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
自从那日事情发生之后,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可是当他转过头去寻找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孔二哥,求您了,我真的急需要钱,只要能拿钱,就算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一扇黑漆门前,韩立跪在地上恳求着,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他的面前,那挂着铁环,雕着狮子头的院门紧闭着,上面有几道刀痕,横竖之间依稀能够分辨出“青龙”二字的模样。
这院子三进三出,旁边就是浪荡儿最喜欢的青楼酒馆赌场,这样的院子在鱼荡县里也算得上豪宅,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但韩立口中的孔二哥承受得起。
“进来吧。”院门里传来了一声中正醇厚的声音。
院门被两个奴仆重重推开,院子里一个面目和蔼的青巾汉子对着韩立点了点头,正是孔二哥,虽说此人生得一副儒雅书生模样,唇红齿白,可是眼角下的那一道深深的疤痕却述说着他绝非等闲之辈。
青龙帮,自洗墨江分支鱼荡县内河的所有商贸,都有这个帮派的影子。
当年的孔二哥,可是以下手狠毒出名,震得那些鱼贩,船商怪怪交上过路钱,求得一条通途而过。
作为鱼荡县小有名气的鱼贩子,韩立自然认识孔二哥。
“孔二哥……”他正要说话,却被孔二哥抬手止住。
“你我多年交情,欢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我们是匪,哪里能和官家斗,我还是劝你先死了这条心。”虽说孔二哥早已不再管江湖之事,可他的喽啰眼线遍布鱼荡县,又哪里会不知道之前那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决计不会帮着韩立出头。
“我知道,我也不求能够赎回欢儿,但我想着,最起码,我能去见欢儿一面,可那青楼却屡次推脱,说欢儿是它们的头牌,需要五百两银子才能见着……”一想到欢儿和自己的遭遇,韩立不由得悲从心来,两行泪滚滚掉落了下来。
“……”
孔二哥沉吟了一会儿,他招了招手,韩立立马贴身过去附耳听。
只听得孔二哥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子时,王记当铺,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去了就知道了,事成之后,五百两白银奉上,我还会亲自去百花楼打点,这是我能帮你的最多了……”
韩立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声道谢转身离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那扇黑漆大门紧闭后的一瞬间,孔二哥脸上的满面春风瞬间变成了冰冷。
“大当家的,那么贵重的东西,我们真要用个外人?”旁边一个手下担忧地问道。
孔二哥冷哼了一声,“就是因为他是个外人,我们才能够全身而退。”
“可他若是被官府抓住了,他供出咱们怎么办?私自走私那玩意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没事……我却是答应让他见那女人一面,可我也没说,那不是最后一面。”
孔二哥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
韩立的直觉是对的。
秦予遥遥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哪怕他数次转头,依旧没能发现一天之内换了三次装束的秦予。
不过让秦予感觉到可惜的是,当他进入那个周围布满眼线的院子的时候,就算是他,也没办法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异常就是那个院子,如此多的眼线,但是却又不是官差,难不成是帮派不成?可是为什么韩立会和帮派扯上关系呢?”他思索了一阵,继续跟在韩立的身后,想看他继续到哪里去。
只要能够赶在事情发生之前救下他,把威胁清除,应该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
鱼荡县县衙里。
距离那一位黑甲失踪已经有一天了。
无论其余黑甲们在城里如何搜寻,都没办法找到他,还有那个叛国贼。
一个小小的近卫军小队副队长,他又不是神仙,还能飞了不成?
一想到此处,还有那个自己无比看好的黑甲,黑袍老者就感觉胸中有一股怒火中烧。
“报!下河湾有消息,在下游50余里的地方,发现了黑甲的尸体!”门外一个黑甲猛然进门禀报道。
“详情,说!”黑袍老者猛然站起身,冷声道。
纵使他作为大夏国内顶尖教习之一,但他的强大,也仅仅是在剑道天赋之上,对于搜寻猎物的作用上,他甚至还不如县衙的捕快。
而那个该死的叛国贼,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杀死了一位黑甲。
这种屈辱,他这一辈子都从未承受过。
若是抓住那个叛国贼,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但现在的他,也只能忍着心头怒火,听着属下汇报情况。
“南七的四肢关节被卸,左手手腕关节粉碎性骨折,两手小臂断裂,面部有被浸泡痕迹,被人发现时仰面被铁链捆在木筏上,疑似被窒息而死然后抛尸。”
老者静静地听完了下属的汇报,他嘴唇紧抿。
“南七他们只是想要接触一下当地帮派,寻找些线索,并未发现他,他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绝对不是因为南七发现他,想要逃跑才这样做的。”
“那您的意思是?”身边的黑甲缓缓抬起头,便是之前与南七搭档的南八。
“南七不是淹死的,如今河流平缓,他根本就不可能长时间面部被浸泡在水中,我问你,他是不是嘴角和鼻腔附近浸泡痕迹比较多?而额头和脖颈处浸泡痕迹少。”黑袍老者逐条分析道。
被叫做南八的黑甲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嘴里吐出了冰冷的两个字,“水刑。”
“是啊。”老者叹息了一声,“或许是我们追得太久了,又或者是他逃得太久了,我们都快忘记了,那可是近卫军和检察院最优秀的孩子之一,就算他如今像是猎物一样苟延残喘,但那也是顶尖的猎物,稍不留神,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就会彻底反转!”
“报!当地仵作报告结果出来了,死因并非窒息,而是毒发身亡,在南七的嘴里,发现了大量破碎的鱼胆!”门外再次进来一个黑甲,带来的是最新的验尸消息。
鱼胆里包含着大量毒素,一旦被大量使用,最快两小时内就会出现腹痛,剧烈呕吐,腹泻等,继而出现急性肾功能衰竭,如果不及时用药处理,死亡率极高。
而之所以他会采用这种方式作为结束南七生命的手段,仅仅是因为……鱼胆这种东西在鱼荡县,能够无比容易地得到。
黑袍老者逐渐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敲打在桌子上,气氛逐渐凝重了起来。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许久,他睁开眼,对着南八问道。
“如果我是他,只是想逃的话,我完全可以将南七尸体藏起来,然后彻底逃离这里,不过这样的话就绝对会被我们城口的眼线发现,然后再度追击,所以我绝对不会出城,而是用南七的尸体作为一个诱饵,然后将我们的目光吸引过去,然后留在城中,想办法买通当地帮派或者官府中人,趁乱往我们来的方向逃去。”
南八不假思索地果断回答道。
老者笑了笑,摇头道,“但你忘记了一件事情,他也是黑甲,甚至,曾经的他,比你,比这里的所有黑甲,都要优秀得多,你能想到的,分析得到,他就一定会想到,所以,两个月的追击战里,他总是能够先我们一步逃走。”
“您的意思是?”南八迟疑了一下,“他应该已经出城了吗?可如今我们还没有被调虎离山,船商,粮草,什么路都几乎是严查严防,除非他长了翅膀飞天而去,不然……”
老者继续摇头,“你知道这两个月他教会了我们什么道理吗?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不然为什么大夏国那么多的地方,他偏偏敢藏在了目的地鱼荡县?至于怎么出去的……呵呵,南七的尸体怎么出去的?”
“该不会是?”南八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想起了一个很久很久之前训练时听见的一个传闻,在某一个护送情报穿越敌方防线的模拟作战中,有一个不得了的狠人,靠着一根竹杆通气,藏在敌方水面侦察部队的船底,一路潜伏在敌方心腹处,不仅传回了关键的情报,而且还顺便烧了敌人的粮仓。
从那之后,这件事情几乎成了所有黑甲们每年都会学习的经典教学案例。
“那道木筏!”他和老者异口同声地喊道。
“报!在南七的木筏下,我们找到了这个!”又一黑甲走了进来,将一根短短的竹竿放在了桌子上。
“寒水县吗?我这就去!”南八猛然起身。
却被老者伸手拦住。
老者缓缓地解释道,“你和我留在此处,你继续查帮派的事情,把城市里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暗道全部查出来,我说过,他如果想逃的话,绝对早逃了,这是一场围猎,当猎人不仅是我们,他也是猎人,现在你没有搭档支援,是我们之中最容易下手的,而且去寒水县调查的话,势必会分散战斗力,与当地官府交涉也需要时间,足够他再度打猎并且全身而退。”
“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南八闻言一窒。
这次行动,本来由三个小队,一共三十五位黑甲带头,其中还有一位种道初期剑士压阵,确保围杀万无一失。
可是偏偏那个叛国贼,无比狡猾,多次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暗杀了那位种道初期的剑士!还夺走了押送的宝物。
愤怒之余,一股无力的感觉渐渐涌上了他的心头。
“我亲自坐镇此处,北一、西九,你们带队去寒水县,这边我和南八驻守,南六,你和南五去联络点,把周围全部的黑甲都抽调过来,这次,绝对不能让他跑掉!”老者果断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