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孤注一掷
- 给凶手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 東窗疏雨
- 4685字
- 2021-07-24 20:06:25
“章铤,祖籍蓉城,聂河县碧溪村人,中科大在读博士,机械制造与自动化方向,他还有物理学硕士双学位,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根据方主任和部分同学反馈,大一刚进校时他跟乔驰是室友,男寝501还曾经被评为年度最受欢迎寝室第一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闹矛盾,乔驰提出要换宿舍,就没什么交集了。”
漆长江说着,没忍住轻啧一声,章铤和乔驰的关系明显非同寻常,可在外人眼里,他们却是水火不容,当年又是为了什么掩人耳目?
“他们认识多久了?章铤不会是从六七年前就在策划......”
许偲声音一顿,有个大胆的想法窜出来,令她不寒而栗。
“他就是冲伏抒妍来的,《深渊》只是刚好给他提供了一个途径。”
闻昶第一次去见伏抒妍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一般连环案的凶手都有自己的固定模式,从一开始作案的手法生疏,到越来越娴熟,杀人动机、手法、偏好都不会有差别,这类人往往是借此发泄内心的情绪。
可这次的案子,从黄媛到方励,每个人的死亡方式都不同,仅看表面信息甚至没有一丝关联,若非如此,警方也不会对嫌疑人毫无头绪。
“闻队,这边有些信息。”
念波连接了会议室的投屏,他查到的本该是章铤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可屏幕上显示的却只有寥寥几句话。
父亲,章宏强,2012年因过失杀人入狱,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母亲,曹琴,2012年因病去世。
抚养权辗转多人,于2013年落户宝泉,和外公曹华超相依为命。
“......”
“我试着攻击过对方防火墙,程序代码跟之前贾弘手机里被删掉视频的手法很像,应该出自同一个人。”
念波又调出另一个页面,解释道,“2012年,伏抒妍就读于江城八中初三七班,同年2月,章宏强被判过失杀人,有期徒刑十年,5月,曹琴去世,9月,章铤转学到八中。”
“跟伏抒妍一个班?”
“嗯。”
漆长江嚯一声,掏出一根烟叼着,含糊不清地说,“这么有缘啊。”
闻昶一言不发,章铤的个人信息明显被改动过,而且就像是等着警方调查,故意给他们看的。
“还有,十年前章宏强的案子上了蓉城电视台社会新闻,由于情节恶劣,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所以才会在判过失杀人的同时,将刑期延长至十年。”
“有这么严重?一般过失杀人都是三年以下,即便造成重大损失也不过七年,章宏强是有多罪大恶极?”
许偲的话也是其他人心里所想,既然判为过失杀人,为什么还要把刑期定为十年?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当年的法官做出这样的判决?
“当年峄山公园案有隐情。”
会议室的门被轻敲两下,说话的人已经率先走了进去,高砚棠和周继青紧随其后。
漆长江看着几人,有些惊讶,“卓恺?”
魏卓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透着反光,全身都是刻板严谨的气息,看一眼还以为是哪个老教授吃了防腐剂。
魏卓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把刚拿到手的复印件递到闻昶面前,接着说。
“蓉城峄山公园案一共四个当事人,暂且称为A、B、C、D,其中A为女性。根据卷宗记载,2012年2月14号情人节当晚,A和C在峄山公园约会,被A的前任B撞见,B和C动手,D只是经过峄山公园时发现两人打架,于是上前劝阻,期间拿出刀具威胁两人停手,混乱中误伤B,A随即报警,B被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卷宗记载确实如此,即便是过失杀人,也只是意外。D与其他三人之间不存在任何交集,也没有前科,他当晚只是要回家陪妻子和孩子过情人节而已。
可是在场的不是刑警就是心理学家,高砚棠由于职业习惯也听出了其中的问题。
D为什么会携带刀具?A与C约会为什么B会出现?作为前任和现任,当时是否与A有冲突?
A太可疑了,卷宗上只有她的部分笔录,从头到尾都被摘得一干二净。
李骥接过复印件看了一眼,说,“三个未成年之间关系复杂,凶手反而成了唯一的陌生人。刀上只有章宏强一个人的指纹?”
他不可置信地问,“这怎么可能?”
如果章宏强是失手误伤,说明三个人当时的冲突很激烈,就算他一直握着刀,另外两个人在抢夺间也会不小心留下指纹。
“从案发到庭审结案,中间不过六天,章宏强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赔款三十七万多,这件事后没多久,A和C都出国了。”
“?”许偲瞪着眼,“难道真正过失杀人的是C,章宏强去劝阻,反而被诬陷成凶手?”
“不是,他们包庇的是倪悦。”
高砚棠说,“也就是A。倪悦的父亲倪瑞捷曾经是蓉城政//符//官//员。”
“曾经?”漆长江抓住重点。
“倪瑞捷在之前的打//黑//反//腐行动里被查出了问题,已经进去了。”
高砚棠蹙着眉,没再往下说了。
由驻马店事件开始的肃清行动,受到牵连的人不计其数,倪瑞捷确实有问题,被查只是时间问题,可现在看来就过于巧合了。
她在接到闻昶电话后就去查了当年章宏强的案子,进而对几个当事人都进行了调查,果然发现了端倪。
她和周继青讨论了几种可能性,最终都一致认为这和章铤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当年的死者翟勇和倪悦是青梅竹马,交往过一段时间后倪悦提出了分手,很快又和吴子晗在一起了。翟勇死后,翟家闹得很大,所以案子判得快,很多细节都不清楚。不过,稍微有点经验的刑警都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没道理蓉城警局的人看不出来。”
高砚棠脸色有点冷,“我顺便了解了一下蓉城警局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在过去七年里都以各种方式受到了处分,最严重的……已经入狱四年。所以,我不觉得是巧合。”
“章铤早就在伺机报复,除了刑警……”魏卓恺问,“倪悦和吴子晗还在国外?”
“还没来得及查这个。”
闻昶朝念波点了点头,“波波速度快,让他查吧。”
“按照目前的推断,章铤会伤害伏抒妍吗?”许偲想起舒老师憔悴的样子,有点担心地问。
周继青没有立刻回答,事实上在得知章宏强的案子后,他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牵扯到十年前的旧案,而章铤更是从成年起就在布局,所有他认为与案件相关的人,恐怕都无法幸免。
根据现有的线索,伏抒妍的存在对于章铤来说,更像是一种救赎。
能让章铤念念不忘十年,甚至用模仿小说杀人的方式来表达爱意,他把伏抒妍带走的目的是什么?
章铤想结束一切,他不会让伏抒妍活着。
“情况不容乐观。”周继青虽然兴奋于遇到这样的对手,但理智上更担心人质的安危,他说。
“闻队,章铤带走伏抒妍,应该是孤注一掷了。”
闻昶一直没说话,直到此时他才哑着嗓子开始分配任务。
章铤老家在蓉城,他们要联系蓉城警局调档案,如果那边不配合,他们就得亲自跑一趟。
严笑和乔驰跟章铤关系匪浅,绝对脱不了干系。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章铤的藏身地,救出伏抒妍。
好在蓉城警局经过前几年的清//理已经干净了很多,闻昶甚至没让陆局出面,就成功得知了章铤家的最新消息。
章宏强原本判了十年,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了。但是这些年他小病不断,没能得到很好的治疗,已经于今年八月底去世了。
周继青喃喃道,“那就完了。”
他就怀疑是章宏强出了什么事,否则章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迟早会暴露,可他怎么敢让警方去打扰章宏强的生活?
“章铤的监护人也去世好几年了,他现在恐怕没有什么在乎的人。”
“这应该就是章铤带走伏抒妍的动机。”
高砚棠看向闻昶,他们知道《深渊》第二部的事,所谓得不到就毁掉,章铤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将人带走的。
她想到梁谨丞焦虑不安的样子,噎了一下,“伏抒妍跟别人在一起了,这也会给章铤不小的刺激吧?”
周继青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轻笑着摇摇头,“小棠,命都要没了,你还考虑这方面的事?”
高砚棠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挺担心梁谨丞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这些年没听说他喜欢过什么人,能让他承认是爱人的,想必是爱到骨子里了。
她有点害怕。
下午五点,许偲和李骥将放学的严笑带回了警局,紧跟着严克正就带着助理赶到了。
闻昶懒得跟严克正周旋,他独自进入审讯室,直截了当地问严笑。
“说说吧,你跟章铤是什么关系。”
严笑还是之前那副高傲的样子,听到章铤的名字时微微愣了下,她伸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道。
“哦,你们查到了啊。”
审讯室内外的人都是一怔,这是什么情况?
闻昶沉下脸,一句话无疑承认了她跟凶手的关系。
许偲在外面跳脚,“她上次......她到底知不知道包庇凶手的后果?方励......”
如果严笑第一次就说出章铤的身份,方励会不会不会出事?严笑今年才十六岁,因此背上一条人命,她就没有任何愧疚的情绪吗?
显然严笑是没有的。
她没等闻昶再开口问话,接着说,“章铤是我的老师,也是他指导我参加IPhO,他是我人生的指路灯。”
严笑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对了,老师在解决一些个人问题,看样子是处理完了,多谢诸位的配合。”
“你......”
闻昶难得被牵起了怒火,“还有呢?”
“我可不知道老师具体做了什么,说起来有一段日子没见到他了,你们在找他吗?”严笑俏皮地冲闻昶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呀。”
“严笑,警局解剖室摆着三具被害人尸体,还有一个人失踪了。章铤是连环杀人案凶手这点毋庸置疑,你明明也清楚,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严笑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她的口供始终不变,她不知道。
相比起严笑,乔驰那边的情况要简单得多,他跟乔唯一和明锦期一起到的警局,很平静地承认了自己和章铤的关系。
“我跟他算是一见如故,或者说相见恨晚?”
乔驰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刚收到中科大的录取通知书,班主任在群里对他好一顿夸,张罗着要给大家弄一场聚会。
他去露了个面,离开时关上包间的门,终于把一室混杂的声音和目光隔绝,然后就看见章铤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章铤一身黑衣,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声音也很低,乔驰听见他说谢谢老师,又断断续续地拒绝了什么,说大学的费用他可以自己解决,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都没有变化,感谢不是真的感谢,拒绝倒是干脆。
乔驰没有隐藏的意思,章铤很快就抬眸看过来,一双漆黑锋利的眼睛,沉寂之下像是封印着一只恶兽,等待最佳时机破笼而出。
乔驰感受到了一股力量的牵扯,直觉告诉他应该上前跟这个人认识,否则他一定会后悔。所以他很自然地走过去朝章铤伸手,说。
“你好,我是乔驰。驰骋的驰。”
章铤有过迟疑,但最终选择握住他的手。
深交之后,乔驰才知道章铤是怎样的一个天才,而他也跟曾经的自己一样,试图装作平凡的样子融入人群,不出所料地也失败了。
章铤很少提起伏抒妍,乔驰只能从他的只字片语和偶尔露出的怀念神色中,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被他好好的珍藏在心底最干净的地方。
“我想过阻止他,不过我也明白这是不可能成功的。”乔驰说,“我们都不会被别人左右。”
大一的时候他们闹矛盾并不是装样子,章铤的计划早就在进行,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也没有想要告诉乔驰,是乔驰自己察觉了异样,稍微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事情经过,那次他们吵了一架,妥协的人是乔驰。
章铤将计就计地营造了他们关系破裂的假象,之后几年里,两个人暗中联手一切都顺利进行,当年峄山公园案所有涉案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剩下最后两个当事人。
“今年一月初,章叔叔提前出狱,倪悦和吴子晗在国外,我以为他已经放弃继续动手了,结果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陪叔叔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唯一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就是十年前那一点温暖。你们可能都觉得荒唐,但我懂他。”
乔驰的目光透过单向玻璃看出去,乔唯一和明锦期都站在外面,却没能明白他说的那句他懂。
乔唯一听的浑身发抖,舒老师痛苦憔悴的脸不停在眼前浮现,她挣开明锦期揽着她的手,冲进了审讯室,声嘶力竭地问。
“乔驰!你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帮凶?!”
乔驰站了起来,他无法面对母亲说谎,就算他没有参与杀人计划,有些事他确实是知道的。于是他点了下头。
泪水瞬间滑下,乔唯一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抡过去。
众人都没敢过去阻拦,乔驰也没忍住紧紧闭上眼睛,可疼痛久久没有传来,脸颊温暖轻柔的触感,让他睁开了眼。
乔唯一满脸泪痕,手抚着乔驰的侧脸,带着哭腔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都是妈妈的错,宝贝小驰,是妈妈的错。”
乔驰抱住母亲瘦弱的肩膀,第一次有些痛恨自己的格格不入。
伏抒妍微不足道地一次伸手,或许拯救了章铤一时,却不能让他离开黑暗泥沼。可乔驰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爱和守护,却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