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业火修罗

  • 再无人似你
  • 却盏
  • 3004字
  • 2019-06-21 17:13:42

许卿卿被带到安全的地方,脖颈手臂被飞来的碎片擦伤,零星可见道道血痕。

她蹲坐在地上听着丛林深处的另一边那清晰激烈的枪声,连伤痛也变得麻木了。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骆寒时的情景,那个男人刚毅冷峻,比她前二十一年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铁血铮铮,没由来的让她在枪火狼烟的战场上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

她不确定那种感觉是什么,可此时强烈的心痛感提醒着她,在这片战乱之地,她再也不是无牵无挂。

骤起的狂风伴着轰鸣声吹散许卿卿的眼泪,不远处正准备带人杀回去的江显脚步一滞转身看去,那一架架黑金赤字的直升机落进眼里,江显干涩的眸中浮现笑意,悬着的心终落了地,桑虞和阿列来了。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直到一片黑影笼在周身,听见江显快步走来说了句什么,蹲坐在地上的许卿卿木滞的抬起头,黑衣长发的少女便这样落进眼里。

许卿卿有片刻的呆愣,她加入MSF(无国界医生组织)三年来穿梭在各地前线阵营,去过数不清的国家行医救人,也见过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美人,可她从没见过有哪个少女有这样特别的气质。

她眼前的少女无疑是美的,是与她相同的东方面孔,五官精致却透着冷艳,一双浅浅的茶色眸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淡漠极了,及腰的长发高高束起鬓角的碎发被风撩卷着蹭上她的唇角,裹挟着血腥气走来,眉宇间仿佛暗藏了滔天怒恨与杀意,煞气森森。

落在许卿卿的眼中,仿若荒凉白日里凭空而现的炼狱修罗。

————

枪声越来越密集,肖乾和一百多个赤字兵团的黑甲兵死死守着身后的掩体,而火力的中心直指肖乾。

肖乾的凰鸣针用完了,随手拎起轻型机枪架上臂弯。

跟以往一样,肖乾跟林九川配合的默契,他端着枪步步攻,林九川在他身后掩护为他分散火力,助他万军阵里取上将首级。

敌军的节奏有一瞬的慌乱,谁也没见过交起火来这么不要命的,肖乾的枪法准攻势猛打法诡异森邪,洞察力更是出奇的敏锐。

他总是能抓住一切最佳时机夺人性命。

他目光死一般凝沉,看着死在他针枪下的亡魂宛如草芥。

他的掌心被机枪的后坐力重新磨出鲜血,顺着指缝、手臂滴落在纷扬的泥土里。

他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苍冷一双眼,遇佛杀佛,神鬼避让。

这是林九川见过无数次的肖乾,却是桑虞和江显他们第一次看见。

看着包围圈中心那个浑身鲜血、神情麻木甚至冷漠的人,一瞬间肖乾在禁区营对她说的话仿若犹在耳畔。

——你若信得过我,只要我活着人就给你带回来,若活不了,他们一定死在我后面。

为什么他永远这样?

永远把他自己看的那么随意。

深陷困境时,一身孤绝,满目苍冷,独自一人就敢跟天地挣上一挣。

他就像一匹生在战火中的孤狼,不恋生,不畏死。

他动作极快,敏捷的穿梭在飞驰不息的流弹里,敌人的枪吓不退他也打不中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终于杀得敌军开始慌乱,越来越近,他出手果决狠厉,似乎要一路扎进敌人的阵营里。

80米、70米、60米……

可以了。

肖乾奔跑着闪躲,利落的将机枪挂在背上,取出腰间的那把配枪,呼吸之间一枚子弹镶进了那兵头的眉心。

枪声有一瞬的停顿,兵头僵仰着倒在地上,瞪着惊恐的眼珠死不瞑目。

同一时刻,天空响起轰鸣刺耳的巨响,不知何时三架黑金战机出现在上空,阿列指挥着战机在空中急速盘旋而过落下细雨般的流弹,在下方的敌军阵营里炸开一朵朵弹花。

看见被一枪爆头的兵头,所有人都是一怔,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被战机炸得心都凉了,他们看见了源源不断杀进来的黑风战甲兵和领头那罗刹般的女子。

他们绝望的意识到,这下,赤字兵团的主力部队是真的来了。

胜败几乎只在须臾,当这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武装队伍以如此肃杀浩荡之势席卷而来,让方才还胜券在握的他们片刻就溃不成军。

桑虞垂眸漠然看着仅剩的百来个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的残兵败将,身后是一排排被盖了白布的黑甲兵,他们每一个人她都能叫上名字,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却就此长眠于这片土地。

你看,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她只想变强,带着这些因战火家破人亡的孤儿们辟一隅安身立命之所,让更多的孩子能够自保,不必再遭受颠沛流离之灾。

她有时看着这些年岁相仿的同龄人们在禁区营里自在的说笑,也有一瞬间想过为了他们放弃她的执念。

可那些人,轻易就让她的那丝动摇粉碎破裂成虚妄。

她也想安稳的活着,可放下屠刀便护不了身边的人,一颗良善的仁慈心如何能在这世间豺狼之地立命!

这世道,从来都是强者永存。

角落里,一个黑瘦的黑人男孩穿着松垮的迷彩作战服,跟一众人挤在一起抱头蹲在那,怯生生的抬眼看她,与她目光相接的瞬间又惶恐的躲避开。

“过来。”

声音干涩苍冷。

男孩怕极了,拼命向后缩着脑袋。

这是哈维加入维卡纳多贵族驻卫营的第一个任务,他是整个队伍里年纪最小的,身为新兵的他本不够资格参与前线任务,且他天生敏锐的洞察力使他更擅长侦查而非枪械,但却因上面急着凑齐人手被可恶的兵长拉来凑数。

男孩被一个高大的黑甲兵拎起带到桑虞面前,所有人都觉得他死定了,可接下来却听到了淡漠又熟悉的维卡纳多语。

“多大了?”

男孩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怯怯看了眼桑虞:“十、十五岁”

“为什么加入他们?”

桑虞表情漠然的几**静。

从她加入战斗的那一刻,便注意到了这个躲在尸堆旁瑟缩保命的孩子,从头至尾也不曾朝肖乾他们开过一枪。

哈维哆哆嗦嗦的答道:“家里人都、都死了,为了活命。”

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能不被欺负。

军营里有肉有粥,虽然老兵吃完后剩不下多少,但哈维很知足,这比起在外面跟野狗抢剩饭,日夜躲避枪炮轰炸的日子要好太多太多。

“想活命?”

哈维闻言抬起头看着桑虞淡漠冰冷的眸子迟疑片刻后,狠狠点了点头。

“可以,”桑虞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子弹弹丸,这颗弹丸自八年前从沈继川的心脏里取出来她便一直随身携带。

这次的埋伏突袭,不用问桑虞也猜得到是谁的手笔。

“把这个交给杰森▪威尔彻,替我带句话,问问他,可还记得八年前维卡纳多的沈继川?”

桑虞的眸中浮现一抹猩红。

“八年前维卡纳多沈继川的那笔血债,连同今日扎鲁和禁区的这笔账,沈继川的徒儿一并记下了,让他杰森老儿定要日夜警醒着。”

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平静淡漠的嗓音染上细微哽颤。

“不会太久了,我桑虞,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哈维颤抖着接过那枚弹丸攥在汗湿的手心里,被几名壮汉押送上飞机。

一旁蹲着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恐惧被焦灼掩盖,侥幸的想着或许他们也能逃过这一劫,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显为重伤昏迷的骆寒处理完伤口后,便来替肖乾处理,却发现他身上并没什么致命伤,只有一双手鲜血淋漓最是触目惊心,却也被他用银针止了血。

江显想为他换上新的纱布,却被他下意识的避开了,江显抬头却发现肖乾的目光一直定定看着远处,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正弯腰捡着什么的桑虞。

满地血腥狼藉里,桑虞捡起脚边一截残断骇人的小指,她认得这根手指。

那小指上没有指甲,指尖最顶端的一节在三年前的一场交火中被炸掉了,愈合后变成圆圆的肉骨,就此缺了一截再也没有了指甲。

她走到那排盖着白布的尸体前,辨认出断指的主人,蹲下来小心的把那截断指拼接回他血肉模糊的右手上。

她静静看了会,压下喉中一股腥甜,轻轻的替躺在这的每个人挨个把白布盖过脸。

她疲倦的阖眸,静默片刻站起身,走过一片片刺眼的白布和一众静默悲痛的赤字兵团将士,缓缓朝直升机走去。

夕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傍晚的秋风传来她冰冷而淡漠的嗓音。

“一个不留。”

空灵虚邈,似从地狱传来。

机枪扫射声在身后响起,求饶惨叫声不绝于耳,普成一曲绝望而苍凉的死亡奏章。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散去的时候,桑虞轻轻勾起唇角,溢出点点血色残红,浅色的眸子苍凉淡漠寂静无声地映衬着那片血红,胜过一切焚靡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