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叶子鑫的身影渐行渐远,苏凝伊在心中反复回想着叶子鑫刚刚临走前对她说的话,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似是一种安稳,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不再一个人独来独往,终于可以不似秋叶飘零,终于可以摆脱孤苦。现在,有一个人,愿意给予她承诺,而这个人,也正是自己所钟之人,亦是愿意信任之人。她相信,叶子鑫一定会信守承诺,成为她一生的依靠。而对于她自己来说,叶子鑫也将是她永远的牵挂和未来的寄托。在这天高地远的世间,她或许再也不需要自己咬牙承受所有的苦难。
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美好的未来,共赴一生。
每想到这些,苏凝伊总是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她幼时命运多舛,幸得师父照料,历劫历难之后,如今又得一两情相悦者相伴,算是苦尽甘来。因此心中也不免期盼起未来。
吃过晚饭,苏凝伊想着早些休息,便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偏偏心中藏了少女的心事,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就这样翻来覆去,竟是等到天边微亮,苏凝伊倒是再也躺不住了,便起身悄悄地走出了屋门,坐在小院里的树下,心不在焉下也忘了披一件披风,只穿着就寝时的白色襦裙。清晨的风吹在身上是最凉的,特别是这初春的山林间。苏凝伊抱着身子,念着心事间,竟是忘了自己身子寒凉,是最经不得风的。痴望着渐渐西沉的月和空中薄薄的云彩上演着一番彩云追月的戏码。
周围静悄悄的,寂静祥和,悄然唯美。这一刻,苏凝伊感觉有些舍不得这儿了,可是她并不后悔做了跟叶子鑫去长渊城的决定,其实叶子鑫提出要带她离开的时候,苏凝伊想到的,不只是和他之间的事情。这些年,她一直在这座山上,从未离开过,一开始有师父在,在这里,一定是安全的。但是后来师父去世,她依旧生活在这里,并非是她不想离开,而是因为,她在一个人的生活中,慢慢察觉了一些事情。
苏凝伊知道,有些秘密,会在她走出安乐山的时候,就慢慢浮出水面。比如,关于师父。苏凝伊其实知道一点关于师父的过往,只是零零散散,凑不成故事。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些故事和秘密,一定是一些很重要,甚至有着特殊意义的存在,不然,那些莫名其妙的黑衣人,又为什么穷追不舍?苏凝伊后来通过他们的衣着和兵器,才知道,那些人的来源于不止一方,可能来自三个甚至三个以上不同的刺杀团体。如此看来,有可能是不同的人派出的。这些都一定与公孙西身上的秘密有关。如今师父已经去世,可杀手立刻就把目标指向了苏凝伊,依旧没有想放弃的意思。这样一来,苏凝伊心里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即使她知道来到长渊城可能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很多改变和麻烦,可能会有她讨厌的那些尔虞我诈,可能即使出了安乐山,她想知道的事情也不会轻易露出线索,可能还有很多她想不到但也很棘手的事情,但是毕竟叶子鑫还在,苏凝伊相信,叶子鑫一定会帮她,所以她才有勇气,踏出这一步。其实在她看来,叶子鑫已经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并且,她现在可以相信的人,只有叶子鑫,这个人这些年一直在保护她,照顾她,给予她安全感,让她过得快乐,她也乐意与他相伴。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是时候去做一些事情了,以现在这个理由,做出这个决定,对于苏凝伊来说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想着,竟惹来了困意,苏凝伊就这么双手抱着自己,坐在院里树下,嘴角微含笑意,垂眼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苏凝伊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屋里,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顺着屋檐落下,院里的花草上也早被雨滴打湿。
“醒了?”只见叶子鑫从门后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粥:“我早晨来时,见你靠在树旁睡着了,阿凝,你身体本就畏寒,风这么凉,这早晨又下雨了,你这身子定是受不住的,到时候感了风寒,你又要不愿吃药了。”叶子鑫在旁边念念叨叨,“想来你是睡不着了,才出了屋子,坐在树下的吧?你若是有心事,无人倾诉,便与我说说,也能少些负担。好了,先起来喝点粥,暖暖身子。”叶子鑫对苏凝伊总是无限温柔,让苏凝伊心里安稳。
苏凝伊喝了些粥,身子便感觉暖和起来,且不止身子,这心里也是暖和的紧。这时叶子鑫从外面拿进来一个木匣子,那匣子是用上好的梨花木做的,上面虽只是简简单单地刻了几朵祥云,但依旧显得很精致,里头想必装着重要的物件。叶子鑫将匣子拿到苏凝伊面前,说:“打开看看,你应是会喜欢的。”
苏凝伊见他满脸的神秘,心里亦是感到期待。小心翼翼地伸手掀开匣子,一件绣工精致的红色嫁衣,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苏凝伊自然没有见过绣法和剪裁皆是如此精美的嫁衣,上面那用金线绣成的“凤翱九天”,当真是栩栩如生,想必绣成此衣之人,定是绣工了得。看这件嫁衣,应是费了不少制衣人的心血。
苏凝伊伸出手想摸一下,还是担心这不是给自己准备的,若自己不小心弄坏了,那该如何是好?
苏凝伊的手纠结地悬在半空中,眉间不自知的皱起,倒显得有些可爱,惹得叶子鑫一笑,道:“这件衣服自然是为你准备的,穿上试试。”说着,便把木头匣子放在梳妆台旁,对着苏凝伊轻笑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苏凝伊脸上浮起一抹嫣红,立刻起身下床,坐在梳妆台前,从妆奁最下面那个被锁扣住的盒子里,拿出一支极是雅致的发簪。那支白玉簪,上面刻着的花纹是雪梅。
这枚簪子若论价格,并不是很昂贵,但却是是公孙西曾经送给她的及笄之礼,那天正好是三月初五,就是初次遇到师父的日子。
当时,师父对她说:“阿凝,虽说条件不好,师父对你的生辰也不得而知,但及笄之年向来是为女子者一生中的大事,一定是要有贺礼的,这支白玉簪是我亲自挑选的玉石料,寻了手法不错的匠工为你制作的及笄之礼,愿你往后的日子,可觅得良人,一生平安顺遂。”
这支簪子有着如此特殊的意义,苏凝伊一直珍藏着,都没舍得佩带过。今天她就要离开这里,跟随着她的良人,开始新的生活。这支簪子,也是自己的一个念想,就如同相连过去和未来的一根绳,这支簪子会代替着师父,一直陪在她身旁。
或许未来某一天,这支白玉簪,还有师父赠与苏凝伊的那柄作为随身武器的玉笛,会和她一起见证那些被尘封的秘密。
约莫半个时辰,苏凝伊推开柴扉,轻提衣裙,缓缓抬脚迈过门槛,走到叶子鑫身后。
“子鑫。”苏凝伊轻唤。
叶子鑫回头的时候,只见苏凝伊浅笑盈盈,一身红衣,明眸皓齿:淡淡的远山眉,含笑的柳叶眸,点着殷红的唇瓣,其实只是略施粉黛,但当真教人一见倾心。苏凝伊本就身材纤细,那身嫁衣未经量体裁衣,倒也是出奇的合适。
一支簪子,绾起简单的发髻,任余下的青丝垂落。女子眉目如画,巧笑倩兮。可谓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叶子鑫看的竟是有些出了神。从小生活在皇城,这些年,南征北战,就连异国美女的风韵,他都见了不少。在这一刻,竟是没有任何一个面容,能比得上眼前佳人的绝代风华。
“怎么了?可是不合适?要不我还是换了吧。”苏凝伊见他迟迟未回应,以为是自己衣着打扮不得体,不免心里有些紧张。
苏凝伊略带小心的柔声细语被风吹到叶子鑫的耳畔,只一瞬间,心底深处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不小心撩拨了心弦。
叶子鑫走上前,此时,女子姣好的面容在他眼中显得更为精致。他伸手环住面前之人的后腰,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轻笑出声:“不用,你今天,很美。”
话语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凝伊侧脸,令她顿时羞红了脸,一时间,空气中只能听到心跳加速的声音。
外边的雨还未停,淅淅沥沥间,一阵微寒的风吹散了空气中凝滞的暧昧。苏凝伊木讷的用悬在半空中手微微推开叶子鑫,尽量让两人保持安全距离,却微微低头,故意避开叶子鑫的眼眸。
叶子鑫见她笨拙的躲避自己的眼神,微侧的脸颊如同染上了天边晚霞,泛着红晕,当真可爱的紧。唇微扬,轻轻落了一吻在苏凝伊的额头。少女先是一怔,随后微微低头,害羞的嫣然一笑。
两人离了竹屋,撑着伞走到了公孙西的墓前,走之前,总要来见见长辈。
苏凝伊和叶子鑫一起跪了下来,向公孙西磕了三个头。叶子鑫扶起苏凝伊,苏凝伊上前抚着石碑上泛旧的字,有些哽咽:“师父,阿凝长大了,想要嫁人了,就是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莫要怪阿凝。你不要担心,子鑫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一定能照顾好我的。”说到这儿,苏凝伊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叶子鑫默默走到了她身旁:“阿凝,从今以后,我陪着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护你周全。”苏凝伊抬头,淡淡一笑,默许了他的话。叶子鑫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拥进怀中。
离开那片竹林时,雨渐渐停了。竹叶上有雨水滴落泥土,叶片也仿佛被洗的更加青翠欲滴。风吹过的沙沙声,带来了一丝忧郁,似乎在叹息着什么。而有两个人,策马驰向长渊城,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未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