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舅,再见
- 风吹秋水泛涟漪
- 猫眼CAT
- 2452字
- 2019-06-15 09:32:29
二零零八年安然考上医学院,那一年对她而言,过得不顺利。
对国而言,5.12汶川地震牵动着每个国人坚强又大爱的心,这是一件会让世人永远记着的悲痛。奥运会在BJ鸟巢举行,是盛况空前的好事,为漫长而无聊的暑假增添了些许乐趣。也是在奥运期间,黄月秋打来电话——小舅舅出车祸去世了。
黄月秋在电话那头哭着说,语无伦次,安然一时间失语,脑袋不知道该如何运转。
黄月秋的娘家在北方,一个坐火车要两天一夜才能到的城市,她的小舅舅每年都会来这边小住一段时间,黄月秋和徐建国平日里不让她吃的零食,小舅会偷偷给她买很多,还会教她藏在床底下,所以他就成了这个陌生又可怕的家族里,她最喜欢的人。
出门游玩也是,会很自然的将安然架在肩膀上,所以她高兴的是都比别的小朋友高许多。小舅总是惯着宠着,但是就算小舅在场,他俩还是免不了吵架。
小舅会很严肃的说:“你们在这样下去,我就把安安接到我那边去,让妈带着,我真的是没办法想象,你们这样能带好安安吗?毕竟是孩子。”每当小舅这样说的时候,安然总会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就算小舅的脸和黄月秋有八分像,也不会认为小舅是和黄月秋一样脾气的人。
小舅最终是带不走安然的,很多时候她都在希望小舅应该带自己走的,可一方面想到这里才是自己土生土长的家,真是有一天能走了,就算舍得黄月秋和徐建国,也舍不得这片土地。
得知小舅离世的消息,安然的心在那一刻是死的。
黄月秋说,小舅是因为才得知她和徐建国离婚的事情,还在责备让安然这个孩子怎么办,还在责备黄月秋心狠。后来喝醉了驾驶掉下崖,在车子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黄月秋说,她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安然之前送给他的玩偶,每次小舅回去时,安然都会在他行李偷偷塞进一个小玩偶。要二零接线员透露,小舅在出事之后还自己打了要二零求救,但最后一刻交代遗言竟是:对不起,以后没机会带安安回来了。
安然面无表情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眼泪在脸上干涸,形成的泪痕很丑,一开始流下的眼泪是咸的,后来吃进嘴里竟然是苦的,真的好苦好苦。那双好看的眼睛哭到红肿。
安然没有回去,也没有见到小舅最后一面,她总认为小舅只是暂时联系不上,后来黄月秋回来了,她说小舅是真的走了。
安然很多时候都会在心底责怪自己: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小舅就不会难受的去喝酒,也就不会出事了。
都怪你们,让一个比天使还善良的人离开,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存在公平,努力的安然在角落没有人关怀,善良的小舅却让他先离开这个世界。
中国队获得那么多激动人心的金牌,安然没有笑,整个暑假都是在和眼泪和悲伤作斗争。她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也尽量让自己的脑袋装进其他东西,可她还是失败了。
北斗七星最亮的那个晚上,安然做了个梦,她梦到了小舅,他在那云端之上,踩着阶梯,一边向上走,一边回头看,小舅说:安安,舅舅先走了,以后舅舅还会回来的,不在的这段时间,安安一定要乖乖吃饭长高,等安安长大了,舅舅再来看你,好不好?
好吗?那以后是不是没有人会像舅舅你这样会义无反顾的支持我了。
不好吗?舅舅在天上会看着我的,所以我一定不能让舅舅失望,请你务必要看着我呢。
好不好。
出奇的,安然那一觉睡得很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是那么的香甜。
开学前期,黄月秋来看安然,很明显的,她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许多。抱着安然哭了很久,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安然抬起脸,想哭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这些对不起应该说给谁听,说给小舅听,还是说给她听。
小舅那么善良,一定不会怪她的。而她呢,该不该怪她呢,可她又有什么资格怪她呢?
是不是,一个人的一生就是注定好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格和命运,而我们该不该信。
就像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死抓在手中也不是你的,所以这就叫做命中注定吗?
安然不信,却被迫着相信。
那一年,安然跌跌撞撞的走了一年,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坚强,应该更勇敢的去面对生活给她带来的挫折,她要履行承诺,她答应过小舅的。
白川愈发的讨厌现在的生活,讨厌沉默的自己,他开始认不清自己,他究竟从哪里来的,最后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离开这个世界。
他与陈金玉的沟通却越来越少,陈金玉给这个少年肩膀上有意无意的加了很多重担。白川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他不知道安然最喜欢的小舅离世了,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在这水深火热的回忆里是如何痛苦的。
安然去了邻省的医学院。
徐安然真的像她那年说的那样,像颗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风将她吹到哪里,她就落在哪里。
她离家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自由。
报到那天,袁晓鸿校长对她印象很深,问她为何这么优异的成绩选择来学医。
安然那时不懂她的意思,也回答不上她的疑问。
因为梦想吗?
不是,纯粹是因为满足徐建国的意愿。
她这些年前都是踏着徐建国要求她的路走。
后来才知道,一步踏入学医这个坑,终日回不了头。
学医是一件痛苦的事。
等到安然的孩子长大了,牙牙学语的孩子抱着她的医书,见这副模样,咬咬牙说:小乖乖,你放心看也好,认真看也好,为娘是不会让你碰它的。
大一,她就深深体会到了,这门专业给她带来的压力。
整日面对没有感情的内外妇儿,一碰到小考大考操作考,那感觉比当年高考还差劲。
说的直接一些,奖学金的诱惑更大。
白川曾经说过,要变得强大,优秀。
她记得。
室友取笑她:“安然,你来读书就是为了奖学金吗?”
安然笑而不语。
她接触解剖学的时候,解剖老师带着一班同学,参观了标本室。
大的小的罐子里,装着用福尔马林泡着的内脏器官生殖器,还有一些婴儿孩童大人的尸体。
安然看着这些大体老师并不感觉到害怕,她甚至还伸手去拿摆在台面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头骨长骨短骨,捧在手心里来回研究。
有些女生笑着进去,白着脸出来。
那一刻觉得自己还算厉害,和娇弱的女孩子相比,她坚强了许多,至少没有冲出标本室爬在围栏上吐到天荒地老。
生与死,生命生生不息,万物轮回不断,活着是为了什么?
而,死了,又会去哪里?
她望着这些冰冷的标本,开始沉默,就像这些大体老师,虽然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但这一刻他们又真真切切的“活着。”
她呢,算活着吗?一具有体温的身体,却机械的重复每一天。
有期望,却望不到尽头。
有希望,却被自己一次次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