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阵莫名的苦涩和痛楚再次袭上了林兮的心头。突然,她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帘。一轮明月高悬,清晖无限,夜空中飘荡的缕缕白云,也在这皎皎的月色中,变得轻薄、透明,宛如传说中的嫦娥、肩膀上披覆的轻纱,妙曼多姿。大地上的一切都在神秘的清晖里,幻出了影子,变得成双成对的——明暗两相映。
林兮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却挡不住思绪如潮般的涌动和跳跃——上天是慈悲的,总让阴阳相依,万物成双。所以,人类才害怕孤独吧?人们终其一生,不懈地寻找并渴望爱情,也许就是为了快乐?为了完整?(作为妇产科的医生,林兮知道)每个婴儿降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哭。那是婴儿无法言语的痛苦。婴儿从母体中的液体世界,降临到这个尘世中的一刹那,首先感受的是,全身每一处细胞都如针扎般的痛苦。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人生就注定了痛苦的基调,注定了要永远和痛苦纠结在一起。佛说,万般皆苦。苦才是生活的常态。人类终其一生,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摆脱痛苦,战胜命运的安排,去感受快乐和美好。我们追求爱情,珍视亲情和友情;我们努力工作,开创事业;我们创造并爱好艺术;我们娱乐并发明创造,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自己及他人获得快乐和美好。可是,快乐和美好,却属于生活中的“高光时刻”,属于人生的“华丽乐章”,如远山,似明月,常见却难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四季轮回,昼夜交替,苦乐交集。因为难得,才愈加珍贵。因为爱过,才懂得美好。因为善良,才知道珍惜。“爱”和“善”,才是获得快乐的唯一途径。而希望和梦想,就是天使遗留在人间的一对翅膀。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心存善意,满怀希望地去追求并付出,却只得到了爱情所给予的意外与巧合的痛苦,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这就是青春与成长的代价?
空虚感突如其来——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如同气球一样在她心里膨胀着。她知道,自从23岁那年,龙大可突然无缘无故的失踪以后,这种空虚感就在她的心里挖了个洞,筑了个巢,然后盘踞在那里,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周围温暖的感受。让她逐渐地远离人群,变得冷漠而自闭。她几乎断绝了一切和那段生活有关的交往,甚至不再交朋友。尽管她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和交往能力——(平时,虽然她的话不多,却总能给人如沐春风般和煦、舒服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结识她,甚至愿意为她做些什么。)但是她封闭了自己——她躲进自己的领域里,考了研究生,又读了博士,年级轻轻的就在国内外医学界的权威刊物上,发表了几篇有力度和影响的专业论文;她没日没夜地在实验室里进行着实验、采集数据;她破例,主动做了两年的住院医师(每天24小时地在医院值班),她主动报名,参加医疗队,远赴艰苦的地区。最终,她成为了医院最年轻的妇产专家。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冷的,心里是空的。
有着一身强健的肌肉的楚劲松,带着小小的坏笑,浮现在她的眼前。自那个初春的雨夜,他们摊牌分手以后,她好像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想起出楚劲松。
记得,那年的夏天,24岁的她,刚从失恋的痛苦中,探出头来。她的父母也许是有意想给她找点事做,就让她把家里的两套出租出去。在午后的蝉鸣中,她走进了那个房产中介,她站在那里,由于刚从风中走来,秀发有些凌乱。于是,她像拨弄琴弦一样,拨弄、梳理着自己的丝一般光滑的披肩发,任发丝从指尖划过。坐在一旁的楚劲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觉得她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使。
在楚劲松费尽心机的安排下,借着房子出租的事由,他们渐渐地熟稔起来。当楚劲松用他那充满忧郁的眼神爱恋地看着她时,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跳动的火苗。
楚劲松利用工作之便,自己出钱租了她家的房子。并借口邀请她去“交接、视察”一番。
“清蒸狮子头、八珍豆腐、清炒菜心、土豆沙拉,外加一道山菌蘑菇汤。来,请坐,尝尝我的手艺。我很小就学会了自己做饭。我自己做饭,自己睡觉,自己生活,自己和自己说话。”在她家的出租屋里,楚劲松指着餐桌上的四菜一汤对她说。她愣住了。她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他,大可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独行独坐又独眠”。
“林兮,我是个孤儿,我在孤独中长大。世态炎凉,我几乎吃尽了所有的苦,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了。但是上天让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你就是我的快乐,我的希望,我的阳光。做我的女朋友吧,做我的爱人吧。求你别离开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楚劲松地这番动情的表白,让她那好不容易才沉寂下去的记忆又被激活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恍惚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她心里的那个人重合了——他和他一样,长着1米9的高高的个子,同样浓重的眉毛下,是一对略带忧郁的眼睛。她对自己说,我的心里有个洞,我要想办法把它填上。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称你为我的、我的。”一个声音又在她的耳边回想。“哼,你无故抛弃了我,让我受尽被抛弃的痛苦和折磨,我偏偏不是你的。”她对自己说。于是,她接受了楚劲松的追求。
一年后,在一个春日的黄昏,他抓着她的双手,对她说:“我们结婚吧,林兮,我要娶你,我只要你,只要你。没有你,我就死定了。求你救救我吧,求你嫁给我。”听着他的话,她又恍惚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大可就真切地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着同样的话:“我们结婚吧。”
“我必须忙碌中起来。”她对自己说,“我要努力地忘掉他的一切,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执意地要嫁给楚劲松。当她的父母看着楚劲松高大帅气的外表,以及与龙大可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时,最终,在低头叹息中默许了。
毕竟,一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们的女儿,经历了噩梦般的五天——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龙大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沒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这猝不及防的打击,让林兮几近疯狂,她用尽了各种办法四处寻找———大可所有的用品都原封不动地留在了学校的宿舍里,连手机都在床头充电呢。同学们都说,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上午还见他去上课呢。他家的邻居说,好像没见他回来过,更很少见到他父亲。毫无消息的林兮,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整整五天没有露面,也不出声。任凭自己的父母在门外百般的呼唤、劝说。最后,她的老爸,在她的门外、用拳头砸着门,大声地喊道:“林兮,你妈妈为了你,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整个人都憔悴了。如今,也病倒了。”老爸叹息着,又痛心疾首地说,“林兮,你还年轻,你失去了爱情,丢掉了恋人,以后,还有机会、有可能重新遇到爱情,找到新的恋人。可你的父母却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如果,你因此,让你的父母伤心、憔悴,甚至病倒或发生什么意外,那么你就不可能再有父母了。你难道忍心看着你的父母为你倒下吗?”
一席话,如雷贯耳,震醒了她。她迅速收拾起了所有的伤悲,只过一会儿,她就衣容整齐地出现在父母面前,平静地说:“爸,妈,放心吧,我没事了。那些事,我让它彻底地翻篇了。”
结婚后,她更忙了。她说服父母出钱为楚劲松创办了房地产中介公司,又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他拉客户,发展业务。她告诉他做为一个男人,一个从事服务业的、事业型的男人,洁净的外表和得体的言谈举止是多么重要。她要求他每天洗澡、换衣服,刮胡子、修指甲。她给他买了各种名牌的衣服以及手表、领带、皮鞋等装饰。耐心地教他衣服的搭配、得体的穿戴。她对他说,“男人一定要有定力,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和举止言谈。君子要’敏于事而寡于言‘,也就是要少说多做。任何时候,行动都是语言最好的证明。”她引导他关注新闻和资讯,“信息和动态对事业的发展是十分重要的,是把握商机的重要依据。”她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做人永远是首位的。做人正了,才能把事做好;事做好了,钱也就自然挣到了。”随着他的事业的蒸蒸日上,她欣喜地发现,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俨然一副有型有款的精英形象。“他就是我的作品。”她心里自豪地说。
七年过去了,她在他与大可不断重叠的身影变化中,寻找并奉献着自己的爱恋,在两人亲密的相处中,弥补着曾经失落的恋情。当时间和努力终于把他变成她心里那个真正的爱人时,她想对他说:“大松,我们要个孩子吧。”可是,他却同样毫无征兆、猝不及防地对她说:“对不起,林兮,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继续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