟后，穿着黑毛衣的甘醇奔跑进住院部九楼的一间病房里，穿过站在病床前的两个男人，停在病床前半跪下去，握住眼神清明的半老女人伸过来的手，声音微微颤抖道，“阿姨……”

“好孩子……找个伴儿吧……你不欠小雅的……是她对不起你……你还年轻……别受她影响耽误了……我替我女儿和你说声对不起……你……你原谅她就给我外孙女娶个好后妈……好不好啊小醇？”

女人略带乞求的目光让甘醇无从拒绝，慢慢的点点头，紧抿着嘴看着女人放佛被抽走全部生气一样的慢慢闭上眼睛，发出一声轻叹，“我安心了……”

“嘀——”

心电仪响了，甘醇站起来，慢慢松开女人渐凉的手，眼眶微微发红的退到一边。

女人的两个儿子跪在病床边神色悲伤的给中年女人盖上裹尸布。

两个男人正值壮年，下颚颤抖的着双眼通红，其中那个戴眼睛的走到甘醇面前，声音哑涩道，“先……先送进停尸间等一下，小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甘醇点点头，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轻轻说了句，“节哀。”

男人推开眼镜揉了揉眼睛，扶正后咬着下唇转身跟着推尸人往外走，甘醇仰了仰头也跟了出去。

医院的停尸间在住院部后面的角落里，非常偏僻。一般只做暂时停放刚去世的尸体用，不超过两小时就会有火葬场的车来拉走尸体。

平时是李大爷在外面看着，偶尔进去打扫一下卫生。

推尸人是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他停在停尸间的白色房门前，看了眼缩在墙角睡袋里的李大爷，转头对甘醇解释道，“过年老李有点伤感，喝了些酒睡着了。”

“嗯。”甘醇点头，抬脚走上前伸手打开停尸间的房门，往左跨一步开了灯。

房门正对面的白色墙壁上贴了个大大的「奠」字，字体是黑色的。左右两扇窗户大开着，十分通风，日光灯也很明亮。

五十平米不到的房间里停着两张停尸床，右边的床上裹尸布异常拱起，两个保鲜袋垂在床的两侧，里面装着红色的液体。

像血。

“咦？这门上谁贴的字啊？”

推尸人没注意到僵在原地的甘醇，疑惑的捡起飘在裹尸布上的白纸，翻个面读了起来。

“过年好呀~过年好呀~祝福大家过年好~祝您您好运常伴，健康长寿！

另外十分对不起，我很抱歉给您添了麻烦，希望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想吓到您（是我偷溜进停尸间自我结果了）——什么鬼？”

说到这，推尸人纳闷的挠了挠头发，转头看了眼身后陷入悲伤的两个青年男人，又继续念了起来。

“我已经写了遗书证明我是在清醒意识下决定要自我了断的，我父母不会蛮不讲理的。我定了闹钟，凌晨四点的时候我父母会赶来替我收尸，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能用的器官都捐献了（我肾超好的，一定要趁新鲜保存好，移植给能匹配上的肾病患者！）

而且，我的心脏也挺健康的，眼角膜不新鲜了可能用不了，但我肝也好，我身体超棒的……

那个最后啊，我真的不后悔。有一种人向往自由，而我已经得到彻底的自由了……

最后一个愿望希望来世不再当人类。很抱歉，希望您能原——”

“让开！”

甘醇急切的吼声让推尸人激灵了一下，看到甘醇抱着个年轻姑娘站在门前，惊呆瞪大眼睛，腿软着扶着停尸床往后挪了两步，“哎妈呀~”

旁边两个青年男人也很震惊，看着抱着个小猫般哭泣的女人急匆匆往前面跑的甘醇。

“妈呀……我原谅你了……求你不要死啊妹子！”

推尸人慢慢站起来，拧着眉头把尸体推进去，看着旁边停尸床上的红色背包旁边的保鲜袋，里面的红色液体晃得人眼晕。

他慢慢走过去，拿起被绑在一起的双层保鲜袋，掂量了两下不禁松了一口气，对着走过来的两个男人道，“应该能抢救过来……”

说到这，他放下袋子走到放着尸体的停尸床的尾部，恭敬的深深鞠了一躬，“陆阿姨走好，多亏了您才救回一个失意少女。”

见状，两个中年也跟过去三鞠躬，一边担忧甘醇那边的情况一边悲伤着母亲的离去。

急诊手术室，甘醇怒视着偏头拒绝吸氧的毛小迩，忍不住低声呵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毛小迩头晕脑涨的，看着甘醇愤怒的脸，笑了笑道，“甘医生，不要救我，我还是能找到机会自我了结的……别浪费医院资源了，活着真的，恶心啊。”

甘醇转头示意急诊医生开始缝合，随后盯着毛小迩毫无血色的嘴，慢慢弯腰凑近毛小迩的脸，注视着她有些倦意的眼睛。

“你不想死，你绑在小臂上保鲜袋的打结力度有效延缓了失血速度。”他低声缓缓道，看着毛小迩的耳尖红透，苍白的脸变的发粉，不知道是被他说中了还是单纯的羞愧。

摇了摇昏涨的脑袋，毛小迩闭上眼睛，“我只是怕到时候血装多了滑落下来弄脏地板，所以才系紧了点的……”

说着说着没声了，甘醇把脸挤在毛小迩的脖子间感受着她的颈部动脉，虽然微弱，但还是在跳动着的。

呼吸还存在，人还是活着的！

他松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站起身体看着毛小迩正在接受缝合的右手腕伤口，深的见骨。

没人知道毛小迩在心里演练过多少遍割腕，多大的决心才能一刀见骨，然后用伤手去划另一个手腕，而且这一刀也没浅到哪里去。

更何况还干净利落的洒了很少的血出来，用铁丝撑着保鲜袋不贴在伤口附近皮肤上，保证血不漏出去。

他肯定，毛小迩想死。

甚至猜到她为自己计划了多种死法，最后选择在影响最小的医院停尸间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遗愿是捐肾呢？

呵？

做梦吧你就！

甘醇揉了揉胀痛的胸口，让急诊医生去忙其他的，自己来进行伤口缝合，眼里的泪光渐渐被无影灯蒸发掉，认真仔细的封着针。

他感觉一针一针的，像戳在自己心上似的，刺痛。

明明之前都是，爱笑爱害羞又有点呆萌的的女孩子，那么可爱。

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