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忙碌了一天的沈春树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刘阳阳，你，说什么？”

今个儿刘阳阳就跟着妈妈到隔壁婶子家做客，一是为了安抚冯婶失去亲人的痛苦，二是自家妈主要想问问冯婶，到底该怎么教才能教出个阙京大学的学生！

要知道，阙京可是A国的首都，北域的核心!

刚到沈家门口，眼尖的他就看见没关门的堂屋里高高站着个人。

正在他要看清那站着的是谁时，比他更眼尖的老妈已经冲了出去，直奔那人。

再走近些了他才发现，那人是凭空站着的，脚下没踩任何物什。

“妈，妈…”

死人了！

刘阳阳登时吓得左脚绊右脚跌倒在地上，磕磕绊绊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刘妈相较冷静一些，和刘阳阳两个人将冯秀秀弄下来之后，让他到镇上去找沈春树。

他刚跑到村头就碰上回来的沈春树，气都来不及喘就告诉了她这个噩耗。

“你说什么？”

比起第一次失去亲人的歇斯底里，这次面对母亲的骤然离世，她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呢？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为什么本该与她共享胜利果实的亲人却一一离开？

父亲是久病不治，那母亲呢？

她站在堂屋中，凝视着挂在墙上一男一女两幅遗像，照片中的人笑容灿烂，凝视照片的人面色淡然。

她是该难过的，就像隔壁家的母亲去世，那家小孩嚎啕大哭一样难过。

可她一时间，竟在脑海中找不到足以令她流泪的情绪。

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父母给她的爱都是假的，还是说她是个不孝女呢？

在沈春树百般疑惑萦绕心头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她低头看向那只手。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纤细，青筋隐隐可见，乍看像一只不曾劳作的富贵手。

翻过来方见虎口、掌心的厚茧。那是为这个家，为她付出的证明。

在她抬头的瞬间，眼泪滑过脸颊顺流而下，滴在那只抽出的手上。

父亲去世一个月，母亲去世整七天。

沈春树在此刻终于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

一滴泪，两滴泪，女孩的双眼很快盛满苦水，泪流满面。

“时冬，我，我，我没有爸妈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没有人会为了我一句想吃糖葫芦，跑着去镇上买给我，也不会有人殚精竭虑只为了让我多吃几口饭，时冬，再也没有了…”

这不是第一见沈春树流泪，却是第一次见她伤心。

他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和安慰起。

那急切的样子，他恨不得能开口说话，恨不得替眼前的人再受一次失去双亲的痛苦。

可是两样他都不能。

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抱住悲伤欲绝的女孩，在她几乎失去所有的这段时光里，成为她的唯一。

“时冬，我什么都没有了。”

沈春树双眼通红，哭到声音沙哑。

“我只有你了。”

薄时冬一直清楚自己不是个好人，就像此刻，他最重要的人伤心欲绝，他却如此卑劣的，还在为为女孩的一句话心动。

甚至在沈春树说出她什么都没有，唯余一个他的时候，比起心疼，莫名的庆幸窃喜更胜一筹。

我是如此混帐。

可是…

他加深了这个拥抱，一手揽腰，一手轻抚她的头。

可是，我也只有你了。

沈春树。

…

几日后，沈春树开始收拾两人前往阙京需要带的行李，顺带把父母的屋子打扫一遍。

这一打扫，发现了意外的东西。

“这是…”

沈春树从母亲的枕头底下找到一封信。

信封很旧，也很薄。

沈春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她打开信封，看到开头，果不其然，这是一封遗书。

信的开头是：【致春儿】。

字写得歪歪扭扭，是母亲冯秀秀写给她的。

【这是妈第二次写信，会想起第一次，还是回复给你爸的情书。】

看到这儿，沈春树忍不住笑了。

【和你爸结婚，是妈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两件事之一，另一件，就是生下你。

我和你爸谁也没和你说过，当初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夫都问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了，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

还好我福大命大，我和我的小福星都平安地出了产房…】

其实这件事沈春树早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了，那天妈接她放学回家，路过村里的水果摊时，妈去买了几个桃子，长期坐在一旁大树下乘凉聊天的几个大妈看见她就开始说：

“这不是沈师傅家的小姑娘吗？你妈接你下学啊…我跟你说，春儿你可得好好学，长大出息了孝顺你爸妈，你是不知道你妈生你的时候，那场面有多骇人，差点连命都丢了呦…”

那天，妈买了三个桃子，爸，她，时冬各一个。

她问妈为什么不吃，妈说不爱吃桃。

她在骗人，分明妈最爱吃脆桃。

后来是她说学校有同学请她吃了桃子不想再吃了，妈才吃了那个又脆又水灵的桃子。

【我和你爸都是小学文凭，这辈子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是你这个上进又争气的女儿。

你是不不知道，在阙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来的时候，妈有多高兴。阙京啊，多大的地方，那个大山里的孩子没向往过阙京的高楼大厦？

我们春儿，是真的有出息了。】

沈春树原以为几天前在时冬面前哭，会是她因为父母最后一次哭。眼下，母亲的一字一句，字字戳她柔软，句句使她落泪。

两滴泪水打湿了信纸，吓得她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将信拿远一点看。

【妈也很想和我的春儿一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是，当初约好一起去的是咱们一家三口，现在，你爸却留在了这里。

在结婚的那天，我和你爸就说过，生不能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说爱不爱的太肉麻，我只是，不想让你爸太孤单…】

信一共两页，自此第一页结束。

【妈走了，好在你并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不至于太孤单。

时冬是个好孩子，妈希望你们能做一辈子姐弟，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二页的内容仅此两行。

沈春树读完，泪水也流尽了。她转身望向窗外打扫庭院的瘦削少年，眼眶微红。

是啊，好在我不是一个人。

等我们去了阙京，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我和时冬，会是一辈子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