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本的陆军和海军计划

关于保密的努力

预算的泄露

关于支出的一些比较

议会之争

吸引了他国注意

日本保守势力的不满

政府的解释和争辩

寺内将军的说法

关于陆军和海军扩张的热门宣传

战争基金的创立

国际上对于此事的兴趣

军事政策的目标

针对中国美国与该问题的关系

外交声明的不可靠性

 

日本已经意识到，自身的利益攫取行径以及危在旦夕的美日关系对国际秩序造成了破坏，为了挽回局面，日本采取了许多措施，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属日本声称将大幅削减陆军和海军的军费支出。有迹象显示，一些军营已开始正式践行此宣言。日本的这一举动或许能够平息当前的动荡局面。将削减军费一事昭告国际社会，是出于政治效应的考虑而采取的宣传策略，目的是为了削弱日本在国际社会中的好战形象，也就是说，除非对其展开深入调查，国际社会其实并不会将此宣言当真。不过，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针对相关影响因素的研究为我们揭示了一些有趣的事实，或许能给我们带来启示。

为了匹配当前的外交权宜之策，日本政府试图尽快推行相应的实质措施，不过这绝非易事。此次纯属巧合，正值日本提出了1907—1908年议会年度预算方案，此事引发了内阁危机，万众瞩目，同时让日本政府对上述事件有了新的想法。此次危机背后的因素复杂多样，几乎涉及日本当前的所有制度措施，不过眼下主要体现在两个派系间的斗争——控制日本政府多年的军队派和其反对派。某种程度来说，这一斗争成功地将人们的注意力聚集在了日本的陆军和海军计划上。此外，由于议会反对意见的介入，日本政府被迫摊牌。之后，日本内阁提出了增长税收的议案，议案主张对相关经济体进行预算审核，继而引发了争论。日本的财政金融形势值得我们重点关注，但在此处难以详尽阐述，不过日本目前确实处于财政困境中，日本人民深受重税折磨，这些都与局势有着直接关系。日本的年度预算15年内从113,796,380日元增长到6.2亿日元，人均税收以类似的比例增长。日俄战争的开支以及政府后续采取的政策措施使日本的国债从5.52亿日元（1908年3月31日）增至22.67亿日元，年息从0.36亿日元增至1.66亿日元。

围绕日本的军备开销与其政治政策间的联系，我们进行了相应分析，分析过程中回顾了过去几年内的日本预算项目，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时至今日，没人会对一个事实抱持异议，即早在日俄开战前几年，日本已经开始积极备战了。我重新梳理了一遍日俄战争爆发前一年的日本陆、海军开销以及日本今年的军费开销，列表如下：

 

陆军 1903—1904年 ……………………… 0.46亿日元

1907—1908年 ……………………… 1.116亿日元

海军 1903—1904年 ……………………… 0.358亿日元

1907—1908年 ……………………… 0.82亿日元

 

1907—1908年的数据涵盖了普通预算和额外预算两项。日本很有可能在日俄战争爆发前一年耍了点政府惯用的伎俩，在公布预算时将陆军、海军开销划分到了其他项目之下，因为从数据来看，那个财政年的公开预算总额似乎并不足额。自战争发生后，日本每年的常规军备开销增长了132%，额外开销为2.04亿日元，其中1.7亿日元或甚至超过一半的开销都用于陆军和海军开支，可能比之前所谓的秘密开销差额更大。尽管表中并没列出中间年份的开支，但我们也能清楚地看到每年的增长幅度，直至在最后一个财政年达到了峰值。这毫无疑问说明了一点，日本在与俄国缔结合约后，立马开始将可用的财政收入投入本国的陆军和海军，目的是为提高自身的武装实力，直到1908年，从日本的普通预算和额外预算可以看出，国家财政收入超过40%都用于了军备扩充。日本的预算项目逐渐引起了国际关注，并招致一片批判之声。这之后，日本政府控制下的一些外媒开始向外抛出一些数据，想要证明其陆、海军费用并非如上述所言，没有那么大的数额，这也佐证了一个备受争议的观点，日本的手段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的确，日本预算做的手脚总是会导致一些数据偏差，使日本国外的人士难以摸清真相。不过，本书使用的数据来源于一位长期研究日本局势的外籍人士，我认为极具准确性。至于其他计划中的陆海军费用，日本只能采用权宜之计，将它们纳入下一年的预算，记录在政府账簿上，而并未纳入上述预算中。

1907—1908年度预算公布前的一两年，日本保守分子对政府的政策日渐不满，预算拨款数额如此之大，为了推行计划，日本政府还要实施增税措施，这些都遭到了议会的坚决反对。争论的焦点在于，潜在的赤字危机应该通过削减军备开支化解，而非依靠增税避免，这就迫使政府方面必须阐明这些军费的用途。政府首席发言人是陆相寺内将军。在与议会就预算问题进行探讨争执的过程中，寺内将军与其内阁同事共同提出了一些支撑其政策的有趣论调。寺内将军在议会发表了一场著名的讲话，充分彰显了军队派的主旨观点。寺内在讲话中声称“日本必须为一切不测之事做准备”。整个演讲满是惊人言论，不过其中有一两个论调令我们得以一窥事态方向。其中一个论调是，“世界上所有强国已经依据自身的地理和政治位置建立了武装机制”；另一个论调则是，“太平洋势必会见证下一次大冲突爆发”。在议会随后就政府提交的预算作出最终表决之际，寺内又发表了一番言论，他反驳道，国家的财政困境不应是削减陆海军费用的理由。此外，他还公开表示，日本理当义无反顾地实施增税措施，“为了我们帝国的未来”。

假设这番带有沙文主义色彩的言论是多数政府索取军事费用时惯用的策略，我们可不必太过当真，但我们也不应忽略一件事情，那就是日本之所以能坚持贯彻其政策，仅仅是依赖筹措巨额资金以及征收重税的方式而实现的。如果一个国家的财政状况良好，又有许多可征税项目有待利用，那么政府投入相应的军事费用可以理解成是为了加强国防安全。可是日本这样的处境，却将40%的税收投入到了军事，而且预计未来将持续增长。此外，内阁相关负责人还对议会表示，“未来几年内，作战部当前的规划将不会发生太大改变”。我们有理由推测，日本政府采取此项政策有其背后的真实意图——针对未来突发事件而做准备。

除了日本政府采取了一些直接措施，我们还能看到广泛的政治宣传，大肆渲染日本当前开展的陆海军军备扩充活动。日本著名经济学家金森近期在大学的一次讲话中说道：“历史告诉我们，日本每隔10年就要面临一次战争，未来也会如此。每个日本人都应为不久后的大战做好准备，我们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强大敌手。而最重要的准备工作莫过于筹措足够的战争资本，每天存1钱，不到10年，就能积攒下10亿日元，这是上一次战争日本耗费的数额，所以存钱实在是势在必行之事。如果每个日本人，包括婴儿在内，都能有此充分的觉悟，日本在对外作战时，或许能士气大振，朴茨茅斯的悲剧定不会再次上演。”

恕我才疏学浅，上述言论的历史和政治根据似乎都有待商榷，不过这位政要的原话经过翻译确实如此。依赖日本政府的影响力以及日本各界人士的凝聚力，他的言论以各种面貌渗透进日本人民的头脑中。一方面，这种宣传可以视为纯粹出于政治目的，是一种安抚民众的手段，寻求日本人民对军队派政策的理解。日本的财政困难主要是由于大部分国家收入被用于陆军和海军开销，这一事实已经无法隐瞒了。日本的缴税人会被说服支持这项政策，目前来看，这依旧是一个待解的问题。确实，一些日本知名人士曾公开断言，除非后续事态发展能确切地证明此项政策的合理性，否则政策发起者，也就是日本军方，一定会受到此政策的反噬，不过日本军方肯定会想办法避开这点，那么势必要将整个日本拖进一场帝国扩张战争中。有评论家对日本军方的政策下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注解，认为它创造了一种“常态的紧急”局面。

当下，上述陆海军政策已在日本占据了惊人的主导地位，或许有很多美国人都认为其背后的动机只不过是美国学术界忧虑的问题，不会对美国造成直接影响，或者说，与美国政府没有直接干系。在我看来，目前，此项政策的确没有直接针对美国，不过我敢肯定，它一定附带地将美国纳入了计划，甚至可以说肯定会对美国有所企图。试想一下，日本在如此困难的境况下推行这样的政策，以国家的其他利益为代价做出如此牺牲，怎会毫无目的、毫无企图？这样的军备扩充也绝不会是出于防御意图，因为日本的领土主权并未受到任何威胁，甚至还受到英日联盟的保护。那么，日本的军备扩充到底针对谁呢？

要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就要从那些制约日本帝国野心成真的因素着手，忽略掉当时对此政策形势的详尽分析，然后得知日本的举动明显针对中国。此外，中国的命运与其他国家的利益有着紧密的联系，甚至可能会影响未来的文明发展，日本采取举动时势必会将其他国家以及他们的利益纳入考量范围。此时此刻，日本和美国两国关系相互对立了起来。日本早在几年前就对此有了认知，并且制定了相应的国内和外交政策，美国则是近日才猛然醒悟，对远东问题的重要意义有了认识。

此处暂且不谈美日东亚地区的利益冲突，我们将话题聚焦于揭示日本的对华态度。久而久之，日本各阶层，无论是官方媒体还是非官方媒体，都越来越无所保留，大肆议论日本政府的亚洲大陆政策，尤其是日本的满洲政策。日本的教育和商业名人毫不遮掩地表示，日方除了对朝鲜有所企图，还试图在亚洲大陆谋求更大的利益，旨在进一步促进本国发展，此类表达措辞通常都非常慎重，不过其意昭然。因此大隈重信及其政党在《报知》（Hochi）上发表论调表明了立场：

 

已经可以断言，中国将是未来国际冲突的主战场……处理中国问题，一部分人主张分割，一部分人则坚持应该维护它的完整统一……日本作为中国的邻国，理当有义务带领中国跟上日本的步调。日本政府将保持绝对的清醒，采取有远见的强势政策处理中国问题。

 

其他的当地主流报刊都放出了类似的论调，甚至更加直白明确，不过大都避免使用太过具体的表达，以免引来国际关注。

而其他媒体的论调则更为大胆，比方说，我最近读到了一篇报纸文章，这份报纸不久前还曾刊登文章，详尽探讨了美日两国在满洲地区的利益冲突，言语间还对西方世界作出了保证，认为日本就朝鲜和满洲所作出的许诺是可以信赖的。下面是我看到的其刊登的另一段话：

 

竟然有人相信日本对满洲的举动是为他人考虑，难以理解这些人的想法。没有国家会这样做，日本也不会例外。倘若日本真的希望中国能完全收复领土主权，旅顺港现在就应该是中国的要塞了，南满铁路也早就是中国的铁路线了。事情很简单，日本只不过是取代了俄国的位置罢了……日本和俄国双方就“门户开放”问题向国际社会发表了声明，态度毫无疑问都是诚恳的，不过两者的情况截然不同……

 

有些人相信日本是出于无私而将俄国驱逐出南满洲地区，实在捉摸不透这些人的想法，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西方大部分媒体似乎都对这种说辞津津乐道，直至今日，有些媒体还抱定这个观点，说日俄两国的“门户开放”宣言“同样诚挚”的确恰当。

只不过，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告诉我们，日本目前鼓吹中国分裂的意图何在。相反，中国分裂的延迟明显对日本最为有利，因为这样可以让它的亚洲大陆政策发挥更大效力。尽管日本目前或许能在战争中重挫中国，可是它也清楚一点，中国可能会寻求援助，所以它必须未雨绸缪。

至于美国与日本异常的陆海军计划有何关联，只希望华盛顿当局不要沉溺于两国近日恢复友好邦交一事上，错误地认为两国间已经不存在任何矛盾诱因。1908年2月，高平伯爵抵达美国，接替青木子爵成为新一任日本驻美大使。一到达美国，高平大使就向媒体重复了之前的惯用说辞。此处援引报道所载的他的部分言论：“对美国和日本两国而言，走向战争将会是背离文明的犯罪。日本完全没有一丝战争的念头，而是主要关注本国的物质资源发展，本国人民的素质提高以及民智启迪。”

高平大使发表此番言论时，本人正在日本，我完全能够想象随之而来的声声附和，将这空洞无物的说辞说成是对那些渲染两国冲突的流言蜚语的平息。自然不必想象，日本媒体更是高喊着大合唱。我几乎可以肯定，高平大使发表讲话的同一时期，日本议会在一波波工商企业的反对声浪中，通过了下列预算项目：

 

陆军和海军（不包括延迟拨款的特殊费用）………1.93亿日元

教育（不包括地方基金）……………………………8,236,940日元

 

或许一些重要因素能有效制约日本军事政策的实施，可是如果将高平大使的声明与上述日本预算项目做个对比，我们就会发现，似乎我们在审视日本及其政策时，不应该依赖那些传统的外交保证声明，相反从其他观照角度来看待日本问题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