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川乌和季瓷坐在车上,季瓷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徐川乌余光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笑容:“很高兴?”
季瓷笑意更深,点头:“嗯。”
此时的季瓷开心得像个孩子,徐川乌眼睛里闪过晦涩不明的情绪。
他想开口说帮她催眠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破坏她的好心情。
两人回到小区,在停车场停下。
“季小姐这周有工作吗?”徐川乌突然发问。
“嗯?”季瓷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还好,都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咨询一下你的意见,这周有时间再去做一次咨询吗?”徐川乌朝她看过来。
季瓷垂眸,笑容浅了一些,然后直直看进徐川乌眼中:“徐医生是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帮我催眠吧?”
徐川乌一笑,态度也不再试探:“季小姐既然知道,那能否给个准话?”
季瓷似乎还想挣扎一下:“为什么徐医生不愿意换一种方法呢?我觉得自己足够配合了。”
徐川乌只是跟她对视:“是吗?”
他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也可能只是季瓷自己的错觉。
良久,季瓷妥协地笑了:“周三吧,但是到时候,能不能催眠我,就看徐医生的本事了。”
徐川乌眼里有难得的势在必得:“我很期待。”
两人下车,各自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是周二,季瓷并没有什么事,在家里整理东西。
给上次买的小绿植们浇了浇水,到那棵因为长得不太好看而被嫣然放到角落里的碰碰香时,她又有些发呆。
第一次见到这种植物应该是高考后的暑假。
当时他们在老家住,蚊虫特别多,她并不是招蚊子的体质,在学校时蚊子都只咬室友不咬她,回家之后反而被叮了好几个包。
妈妈就随手揪了几片碰碰香的叶子在她被叮出的包上抹了抹,带着一种好闻的香气,而且止痒效果奇佳。
从那之后她对这种植物就多了些好感,只是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兴趣养这些东西了。
仅仅是想到那件事,季瓷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回过神来,季瓷自嘲一笑,暗叹自己现在还真是多愁善感。
起身,又将整个家打扫了一遍,季瓷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心情奇异地烦躁,季瓷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勉强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火。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回房间拿了药,也不管离早上吃过药没过多久,就往嘴里塞。
可是那种熟悉的像小虫子从骨髓里啃噬的感觉逐渐明显,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心里一阵无力感涌上,她知道,完了。
这两个月来,说是发作,但其实都只是小打小闹,基本上一会儿就过去了。
今天的感觉,不太妙,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很快,她就被扑面而来的负面情绪淹没了。
下午七点,嫣然下班,开门进来:“姐们儿,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整个家里静悄悄的,嫣然边换拖鞋边自言自语:“奇怪,不是说今天没事吗?难道出去了?”
往里走,喊:“姐们儿?季瓷?诶?……”
目光一转,看到倒在地上的拖把,嫣然走过去把拖把捡起来,突然想起什么,随手把拖把倚着沙发放下,转身往季瓷房间走去。
按下门把手,门却打不开,显然是被季瓷从里面反锁了。
嫣然拍门:“季瓷,开门!季瓷!”
没有反应,嫣然急了,又拍了一阵,还是没有反应。
突然想起徐川乌,她开门去敲对面的门,开门的是邵云卓。
见她一副焦急的样子,眼眶都红了,邵云卓收起笑脸:“怎么了?”
“徐医生呢,徐医生在吗?”嫣然抓着邵云卓的手臂,语气急切。
邵云卓皱眉:“川乌还没回来,怎么了?你别急。”
“我……季瓷……”嫣然语无伦次。
邵云卓问:“季小姐怎么了?”
“季瓷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怎么了。”
邵云卓拿出手机,打给徐川乌:“川乌,你在哪儿?”
徐川乌还在工作室里,一个病患刚走,他在为明天给季瓷的催眠做准备。
“还在工作室,怎么了?”徐川乌的语气还有些漫不经心。
邵云卓也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你现在能回来吗?季小姐情况可能不太好。”
徐川乌面上一紧:“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邵云卓和嫣然一起到季瓷家。
两人又不放弃地拍了一会儿门,里面似乎有走动的声音,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不过十几分钟,徐川乌已经在外边敲起了门。
邵云卓过去帮他开门。
“季瓷呢?”一开门徐川乌就迫不及待问出口。
嫣然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多久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徐川乌上前敲门:“季瓷!……”
毫无动静,邵云卓皱眉:“这样不行,不然把门撬了吧?”
徐川乌面色凝重,点头:“云卓,你去找个开锁的吧。”
“好。小区门口应该有。”邵云卓出门。
“张小姐,你再叫叫季瓷,她应该不会不理你才对。”
嫣然抿唇,声音有些颤抖:“徐医生,季瓷她会不会想不开?抑郁症病人不是都很容易想不开吗?她会不会有事?”
徐川乌一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要相信她。”
嫣然仿佛被喂了一颗定心丸:“对,我姐们儿才不会想不开呢。”
“姐们儿!你在里面就说句话,别吓我好不好?……”嫣然喊着喊着声音里就带了哭腔。
屋内,季瓷就抱着膝盖坐在门后,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有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滑下。
然后她的眼睛在听到嫣然哭声的时候似乎波动了一下。
她缓慢地起身,动作慢得不像真人,倒像傀儡。
伸手,拧开了反锁钮,她也不开门,又找了个角落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门外嫣然没有注意到门已经不是反锁的了,还在小声啜泣,徐川乌却听到了“咔哒”的声音。
“张小姐,门好像开了。”他示意嫣然去扭门把手。
果然,这次门轻易被打开。
两人一起进去,嫣然模糊的泪眼让她看了一圈才看到角落里的季瓷。
徐川乌已经朝季瓷走去,他在季瓷身边蹲下。
嫣然也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叫她:“季瓷?”
季瓷听得到,只是不愿意给外界反应罢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应该是邵云卓带着开锁的回来了。
徐川乌看着眼前两个人,起身去开门。
跟锁匠解释了一下,道了歉让人离开,徐川乌又嘱咐邵云卓出去买些饭回来。
邵云卓在这也确实帮不上忙,认命地干起跑腿的活儿。
徐川乌回到季瓷房间,季瓷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不停地流眼泪。
徐川乌明显感觉到心里一痛。
嫣然从没有见过季瓷抑郁症发作的样子,此时看见自己平时表现得不露破绽的好姐妹像个只会流眼泪的娃娃一样,也哭起来。
她搂住季瓷:“姐们儿你说话好不好,你别吓我。”
季瓷眼睛转了一下,这几年来的忍耐让她忘了怎么发泄,抑郁症前期的时候她经历过歇斯底里的阶段,但现在,她连吼的欲望都没有。
徐川乌在一旁尽力疏导:“季瓷,你说出来,有哪些不开心的你吼出来,不用忍着……”
就这样几人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季瓷才出了声。
语气凉薄,带着绝望:“没用的,好不了了。”
嫣然松开她,喃喃着:“季瓷你说什么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无论徐川乌和嫣然说什么,季瓷一直笑着流眼泪,重复着那一句话:“没用的,好不了了……”
季瓷抬手,在两人的视线内抱住自己的头,捂住耳朵仿佛要挡住什么。
“季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会好起来的。”徐川乌沉声安抚,想要抱住季瓷的手终究还是放在了她肩膀上。
季瓷却突然摇头,嘴里不停说着的话也换了一句,她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
徐川乌和嫣然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知道的事情是不是差不多的。
嫣然试探:“季瓷中学时的事你都知道了?”
徐川乌点头,将季瓷从地上抱起来安置到床上,她并不反抗,只是无视周遭的一切。
好不容易等季瓷安静下来,两人从季瓷房间里出来。
嫣然情绪很不好,沉默了很久。
她低着头,突然出声:“我以为她早就好了的。”
徐川乌看向她,等待下文。
“高中时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她经历的这些事情,我一直到大学我们两个有一次打电话才知道。”
“那时候她就跟我说,觉得自己有些抑郁,我以为只是大家都有的情绪不稳定的时期。可是那一天,她哭着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上辈子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这辈子要这样惩罚她。”
嫣然将脸埋进手心里:“如果我多关心关心她就好了,我不该不当回事的。”
徐川乌安静地听着,心口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