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浮生半日闲
- 梨园旧梦
- 文三木
- 3330字
- 2019-10-04 08:30:00
说起来因为上回那位苏州的小姐,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人都没见上一面就被陈放鸣给想法儿弄走了,加上又是他大伯从中撮合的,这事儿做的就有些不地道了。
这不,刚好他在苏州还有点产业,一个小厂子就当是赔礼道歉了,好巧不巧的是,方次羡成亲那天正是签合同转让厂子的日子,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他可不敢耽搁,早早的了了才安心,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窜出来祸害人了。
闻言,卓南溪恹恹的撇了他一眼,也去不管他,自顾自的往里走,随后在树下的摇椅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拿眼睛一个劲的戳他。
陈放鸣也无奈,可事儿都撞上了他也没法,但即便如此,该哄的还得哄着,于是赶紧麻溜的倒了杯、水端过去,奴颜婢膝道:“卓老板,您消消气,这么大个人了,咱有点肚量行不?”
卓南溪斜了他一眼,接过水尝了一口,嗯,还挺甜的,于是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看着满脸都阿谀奉承的陈放鸣,故作为难:“三爷,你拿我当小孩儿哄呢?”
陈放鸣呵呵笑道:“哪能啊,分明是当祖宗供着的,不信你出门看看,哪家的小孩儿这么养的?”
闻言,卓南溪也忍不住也笑了,哪还能真的同他置气,不过是心里不舒服罢了,出出气也就好了。
今儿也巧,戏楼里没卓南溪场子,可能是这些日子来,袁元把卓南溪的行程安排的太满当了,终于良心发现的给他放了一天假,卓南溪闲来无事,又不愿意出去,于是,两人就在院子里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倒也挺有趣的,累了就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春天里的阳光温和,落在身上,人也跟着暖融融的。
“三爷,贵重不?”卓南溪躺在椅子上懒洋洋道没由来的就这么问了一句。
“嗯?”许是太阳晒得太舒坦了,陈放鸣一时也没缓过神来,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说方次羡成亲送礼的那件事,道:“不贵,挺便宜的,就是挺有趣的,要不改天我拿来你过过眼。”
“行。”
“卓老板,跟你商量个事。”
“嗯?”
“你可不准胡闹了。”
“你又从哪里听来的舌根?”卓南溪倒是一脸莫名其妙,半起身盯着他道,满脸都是冤枉。
“李宓,也就是我那大嫂,过几日就去上海了。”陈放鸣本来是不打算跟他说的,可突然又想说了,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一声,毕竟也是他好掏心掏肺对过的人。
“哦。”听不出喜怒,卓南溪淡淡应道,又重新躺回椅子上。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大哥对她好么?”
陈放鸣转头瞅了他一眼,心想:还是在意的。
“你情我愿,她也挺知足的。”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各自扮好自己的角色,你不碍着我,我也不管着你,外面风雨再大,回来也有口热汤,真的挺好的。
后来,两个人都没说话,就着暖阳睡过去了。
这日,北平的天一如既往的昏暗,袁元刚到门口就看到邮箱里塞了封信,取出来一看,原来是他在浙江教书的师兄写来的,当年在浙江,就属两人的关系就最为要好。
即便是他后来来了北平,两人更是互通鸿雁未曾间断,说起来,已经有半年没通过信了,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就连他写过去的信也都石沉大海音信全无,如今又收到挚友书信,本该是满心欢喜,谁知看了里头的内容不禁眉头紧皱。
十五号,陈章一家迁离北平的那天,天气虽不是大好,却也不似前几日的昏沉,仰头去看,还能看到丝丝金边。
那天,陈放鸣还特意去送了一程,说是举家迁移,其实全都是家属仆人,至于陈章本人,听说半个月前就上了前线,从这看似寻常的迁移中,大伙儿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悄无声息中,战火离北平也越来越近了。
十九号,方次羡结婚的日子,陈放鸣一大早把家里收藏留声机给拿过去给卓南溪当贺礼,卓南溪上下其手看了好一会儿,挺喜欢的,但最后竟有些舍不得,陈放鸣见了忍不住笑道:“卓老板,咱能大方一点吗?”
卓南溪不可否置的看着他手里的留声机,点了点头,其实,还真的挺舍不得的。
陈放鸣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继而宽慰道:“我拿的是家里最差的,我那儿还多哩,不仅比这个好看,声音还好听,等下回你过去了想要几个挑几个。”果然,卓南溪闻言当即喜逐颜开来,转过头却又道了句:“你这人也忒小器了,人家结婚你还挑最差的送?”
“……”
陈放鸣虽然不得空,但还是让陈历把人送过去喝喜酒了,谁知半路又遇上了游街的学生,军队阻拦不住,开枪打伤了几个,人群里闹哄哄的,过了好久才把路清出来,后来还是拘着一群学生走了。
“真的要打到北平了?”看着慷慨激昂渐行渐远的学生,卓南溪喃喃自语。
“不会的,那么多人守着呢。”开车的陈历笑道。
真的不会吗?看着满地狼藉,卓南溪心中问道。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打到北平只是迟早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学生频繁的游街,各种斗争团伙一呼百应,整个北平都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就连他们唱戏的也都是唱的《宇宙锋》、《抗金兵》之类的曲目。
方次羡结婚这天,正如陈放鸣所说,来的都是行当里的人,虽然经过了成玉班的事,但毕竟都过去了,再说,他当年也是个名角,只是如今蒙尘了,虽然惋惜,到底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拜了堂,此后便是携手一生的夫妇了。新娘子生了一副端端正正的相貌,却不是醉红苑的冬新姑娘,是个规规矩矩的良家子,宴席间,看着羞答答的新娘子跟在新郎身后挨个敬酒,卓南溪突然觉得自己的留声机送岔了。
一群戏子聚在一起,除了戏还是戏,就连身为新郎官的方次羡也参与了进来,只留下新娘子一个人独挡大局。
大伙儿又都是内行,你一句我一句,不分好赖,只图个高兴,戏声伴着酒香就一不小心飘出了墙苑,别提多热闹。
就这么一直闹到了大晚上,新郎官也不陪新娘子,就跟着大伙儿一起胡闹。
也许是最近的北平太过压抑了,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聚在一起,便都放开了喝敞开了乐,哼两句戏,再喝一口酒,人都是飘飘欲仙的,不知身在何处。
陈放鸣在巷子外头等了好一阵子都没见人出来,终于忍不住下车去找,小巷子又黑又窄,还有人家在门口放了东西挡住了路,一路上拌了好几下才摸到方次羡家门口。
还没走近门口就听到里面闹腾的厉害,进去一看,果真,一群喝高了的戏疯子,贵妃西施、仙姑女鬼,真真算得上是群魔乱舞了。
陈放鸣刚进门就看到卓南溪了,一大堆人就属他闹腾的最为厉害,无奈的叹了口气,赶紧把人从凳子上拉下来,向大伙儿赔罪后,这才把喝高了的卓南溪往回拉,还别说,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人,发起酒疯来力气毫不亚于一个壮汉,嘴里还咕隆着“喝酒”的胡话,不一会儿又哼起了戏,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拖着这么个烂醉如泥的人又在漆黑的深巷里,陈放鸣也不好受,磕磕绊绊的还要仔细着不让他受伤,结果一不留神还是摔了,看不到绊倒他们的是什么东西,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杂响,像是倒了不少杆子。
陈放鸣也吓到了,赶紧摸了摸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确认没伤到才道:“卓老板,没摔着吧?”可人家没理他,咕隆了两声便没动静了。
陈放鸣只好认命的叹了口气,仔细把人扶起来,小心翼翼的移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进车里,又给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才开车往回走。
路上颠了一下,卓南溪便也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看了好久才认出身旁的陈放鸣,于是又立马就笑着扑了上来:“三爷,你来接我了。”
吓得陈放鸣一个激灵,开车的手也忍不住晃了一下,心想,还好大晚上人少,要是大白天被他这么一扑,指不定就撞上了什么,腾出一只手来正要把他拉回去,又见他没再闹腾了,便没理会。
“三爷,方次羡娶的不是醉红苑的冬新姑娘,新娘子我看了,没冬新好看。”
陈放鸣看了他一眼继续开车,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没她好看,难不成你还去过醉红苑?”明知对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却还是想跟他说说话。
卓南溪“嘿嘿”笑了两声,表示默认。
陈放鸣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小戏子还真去过,哼哼道:“你一个小戏子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以后可不能去了。”
“我……我也就去过一回。”
“一回也不行。”
卓南溪又嘿嘿的笑了笑,道:“好,不去了。”
陈放鸣这才心满意足。
又过了好一会,久的陈放鸣都以为卓南溪趴在他身上睡着了,谁知他却突然紧了紧手,迷离道:“三爷…………呵呵……真好……。”说完又笑着睡了。
低头看了一眼醉酒的人,陈放鸣也忍不住笑了。
陈放鸣原本是打算把卓南溪送进去交给林临就回去的,结果找了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又想起这些日子来她总是经常不在家,于是便只好自己动手了,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好,抹了抹满头大汗,正要往回走,结果人家抱着他的胳膊不放,睡的正香呢。
陈放鸣瞪了他一会儿,发现对方压根就没反应,不由得败下阵来,自言自语道:“卓老板,我可是折在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