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还要继续生活 看,快看,薇
- 心事百啭因风飞过蔷薇
- 时空经纬
- 4729字
- 2019-05-22 18:42:35
每逢节假日更难准点下班。对于有着一大块购物中心市场销售业务的集团来说,节日就是种促销手段,有节日必须上,没有节日创造节日也要上。“520”就是新兴的节日,我们要卖卖卖,还是卖。
我们部门做财务综合统计,也需要配合策划部营销部越是节日越是忙。节日,除了相互招呼声,并没有其他意义。连加班费都不发的。
等忙好收拾办公桌,倒掉剩茶洗好杯子,存档关电脑,都八点多了。和等电梯的同事笑着说“节日快乐”,就向走廊走去。
雯雯姐在我前面,推开安全门正要进到购物中心,我赶了几步追上,喊了声雯雯姐,她回过来微笑着说:“哦,是景薇啊,你今天不乘直达电梯啦?”我说:“今天想买点东西。”停了下,我笑着补充道:“今天‘520’嘛,现在也算蛮大的节日了,我去一楼花廊买花。”
“嗯对,像是520这样的日子,过去没啥说法,老一些的人都错过了,多可惜,现在小年轻多参加一次像样的有仪式感的活动,将来就多一个回忆。”雯雯姐说,“你老公不买花倒要你买哪?”
“我买比较方便,今晚他银行还有应酬,他说了算是他买了送给我的,回去他会给我带宵夜。”我心里说,今天还是我的结婚纪念日呢。
“你老公还那么多应酬,烟酒也少不了,那什么时候才计划生宝宝?”
“现在工作啊经济啊各方面压力都大,缓缓再说吧。”
雯雯姐是部门的前辈,除了老钱头就她资历最老了。
有传言,头儿年轻时追过雯雯姐,没追上,我看这十有八九是真事,因为老钱头对雯雯姐还真的很谦让,甚至有些怯怯的,平常不多找雯雯姐说事,似乎是有意回避,但遇到一些难事,老钱头会先听听雯雯姐的意见,部门开会,雯雯姐一发表意见,老钱头就点头,让大家照办,满是敬重的表情,搞得会议基本上都是雯雯姐说了算。不过,雯雯姐确实老到稳重,也不自持邀功,说话方式得体语气缓和,说事也都能说到重点上。好多人奇怪,老钱头和雯雯姐要是真有过那么一段佳偶未成的往事,怎么居然还能在一个单位同一个部门共事那么多年,居然也没有让老钱头的老伴产生危机感,嫉妒一下不舒服一下吵闹一下,老钱头家看上去很是和睦。关键是雯雯姐的身份还一直是单身未嫁,更关键的是,我们叫她雯雯姐,她看上去也就是个面貌清秀身姿摇曳风*韵犹*存的三十来岁妇女,其实她已经是知天命之年,集团工人和非重要岗位女干部,五十都可以退休了。我知道雯雯姐在处理与老钱头的人际关系方面做得非常恰当的,也很自尊自爱坦荡磊落。也真的对老钱头没有什么想法。
但像雯雯姐这样一位相貌出众气质优雅的女士为什么会未婚,我来集团后还真从没听人提起过真实原因,这里绝对会有故事。
五十岁的雯雯姐今天仍然穿的是细高跟鞋,她的细高跟,和一年四季的裙装是她的标配,不同颜色的服饰配不同款的包包和耳饰,也许她的着装打扮都不属于高档品,但得体,细致,协调,让人看上去协调自然舒服。
她说她一直不喜欢坐直达电梯,逼仄的空间,一个一个的人杵着,对着别人的后脑勺,你要和人说个事吧,边上都是不相干的人在听。我也觉得真是那么回事,只是从早到晚上下班像冲锋,能快则快,只怕直达电梯赶不上或者超员,还真没多少次像雯雯姐那样穿着细高跟鞋在商场里悠悠穿行,搭乘扶手电梯。商场里装修得豪华气派,雯雯姐轻盈地走过,感觉是在走T台。
再怎么促销现在商场里购物的人都稀疏零散,而餐饮却是火爆,不少人在商场八层餐厅吃饭,今天节日吃饭的人好多。我和雯雯姐进到餐厅这一层楼往下乘扶手电梯。餐厅一间间鳞次栉比,香味四溢,男女服务生大声招呼着,有人油光满面打着饱嗝出来了,还有人还在外面等着桌子。我们跟着人群踏上下行电梯。
猛然,我看到前面一个美女,那熟悉的冷艳的脸,那依旧窈窕的身形,那个细胳膊折着,指尖轻点在扶手上的姿态,带着过去不久的往事,一下子冲击到我的脑海,我一直努力着放下忘却的,我不想再午夜梦回百思萦纡的往事,一下子全回来了。
那个美女叫陆陆,认识她是因为小乔,小乔的前女友是我的闺蜜,叫媚儿,媚儿现在是半X不活生不如X,而小乔上个月去了。
陆陆很爱小乔的,那是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事,陆陆在小乔临X前不顾父母的极力反对,与小乔领了结婚证。小乔并不是背叛媚儿,小乔用了很大力气挣扎,他的病决不会与他的挣扎无关。陆陆的举动让她在很短的时间里,户藉资料从未婚变成了丧偶。
但是这会儿陆陆正和一位高大帅气的男士一前一后立在电梯上,显然刚从餐厅用餐出来。那男士衬衣挺刮,发型整齐,皮鞋裎亮,气质上看他的职业不是律师就是医生。我估计是医生,因为陆陆爸爸是医学院的教授。陆陆则一身轻松休闲打扮,潇洒而随意,头发绾成头顶包子,涂了很红的口红,穿一件胸前印着抽象图案的白色长T恤。他俩的表情都比较放松,陆陆有时回头说了什么,高大男会低下头听,会附和地点头。
“雯雯姐,看到前面的陆陆了吗?”
“哦,看到了,挺好的,她还要继续生活,不是吗?”雯雯姐淡淡地说。
“小乔才去世了没多久,顶多一个月多点吧,七七过了吗?”
“陆陆承受得太多了,我倒觉得这样的陆陆才是值得赞赏,现在现实是小乔不会痛苦了,媚儿不知道痛苦了,你让陆陆怎么办?继续痛苦?”雯雯姐轻声地说。
雯雯姐一方面是素养好,更多方面是她看开了,也许到了她这个年龄,有她的那些经历,看了太多的生生XX,就该修*炼到这种风轻云淡的境界了吧。好吧,我也还要修*炼。
非得纠结陆陆那么爱小乔,怎么可以这么快就与别的男人交往,我倒是低级是小气是庸俗了,如果小乔地下有知,其实也应该欣慰,陆陆能有更好的归宿,而且那个高大帅气男士,从外形和看上去的实力实际上是完胜小乔的。要找点那男士外表的不足,就是法令纹深了些,看上去有些阴沉,满腹心机吧。我还是有点替小乔丧气。
我平时蛮喜欢和雯雯姐聊聊天,我和她断断续续讲过一些小乔的故事,还有我的一些经历及困惑不解,平常雯雯姐简短的回复就能让我理解接受,就像今天她这一句“还要继续生活”。继续生活,往前走,就不能背负过去,过去也不是忘记才叫放下,面对它理解它接受它,才能真正放下。
一时间我有了个决定,我要把小乔,媚儿,陆陆,我,我老公路民,周周遭遭的一切写下来,关于有爱情如何,没有爱情又如何。
到了一楼大厅,陆陆和那法令纹男下了电梯直接走出了大门。我转到电梯边,鲜花廊就置在扶手电梯的下面空档。今天花束基本售空,剪下的叶子粘了一地,仿佛还留有一丝百合的香味。我站在鲜花廊前一阵恍惚,仿佛又看见媚儿在花丛中忙碌的娇俏的身影,小乔风似的跑来,隔着花丛,与媚儿相视一笑。
第二章看,快看,薇
出了购物中心,迎面一阵爽风,彩旗猎猎地响,花气球飘飘悠悠。和许多晴朗的夜晚没什么不同,都市流曳着的时光场景,就是这般张扬并简单直白。其实大街上多点道具少点颜色也没谁真的在在意,促销手段而已,商人的生意经。人群和霓虹灯各种喧嚣,汽车的各种拥挤,走在其间,也都是生活着,去满足某种需求的姿态罢了,萍水相逢擦肩而过,谁又会没事在意一个路人脸上的微笑是否真实,心里是否有哀伤?
陆陆和法令纹男已不见了踪影,雯雯姐走的与我相反方向。我没去车库拿电瓶车,想今晚独自步行走走,理理思绪。思绪如潮,往事如昨,哀伤原来一直在心里占居着一块地,那么地顽固,真切而清晰。我不去触碰,并不是它消失了,我用现在的工作生活隔离它,假装过去的就过去了,假装我已经忘了,也只是假装。
还假装景薇我生来是个乐观快活的女子,假装景薇我清高的样子就是自信,假装景薇我这样的,即便没有爱情,也可以有个幸福的人生。
景薇我这样的,原是个不识爱为何物的人。我是被我母亲偷偷生下来,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父母生了个女儿,就被送到乡下交与别人抚养了。我在乡野间长到该上小学年纪,被接回家,那时家里已经有了父母一心一意想生的弟弟,后来他们还是被计生委罚了巨款。我从来都是欠了父母的一样,我从来都与父母和弟弟隔阂的。我从来都不知道爱和被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问媚儿:“什么是爱?”
媚儿说:“就是会心悸。”
“心悸又是什么感觉?”
“心悸就是你觉得你心被紧紧抓住,抓得很疼,疼得都要X了。”
“世界上真有‘直叫人生X相许’的爱情吗?”
“你遇到你就知道了。”
……
“媚儿,我有些知道爱的感觉了。我爱你,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好姐妹,我不想你有任何受伤,因为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很很心疼。”
那时,我和媚儿一起上学,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一起吃饭逛街,一起疯笑傻乐,一起为莫名其妙的事流泪,住一个宿舍,一起找工作,参加社会实践。
我俩读的是本地一所商学院的经济管理专业,大三下学期刚开学,我现在工作的集团新购物中心大楼竣工筹备开张,我俩参加招聘顺利通过,先要实习,正式录用前还要有见习期,从最基层的营业员做起,体验这个上市公司集经贸旅游餐饮房地产为一体的大型集团的干劲、企业文化精神和实力,也要考察我们具备哪些素质哪些能力。
媚儿分在鲜花廊,我在旁边的香芬馆,换上了职业装,我们有模有样地忙碌着。
那一天,惊蛰后不久,外面突然电闪雷鸣,狂风肆虐,下起了很大的雨,购物中心大厅外的门庭都没法躲避,一群人涌到大厅里。
人群里有一个身形高而瘦长青年,穿着件哪个餐厅印着滑稽促销广告的鲜亮大衣服,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头发滴着水,他佝偻起身体,把衣服下摆拧起来,转着圈想找个地方拧掉衣服上的雨水。媚儿递过去一只插花用的空桶,还递过去一包餐巾纸。媚儿眼睛亮闪闪的,她抿着嘴微笑。
让一个年轻男孩沦陷的笑便是媚儿这样的。
那青年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答谢地笑了笑。
让年轻女孩沦陷的笑,便是小乔那样的。
对的,那年轻男孩就是小乔。
……
手机响了,路民打来的,他的聚会已经结束,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来单位接。
“不用了。”我抬眼看看四周,发现不知不觉中沿着河边的景观道已经走到凤仪桥,离我住的小区没剩几步路了。“我马上就到家。”
这座小城有条非常美丽的河,人们很自豪地称之为翡翠河,日字形的翡翠河在城里蜿蜒一周,波光粼粼,绿树成荫,很多人喜欢沿着河边的景观道漫步,也有人喜欢在亭子里唱歌起舞。
我记得过了凤仪桥那边会路过一丛蔷薇,是个很大的蔷薇架,四、五月的时候,粉白的花会开得满满挂挂,像是可以流淌的瀑布,风儿一送,花瓣纷纷落落,人走过去,带起地上的花瓣,花瓣可以像裙裾一样地飘舞起来。
在这座小城的另一个地方,南边,也有这样一大丛蔷薇,它们是因为有刺被用作安全防护墙,圈起了一个高档住宅小区。
我的名字叫薇,我出生在四月,媚儿觉得这种野放的花跟我很般配,走到有蔷薇花开的地方,媚儿就会惊喜地喊:“看,快看,薇!”每一次她都会这样惊喜地喊,重复过一次又一次,乐此不彼。
小乔和媚儿刚认识那会儿,他俩和我,还有小乔的同学廖刚则和郭天星会经常骑车往南去江边玩,会路过城南那个高档小区的蔷薇墙,四、五月,整整一个花季,蔷薇从绽放到破碎飘零,就像我近距离观察的小乔和媚儿两个人彼此走近,热烈地爱过了一回,又旋风般离开的完整故事一样。
有一次小乔学着媚儿的声调抢先喊了“看,快看,薇!”大伙儿笑惨了,后来,一起去玩的郭天星和廖刚则也喊了,也是捏着嗓门的喊的。再后来,我也喊了。
小乔和媚儿爱的快乐感染到了我,有爱这件事真诱人,那时我真的好想有人能叩开我的心扉,也装一份爱进去。
可真相是,爱,竟是个残忍的东西,让人短暂地那么舔尝一下甜蜜,就摧枯拉朽地毁掉了一切,叫人痛不欲生。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蔷薇特别容易生长,枝繁叶茂,叶落了,第二年再发,花落了,第二年再开。人呢?离去了无踪可觅。
我想起来今天520的花也没买到,翡翠河边的蔷薇架上也早没有花可采,今春花事已了,花瓣都零落成泥,枝蔓横生,一树翠叶,月光照在树上,它沉默不语。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说好我代替路民买花送我自己的,早晨出门还问路民,百合还是马蹄莲,没料到今天鲜花会那么抢手。还遇到陆陆都已经与法令纹男约会,心绪难平,来年,花还会再发,可还有谁喊,“看,快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