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春日冬逝
- 玫瑰定律
- 2306字
- 2024-03-19 00:32:54
薄书臣离开了遥山村,很快,他也会离开这里。
沈春树进了屋也没闲着,正在清点行李,透过她强壮的淡定,薄时冬注意到她微微颤动的手指。
再怎么自信,已经连着失去了两个亲人的沈春树也会害怕薄时冬的离开,在这个世界上她会是孤身一人的可能。
她的害怕,他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现在无能为力。
熟悉的皂角味从身后飘来,沈春树回头,一只手轻抵住她的后背,是不要她转身的意思。
“怎么了?”
原本还算有把握的沈春树被薄时冬一个小小的动作击溃,说话的尾音都带着点颤抖。
“你不会,要走了吧…”
她尝试用轻松的语气问,开口才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
“他,真是你的哥哥?他要带你回你原本的…家,是吗?”
沈春树越问就越没有底气。
一边是共处六年此时孤身一人的清贫姐姐,一边是光是看穿着就知道家境良好的亲生哥哥。
即便沈春树在心里疯狂列举和她生活的优点,时冬会回绝他哥哥的理由,可现实,时冬的举动,告诉她,晴天霹雳是骤然来临的,让她没有一点防备。
时冬不让她转身是为什么呢?是他哭了,留下了不舍但仍要离开的眼泪,还是坚决选择离开,在思考怎样表达才能不让她这个收留他,看着他长大的姐姐,不觉得自己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账?
此时此刻,沈春树的内心忍不住把平日里最疼爱的弟弟往最不堪了想,薄时冬想要去拉她的手,似乎想要表达些什么,她却甩开了他的手。
在这几个瞬间,用沉默告知离开的时冬,在沈春树的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用任何贬义词形容都不足以的白眼狼,可她宁愿时间停止在这样一刻,停止在她在这个世间仅剩的亲人还未离开的时刻,停止在那张只写了五个字的纸条,没有被他强行塞进她手里的那一刻。
【姐姐,对不起。】
啪嗒,啪嗒——
小小一张纸条霎时间就被眼泪彻底打湿,水笔写的字也渐渐花了。
…
薄时冬坐在黑色加长版轿车的后座,回望那个渐行渐远的小山村。
记得他初到沈家的时候,对沈父沈母面前他尚能做到故作乖巧可怜,但在只比他大两岁,整天笑得跟朵太阳花的沈春树面前,就不是很友好了。
凭什么我活的这么狼狈,你却活的像个太阳?
她在桌上夹给他的菜,他会当着沈父沈母的面吃掉,然后找个无人的角落抠嗓子吐掉;她送给他放学路上摘得花朵,他收下之后在她转身的时候踩得稀碎…
为了暂时在那个贫穷的家生活下去,他竭尽所能展现自己的长处,比如学东西快,比如懂得忍让…
他所有对沈春树的恶意都隐藏在她看不见的暗处,在明处,他永远是一个可怜可爱,乖巧懂事的漂亮孩子。
沈春树从小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用沈母冯秀秀的话说,就是除了头和钱没丢过,其余啥都丢过了。
对于母亲的评价,沈春树自己也承认,她的确总是在需要的时侯丢掉当时重要,使她苦恼又不会造成大损失的东西。
这也是她童年时光里挨打的一大原因。
天生果敢,坦诚明亮的孩子哪怕是到了现在都不知道,她幼时的一些苦恼大部分都是她亲手救下的弟弟,时冬造成的。
原因很简单。我恨你。
在濒死时,你犹如一位来自东方的美丽天使救下了我,我由衷的感谢你;可是,在我醒来发现自己仍独自在这个冰冷的世界苟活时,我又是那么的恨你。在看到你的父母用仅有的条件给予你最大的关心时,我羡慕你;在你对我说出‘我把我的父母分你一半’时,我嫉妒你。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绪在短时间内较为复杂时,大脑首先选择执行的是其中最浓烈的情绪——恨。
因为恨一个人最简单,爱一个人太难,太难。
薄时冬在沈家生活的第一年,他的每一天都过简单又充实,装乖,帮活,给沈春树添堵,如此日复一日。
他见惯了畸形丑恶的人,来到遥山村后也见到了许多因为一丁点小时就怨天怨地的人,所以他以为,对于沈春树这种长在春天的小树,只要不断地,潜移默化的制造些令她觉得倒霉,会厌恶生活的事,就能抹去她的快乐,让她不再能轻易说出‘爱’这个字。
他一开始是这样以为的。
后来,也是事与愿违的。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乎不间断的倒霉根本撼动不了一点沈春树明媚的笑容。
踩到了狗屎,她说她马上会走狗屎运,笑嘻嘻;上学忘带作业被老师罚站,她说她终于感受到当差生‘万众瞩目’的爽感;吃饭吃出了死虫子,她说老师教过吃这玩意儿补充胶原蛋白;最喜欢的课外书莫名被撕坏,她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说可怜的书为她挡灾…
她这个人,薄时冬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努力想想,似乎也只有油盐不进四个字能勉强概括。
渐渐的,他不再刻意给整天笑个没完的沈春树添堵,有的时候还会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和莫名其妙的行为逗笑。
“冬冬,你说这个世界有仙女吗?”沈春树睡前日常提问。
薄时冬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
而且,他对冬冬这个一听就很不聪明的称呼表示反抗,蹬了两下被子。
反抗无效,因为沈春树没注意到。
“如果有仙女的话,是不是也有仙男呢?但是仙男感觉不太好听…冬冬,你知不知道是谁取得仙女这个称呼啊?”
薄时冬用装睡拒绝回答她的日常奇怪问题。
一年熟悉,两年习惯。
薄时冬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起,他开始习惯沈春树的神经兮兮和莫名乐观,很多时候,他甚至会配合她的诡异行为,一起为并不好笑的事笑个没完。
他开始期待,期待她每日放学回家时的笑容,期待饭桌上她谈起学校时的表情,期待每年生日她送的有趣物件,期待春夏秋冬两个人在一起,在同一条小路留下并肩的足迹。
他慢慢地意识到,他可能并不讨厌这个他称作‘姐姐’的女孩,更别提恨了。
来到沈家的第三年,某个冬日,他发起了高烧。
他虽然看起来瘦弱,实际上很少生病。这次高烧是他来到沈家后第一次生病,家里的人都很担心,特别是那个平时笑得开怀的小女孩,近几日趴在他的床边满脸愁意。
【你为什么不笑了?】
“我很担心,还有点伤心。”
【不要担心,更不要伤心。】
“我听妈说,前几年村头那户人家两岁的儿子就是因为发高烧死了,我怕…”
【我已经十三岁了,没有那么轻易死,你不要怕。】
“…我尝试了,不行,我还是怕,怕我们离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