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小无猜

意外的落水事件，成了三个人生活之中特殊的记忆。陈捷在落水且冒雨回家的当天晚上就开始发高烧，迷迷糊糊只知道睡，一个星期里他奶奶通过“立筷子”的方法把北堤上可能的“神人”都敬了一遍后，陈捷才渐渐地退烧，但又像是烧坏了肠胃，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又上吐下泻，没去正常去学校上课，只能留在家里静养，看着房前屋后的桃花开了又落，只到毛桃长到了大拇指盖那么大小，才能勉强由父亲每天早晚蹬车接送他去学校。林杉与林永生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三家大人们在一起碰头核对了一下，都觉得三个人都掉进水坑里实在匪夷所思。林杉在父母的陪同下，一个月里也到医院看了吊着水的陈捷，他比平时瘦了一大圈，无精打彩，只有圆圆的眼睛看到她的到来，才有了些往日的神气。林杉心里有些难过：她知道是自己的不小心落水才害得陈捷这次生病了这么久，上课时她看着身旁空荡荡的桌椅，又常想到他在那咬笔头算数学题的样子。

时间慢慢地来到五月末，池塘里的荷花也渐渐开始开花。陈捷所在的实验班上传来了一种说法，大体意思是初一期末考试后，要对全校五个初一班级进行调整：为了突出实验班的带头作用，要将实验班期末考试排名靠后的学生调整到普通班去，普通班的成绩好的学生也将同时调整到实验班来。

听到消息的同学心思各不相同：王维维和高海涛在班上成绩一直靠后，升初中的时候他俩就是复读了一个五年级才考上的实验班，现在大家在一条起跑线上，成绩一下子原形毕露，经常在最后几名中间徘徊，在他们看来学校这个政策出台就是针对他们俩的，因为他们也的确是让几个代课老师头疼：一次上课他们的课本找不到，经过老师的严加拷问才知道他们把书都折成了“方包”，和别的孩子比赛，还把赢来的“方包”埋在学校的院墙边贮存起来，等老师带他俩挖出来的时候，所有的纸方包已经被水浸坏，早已不能再用。在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做了深刻检讨后，他俩渐渐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反面典型，连他们自己也就对成绩无所谓起来。

与他们一同从楚城小学录取过来的林杉成绩在班上拔尖，林永生在中游，两人都有信心留在实验班。卫国与许燕冰也是分别是各自小学的优等生，现在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支部书记，成绩向来都是名列前茅。

最为尴尬的其实是陈捷，他原来在小学的成绩本来是中等，因为她姐姐陈敏在楚城中学的异常优秀表现，为她这个弟弟加了不少分。同时在楚城老师到小学举行的面试测验中，他又阴差阳错地做对了一道老师正在课堂讲解的竞赛题，让现场考核的老师对他刮目相看，以为又招到了一个与陈敏一样的好苗子，所以他被顺利录取到实验班。而实际这个实验班上的学生都是从各个村小学里掐尖而来，加上他近一个月生病的影响，下学期期中考试，全班六十二名学生，他成绩位列班上第五十名，排名与王维维、高海涛相差不多，组成了真正的“楚城村三人帮”！他又不像王维维、高海涛无所谓，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他就头皮发麻，愈发紧张，脸红得惴惴不安，好像老师在讲台上要调整的同学就是他一样。

这不，一下课，陈捷就闷闷不乐地坐在座位上面摆弄着手里的笔，也不出教室玩耍，似乎在思考着自己几个月之后的命运。林杉瞧见，捅了捅他的胳臂说：“怎么啦，无精打彩的，又生病了？”

陈捷摇摇头：“没有，我这次怎么办，本来原来就是老师看我姐姐在这个学校表现好，才招我进来的，现在真的要被打到其他班上去了。”

陈捷性格腼腆温和，不像她表哥那样处处和她作对，不像王维维故意搞怪逗笑，也不像林永生那样事事对她言听计从。而且落水事件，林杉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影响了陈捷的学习，亏欠于他，所以她不愿看到陈捷离开实验班。

当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她说：“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加加油突击一下，相信你能考好。”

“我现在数学、历史、地理还过得去，就是政治、英语和语文难过啊。”陈捷盘算着，嗫嚅着说。

这时林永生从后面探过头来说：“陈捷，我的英语也不行啊，不如林杉你来帮帮我们怎么样提高英语的成绩？”

“从每次改试卷的情况来看，陈捷的单词错误情况扣分有点多，这个要加强记忆，不如你们就跟我现在一样，每天抽时间写三百个单词，做不做得到？”林杉说。

现在他们班英语李老师经常出一些试卷，写完之后，就和同桌交换来改，每次改的时候，陈捷都特别难为情，因为在一个女生面前错题，让他觉得太尴尬了。曾经有几次腆着脸求林杉高抬贵手，把错误的选择题改一下，以提高一下最后的卷面分。在被林杉忽视后，陈捷再也不敢提了，因为他发现从那以后，林杉的改题尺度反而比之前更加严格了，有时候他写a的时候带长了一点像是一个d居然也被判错了，导致有几次考试明显是能及格的，最后在林杉的批改下只有可怜的五十几分。作为报复，陈捷也曾对林杉的卷子加严，想找出一些扣分的地方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什么把柄。看到她每次考试都是九十几，而自己才五十几分，陈捷都几天不想理她，但一看到林杉一如往常热情洋溢的笑脸，生气又早丢到九霄云外。

“可以啊，”林永生马上附和道，“陈捷，不如我们一起吧，每天写三百个单词，交给‘林老师’检查，看能不能保证期末考试不要掉队。”林永生在落水事件后，感觉到虽然自己与林杉跟往常一样结伴上下学，但他们之间现在多了一个陈捷，但他还是与往常一样地支持林杉，只要是林杉说的，他都是赞成的，现在他还来拉陈捷一起来支持。

“嗯，做到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也希望你们两个平时多多监督我哦。除了英语，作文和政治我的成绩也只在及格线，看到这些要背诵的东西我的头都疼。”陈捷一说到成绩，圆圆的脸也没有了笑意。

“嗯，那两门都是要加强背诵和记忆的，不如你们在家的时候多记几遍，第二天早读我们可以相互提问来加深记忆。”林杉接话道：“另外我这里有一些作文书，可以借你多看看，平时一天写一篇日记，也能锻炼自己的写作能力，要有信心能留在我们班哦。”

陈捷瞧着两位小伙伴，他们都在真诚地望着他，让他对自己又有了一点自信，他说：“好的，我坚决不掉队，不调到慢班去。”三个人都笑了。

晚上，陈捷在林杉给他的作文书里，发现扉页上写着一句诗：梅花尚能傲苦寒，我何不能笑风霜。他看着她端端正正的楷书笔迹，像是看见林杉露出虎牙的笑脸。

以后的日子里，陈捷的英语作业又增加了一项，就是写三百个单词，每天写作业都写到瞌睡连天的时候，半夜都要哭着爬起来写这些单词，因为曾经有几次，他的作业没有完成或写得不够好的时候，林杉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陈捷自己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知道自己又没有让她满意，只有在课间或事后偷偷地补上，于是林杉才又恢复了笑意。

这一天上午，政治课，政治老师安排同桌的两个同学相互检查背诵的完成情况，强调没有背诵完的不能去吃午饭，下课后还要到老师处再背。林杉轻轻松松地背诵完成了，陈捷前一天晚上做作业又做得很晚，所以没有好好记，其实在他自己来看，就是自己好好记了，第二天也会如数奉还给周公。有些词他根本就理解不了，比如有一次老师在提问题的时候，点了陈捷的名字，陈捷回答的时候老师总是觉得不对劲，就让他多说了几遍，听了几次后，才发现，陈捷把本来读成“发展中-国家”的，念成了“发展-中国家”，老师问：“中国家”是什么意思？

“中国就像一个家一样。”陈捷的发言引来了哄堂大笑，经过老师笑着解释，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理解错了，他一直认为政治都是讲的是中国的事情呢，哪知道是“发展中-国家”指的是全世界欠发达国家，这是陈捷第一次全校闻名！

现在在林杉的监督下背诵政治，本来夏天临近中午气温就很高，加上又紧张，陈捷脸上汗如浆出。一个问题支支吾吾了很多遍都不能过关，看着林杉脸上渐渐严肃起来的脸，陈捷知道自己这次免不了又要到政治老师那里去报到了。

正在陈捷结结巴巴背诵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在陈捷看来那铃声仿佛是颗炸弹投在了自己头，脸上的汗涔涔而落。政治老师正在讲台上背着手踱着步，听到下课铃声，教室里同学都知道时间已到，逐渐安静了下来。政治老师说：“有哪些同学还没有背诵完的，同桌举下手，”老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人数，教室里稀稀疏疏地举起十来个手：“好——背诵完的同学可以去吃饭了，没有背诵完的同学留下来到我这里来背。”

老师说话的过程中陈捷都低着头，不敢抬头。待到老师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嘈轰轰起来，背完的同学收拾东西去吃饭。陈捷也不敢动，将座位向前挪了一下，好让林杉走出去，没想到林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轻声对陈捷说：“我没有举手，你可以去吃饭啦。”说完对他眨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与许燕冰手挽手走出了教室。陈捷惴惴不安地偷看了一眼政治老师，老师的目光正看着教室后排的其他同学，并没有看他，他暗暗地长叹一口气，正好林永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忙不迭地站起来跟他走出了教室门，生怕老师从后面叫住了他。

陈捷和林永生跟在下课学生的后面，他远远地瞧着林杉和许燕冰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还不时地回过头来往后看一下，仿佛是聊到什么高兴的事，两个人笑个不停。陈捷心想，是不是在谈我的这次背书作弊的事情啊，想到这里，背后又冒出汗来。

“陈捷，瞧你的脸，这么红？”林永生在旁边诧异地看着他。

“今天……是有点热……”陈捷尴尬地抺了抺头上的汗水。

“哦，上次给的蚕子你喂得怎么样啊？昨天我家的都结了好多茧子呢。”林永生逢人就会说他的宝贝蚕。

“别提了，正要跟你说呢。我昨天早上把蚕放到我家后的一棵桑树上面去喂的，让他们自由自在地找吃了，结果中午去看，就一条都找不到了，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陈捷岔开让他难堪的话题，抬眼望去，林杉与许燕冰的背景已经湮没在了放学的学生中间。

吃过午饭，陈捷回到教室里继续写他的每天三百个单词的作业，老师已经将高海涛等一众背诵不合格的学生请到办公室里继续教育去了。林杉和一些同学正趴在课桌上面午睡，陈捷坐到座位上，看到书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幅画，一个男孩大汗淋漓在看书，旁边备注：怕你饿坏才作弊的，下次可没有机会了！陈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了，他在后面写上：谢谢你！然后偷偷地塞到林杉的桌屉中，谁知林杉并没有睡着，扭过头来，看到一眼纸条，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一个字：傻。就又扭过头去继续休息，陈捷则继续他的功课。

初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后一个星期，学生返校拿成绩单。结果卫国、许燕冰和林杉依然在班上排名前列，原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的王维维、高海涛顺利地拿到了班级“副班长”，下学期就要到普通班上报到去了；陈捷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成绩得到显著的提高，位列班上三十几名，与林永生伯仲之间。看到这个成绩，原本忐忑不安的陈捷心里终于落了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喜形于色地对林杉说：“可要好好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现在终于安全着陆了。”

“是你自己努力的，恭喜你！”林杉也笑容满面，今天她拿了三张奖状。

“呵呵，陈捷，我都看你紧张一个学期了，这下开心了吧。”林永生从后面抱住陈捷的头一阵亲热。

高海涛过来一拍陈捷的肩：“小子不错，请请客，安抚下我们俩受伤的心灵吧。”

陈捷知道他和王维维两个下半年就要调去普通班了，正想收起兴奋，安慰一下他们，却被王维维抢白：“喂，陈捷，我们可是真心恭喜你的，至于我们俩，将来准备跟我们爸搞事的，这个班管得那么严，早就不想在这个班了。所以嘛，你这次考得好，我们也很高兴。”王维维的爸爸在市里宾馆里上班，高海涛家里是做苗木种植的，家里人看他们成绩总上不去，经常在他们面前说：书要是不好好念，就赶快跟老子回来帮忙干活。渐渐的他们自己也觉得不是读书的料，也常常对老师对同学说自己要早点回去做自己家大人的接班人。

许燕冰也在一旁附和：“是啊，陈捷，你看林杉这么帮你，现在你该怎么表示表示啊。”

陈捷红着脸，讷讷的又不知道怎么办。

“不如我们一起去吃果丹皮吧。”林永生在一旁提议。

“同意——”王维维欢呼。

于是陈捷在大家的簇拥下到了学校门的小店里，用饭票换了足够多的果丹皮供大家分享。

许燕冰所在的桃花村在学校的西南方向，卫国所在的楚南村在学校的东南方向，而楚城村在正东，今天放学时间还早，大家一致同意一起去楚城村城墙处玩耍，七个小伙伴沿着楚城村到楚城中学的东西向大路，结伴而行，来到西堤上的楚城遗址处爬古碑、做游戏，陈捷还带他们去看了他上学路上发现的一株野生蓖麻苗，长着带刺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