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予给徐迟买了一把剑。
他问过徐迟,要什么剑,徐迟说能用就行。
于是秦予丢了一片金叶子给了铁匠铺的老王,买了店里最好的一柄长剑,因为掺了特种矿石的缘故,这把剑通体黝黑,刃口更加宽厚和粗糙,但是也更加耐寒和坚韧。
这下应该不会断了吧?
连老王这个老铁匠都是如此拍着胸脯保证的。
又去给徐迟买了两件衣服,给男人买衣服去倒是头一回,好在徐迟很有觉悟,一点都没挑。
换了一身行头之后,秦予才猛然发觉,原来徐迟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
他努力地垫了垫脚,似乎也没有缩短什么差距。
他放弃了,想着自己应该还有几年长头,再长点应该不难。
要是能有徐迟一样高的话,那小花一定也会喜欢自己才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却穿行街道,走到了书院旁边的小道上,高耸的院墙里,传出了稚嫩的朗朗书声。
徐迟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去,眼神里有些怀念。
而秦予只是‘啧’了一声,眉头皱了皱,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你还去过书院?”对于秦予的反常反应,徐迟扬了一下眉头。
秦予反手从腰后摸出那把短刀,随意地挥舞了一下。
“你觉得他们愿意和随身带把刀的人做同学吗?”他扭头反问道。
他们两个人此时站在书院旁边的街道上,身后远处是一大片铺子的影子,或许由于雪原太过光亮的缘故,所以感觉无比的模糊。
而秦予却是站在前面,有些自嘲地看着徐迟,徐迟抬头望着高高的院墙,停住了脚步,眼睛里说不出的怀念。
“我倒是知道一个去处,说不定挺适合你。”终于,徐迟开头笑道,抬脚向前。
“什么地方?”
“望京,国教剑院。”
……
望京。
“他走了。”
“真的假的?”
“他不是死了吗?”
“现在他要死了。”
还未入冬,望京下了一场小雨,寒气彻骨。
一个消息,如同寒气一般,上至权贵,下至市井,坊间尽流传着他的传说,却没有人能说出他是谁,叫什么。
只知道他用剑,杀人。
但对于那些龟缩在望京的权贵来说,仅仅是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他们对某一个名字视作禁忌,三缄其口。
大夏王朝,天子脚下,律法森严,北莽的血与火燃不过居胥,南荒的巫术渡不过玉门,而那一夜的十里长街,鲜血浸染,朱雀门前,尸首如山。
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只有那些偶然瞥见这惊悚一幕的市井小民,偶尔在饭后茶余回想起那一幕,仍然记得那一袭白衣不曾染血,手里长剑微垂,如那人眉眼。
一晃,已然十年了。
那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大夏都城,望京界内。
国教剑院第一天才徐迟与南部巫女勾结,泄露大夏军机,利用在望京界内布下的巫阵,血祭数千位巫族巫师,强行杀死徐迟的恩师梅郸。
那是大夏国教剑院三大教习长老之一,大夏境内,硕果仅存的四位天倾其一。
当然,南部巫族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烈的。
被誉为第一巫女的苏觅,七岁通幽,十一岁摘星,十五岁种道,十七岁天倾,甚至百年内有望半只脚踏入斩我之境的天才,在望京界内,承受了两位天倾同时的愤怒一击,身受重伤,巫道受损,此生再难有精进。
数十位种道巅峰强者,兵分两路,从望京到南部巫族,一路追杀,最终被巫族圣地的神秘阵法所阻隔,苏觅才死里逃生。
而途中那些巫族出手阻拦的高手,就没那么幸运了,百年底蕴,一朝被屠戮殆尽,巫族元气大伤。
那之后,大夏四皇子夏恒,领父命,号‘征南将军’,率三十万军一路南下,南部巫族,则选择避其锋芒,举族南迁,退避三千里,再无人敢踏入大夏半步。
而望京内,皇帝震怒,以‘泄露军机’‘勾结南巫’‘叛国’之罪,斩掉了当时十七岁已初窥种道的天才剑师徐迟,还有那一干为南巫的血祭巫师敞开望京后门的一众权贵。
徐迟之名,从此消失在了望京之中。
……
长门镇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个女的。
不是北人。
北人最为擅长的就是分辨谁不是北人。
北地的风是狠辣的,北地的水是苦涩的,北地的风尘里,是刀子夹着剑的。
那女人脸上太过平静,肤色太过洁白,皮肤太过光滑,那是几乎所有北地女子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她还拿了一把剑,又细又长,一如她的手指。
“客官是住店还是……”
两眼看呆了的小二终于醒悟了过来,连忙上前挤出笑脸问道。
“面。”她很清冷地从牙缝咬出了一个字,惜字如金。
也许是那股不同寻常的冷冽气质,也许是她放在手边的那柄翠绿长剑不断地散发的寒意,又或许是那张绝美到予人重压的姣好面庞,本来人来人往的小店,不消多会儿,遍门可罗雀。
“客官,您的面来了……”
她拿出一张崭新的金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安静地拿起筷子,挑起了一箸面。
“客官您这太大了,小的怕找不开啊……”小二一下就苦了脸。
“不用找。”女人缓缓地说道。
听闻此话,小二连忙眉开眼笑了起来,连声道谢向后退去。
恰好此时,门外传来了朗朗书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女人放下筷子,轻声叹道。
“还真是应景啊,十年了,终究还是要送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