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欲望和执念

四人在附近搜索了一会儿，便在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之上发现了一丛丛的白生花。缩身于绵延的绿色之中，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白色的饱满花瓣与荷花形似，淡黄色的花蕊纤长美丽，随着清风轻轻摇曳，透过密密匝匝叶子的阳光形成一道光柱，落在白生花的花心上，光柱的范围里，金黄色的犹如尘埃一般的光点漂浮舞动着，这些光点便是温落要提取的东西。

温落看到它后，一股喜悦感油然而生。

白生花被称为光之花，是孕育阳光的花，花朵一被取下便会立刻干瘪，化为虚无，因此白生花虽然是在浮世森林是很常见的花，却因药材集市无法出售成花，只有由药材师提炼出来的混合药水而让人感到新奇。

白生花上孕育的光点唤光之精灵，经过提取处理后能解百毒，特别是能够解在夜间盛开的与之相对的夜生花的剧毒。

因此，如果药材报告的内容是关于白生花的话的确能够吸引老师的眼球，获得高分。

虽然自己本来的目标就是白生花，但如果是自己提出来的话，就会有些麻烦什么的。

还真是要谢谢老师了，连授权卡也一并给办到了，省了很多麻烦呢。

温落想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先前装模作样的心有余悸的样子早就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高昂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被方妙妙捕捉，她早就从苏天哲处听说了温落对药材的喜爱程度丝毫不亚于苏天哲对A组的钟爱程度，而且苏天哲就是因为看到了温落在实验室提取药材的样子才喜欢上她的。

不过，还真是奇怪啊，第一次进浮世森林的人总是会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在路上也免不了东张西望，这也问问那也问问什么的。

自己第一次和父亲进浮世森林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又害怕又期待，就像是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似的。

而温落呢，虽然她说了她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在路上并未表现出一丝好奇和胆怯的平静的样子让人十分在意。

就连刚才，嗯——总觉得那声尖叫是装的呢，在发生那种事后还能这么快的恢复过来，虽然可能是因为她对药材的喜爱……难道她不是第一次进浮世森林？

不得不说，女生的直觉和观察力都很强。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温落丝毫没有注意到方妙妙看自己的表情。

她很快地从空间里抽出一个小型相机，整个人伏趴在地上，“咔咔咔”地对着白生花拍照，全然不顾一点儿形象，。

苏天哲痴痴地望着温落，脸上带着红晕，他想起了之前第一次见到温落时的场景，在拓荒学院的实验教室，她一个人专心致志地拿着仪器，配置药水的样子，被他看见了，然后，心动了，爱上了……

他作为苏家的独苗，一直被灌输着要成为顶尖拓荒者的思想，这是他祖辈的梦想，然而却是一直没能实现的梦想。

作为武器世家，苏家一直以打造修补武器为生。

苏天哲的爷爷曾五考拓荒者，却连最低等的D组也没进去，他的爸爸稍微好一些，考进了C组，然而依旧没能达到祖辈的预期，在拓荒组待了五年，不进反退，最后他放弃了，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儿子身上。

苏天哲曾问父亲：

成为顶尖的拓荒者是哪个祖辈的梦想？

不记得了，不过这也是我和你爷爷的梦想；

为什么要成为顶尖的拓荒者？

……可以为苏家带来荣耀，让别人知道苏家的人不止会打铁，还能杀兽；

一定要做吗？

一定，因为是祖上的愿望……

打铁不好吗？

祖辈们为打铁而耻，年幼的苏天哲却对打铁有着十分的兴趣。

有时可以在父亲边上站上一整天，看着浮世兽的晶核在高温下融化成五彩的液体，然后浇灌在各种各样的器具上，冷却后成为酷炫的拓荒武器，有时又看着爷爷挥舞着瘦削却又充满力量的手臂，一下一下，铿锵有力地敲打着铁块……

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为什么大人们却不喜欢呢？

那时，苏天哲还小，虽然不明白父辈的执念，却也照着父辈的意愿做了。

他没有老师，接受着不系统的训练，却也自己一点一点摸索着拓荒的门道。

“你看那些穿着墨蓝色斗篷的人，很酷对吧，你看那A1组，拓荒最顶端的人，受人景仰，多么厉害啊，如果你能……

哎，如果没有办法成为A1组的一员，就穿上墨蓝色的斗篷给我看吧！

天哲，进入A组，成为A组的一员。

哪怕是A组最末端的人，只要待在A组的话，也能勉强算上顶尖的拓荒者了吧……”

那时，苏天哲十三岁。

他看着父亲严肃而又失落的脸，感到内心有着什么东西在翻滚搅动，鼻头一酸，两行眼泪滑落下来……

“你知道吗，A1组的莫晞辰和凌落，他们才十八岁，脸上稚气未脱，看着明明是跟你一样大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果然是天才啊。只可惜我们家天哲，没有先天的因素，只能靠后天的努力来补……”

还有五年，我可以做到和他们一样吗？那时的苏天哲想。

父辈的期望，不知不觉成了孩子的执念。

他忘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拿着爷爷精心打造的拓荒手枪，在打铁台边站一天变为了在模拟训练室内撒汗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五年的努力，曾经的A1组早已成为了拓荒神话，而自己却止步于B1组难以再向前一步。

自己身边的队友：莫晞阳拥有A组的实力，甚至有A组前十的队伍来挖过墙角，却被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一口回绝。

他的哥哥是曾经A1组成员莫晞辰，是敬仰崇拜过的大神……

而另一名队员方妙妙，父亲是拓荒协会主席亲自认证的新设S组成员之一的方邱云。

本人也是在父亲的训练下身经百战的被认为最有潜力的B组拓荒者之一。

反观自己，只有B1组队长挂名，天赋才干不足，不被人放在眼里，感觉到力不从心。

苏天哲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直到，他遇见了她。

她是中途转学过来的特招生，在药草方面有令人惊叹的成就，但在实战方面的成绩却不尽人意。

起初，他并不在意，陷入困境的他甚至没有看过她一眼。

然而，谁又能想到，后来，仅仅是一眼，就令他心动不已。

她摘掉了眼镜，但因为背对着他，没有看见她摘掉眼镜的样子。

她伏在实验桌上，左右手灵活而又有秩序地向一个烧瓶里滴着彩色的液体，时而又用镊子夹取了什么，就像在跳手势舞一般，女孩一直这样做着。

直到他因看的太入迷不小心推动了身边的桌子，桌子移动的巨大噪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充满了违和感，就如同用铁钉划过玻璃发出的那让人感到牙酸的声音一样。

女孩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猛地回头，头转到一半又转了回去，她很优雅地戴上了眼镜，起身，走到他身边。

女孩身上还带着的很好闻的药香，随着风一起钻入他的鼻子里，惹得他的心怦怦直跳。

接下来，一句话没有经过他的大脑直接从嘴巴里蹦了出来：

“你好漂亮……”

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很快她又说“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呈现出自己独特的一面呢，不过，毕竟我是背对着你嘛，只看一个背影，不就像打了一个马赛克吗？现在你再仔细看我，绝对用不上‘好’这个修饰字吧。”

女孩开朗的笑了。

听见女孩说话，他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确，只能说的上是清秀，

但是如果把那副眼镜摘了的话……

“我记得你是我们班的？哦，对了，我是刚转过来的学生，我叫温落，请多多指教，我听周围的人说你很厉害呢。”

他的脸上泛着红晕。

是的，自从那时候起，不知为什么，他迷茫的心情稍微稀释了一点。

但是他却得了另外一种病，一种见了温落就会脸红的病，像是喝了酒似的……

苏天哲甩了甩脑袋，停止自己漫长的回忆。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目有些模糊，大脑晕沉沉的，就像是被人半夜吵醒似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会儿，向正在从空间里取出道具的温落投去目光。

温落撞进他视线的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燥热难耐，心跳瞬间加速。

啊——看来这个病情加重了呢……

温落在地上摆出一排透明的玻璃或塑料器械，又从空间里取出两瓶液体，一瓶无色透明，另一瓶呈现淡蓝色。

她先用镊子夹取了白生花上的一粒光之精灵，然后迅速地放入透明的溶液中。

光之精灵在溶液中上下摆动了一会儿，悬停在了溶液的中间，它身上的光芒先是放大了一会儿，又紧接着暗了下去，没过一分钟，就彻底在溶液中消失不见了。

“果然，光之精灵的保存十分困难呢。”温落自言自语地感叹着。

“你还要多久？”沉默良久的莫晞阳突然发问道。

“别催她，晞阳。”苏天哲对于莫晞阳打扰温落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

“我只是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了，没有阳光的话，白生花会合上的吧。”莫晞阳抬头看了看天，毫不在意地说到。

“怎么会，明明之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预报也说……”方妙妙一边抬起头一边说，等她看到了天上布满的厚厚的又带有一点墨色的云层之后，她微微皱眉说，“不会吧……”

“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进浮世森林了，浮世森林的天气是不能预测的。”莫晞阳双手抱胸，懒散地靠在边上的一棵大树上，“如果某人再不快一点的话，我们可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温落瞪了莫晞阳一眼，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用手上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取光之精灵。

此时，白生花的花瓣已有微合的迹象。

但她依旧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干着

。她先将光之精灵伸进透明溶液中，然后迅速取出，投进蓝色溶液中。

放进蓝色溶液里的光之精灵没有消失光芒，一直保持着上下浮动的状态，像只被人拍打的小皮球。

“看来昨天配置的药剂起到作用了呢。”温落自豪地说。

苏天哲虽然看不太懂，但心里却莫名的开心。

不一会儿，光之精灵的提取工作就完成了。

接下来是花瓣的保存工作，温落从仪器中拿了一把比之前稍大的镊子，夹住花瓣的根部，轻轻一扯，这片花瓣就脱落下来。

温落在花瓣干瘪之前将它浸入透明溶液中，五秒后取出，白白的花瓣上就好像包裹了一层保鲜膜，花瓣也没有如预期一般枯萎，而是鲜嫩地保存着。

看到这一幕，方妙妙发出了惊叹，“保存白生花的方法不是还没有找到吗？你怎么做到的，还有这是什么溶液？”

“秘密。”温落笑着说。

“我怎么记得这话之前有人跟我说过呢。”方妙妙一脸不满地说。

“放心，我会写进报告的。”

等温落收拾好，天上就下起了小雨。

“看来时间刚刚好。”温落对莫晞阳挑了挑眉。

莫晞阳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隐藏起脸上的笑容。

下起小雨的浮世森林，多了一层朦胧的感觉，白生花在接受不到阳光的沐浴后悄悄地合上了花瓣。

远处，几只浮世兽于烟雨中悠悠穿梭，它们才是这个森林的主人。

雨水洒在叶片上，汇聚成水珠滑落，打在地上，没有一点儿声音。

苏天哲一行人乘着小雨，在林间小道穿梭。

他们以及在森林里活动的所有拓荒者，是这个森林的入侵者。

拓荒者侵入浮世兽生活的领地，正像万年前浮世兽侵占人类的领地一样，但是人类有借口：我们只是夺回属于自己的领地罢了……

但是人类忘了，万年前的万年前，这片领地依然不属于人类。

“人类是为欲望而活的”这是女娲在创下新世纪的时候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