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熏黑了的铝壶,还是十年前结婚时两位大学同学老董和小张送的礼品。记得当时他们直言相问:
“我们虽然刚出校门,可都老大不小了,筑个窝要紧。买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不实用,还是给你买几样起灶过日子的家伙什怎么样?”
我连忙拱手作揖:“善哉,善哉,不胜感激。”
过了几日,两老兄果然乐呵呵锵里咣当提来一只铝水桶,一把铝水壶,一口钢精锅,一个铝水勺。
于是,我们夫妻俩即刻兴冲冲地从集体粮油户口中挖出各自的一份,黏合成一个新户头,颇感新鲜地开始了我们的“锅碗盆勺奏鸣曲”。
去年的某月某日,突然发现这只熏黑了的铝壶不幸底漏了,开水从一个小洞眼里滴将下来烫人脚。
妻便说:“去买一只吧,该换了。”
我犹豫了一阵,意识流流向了父辈、师辈们如何俭省过日子的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光景。最后还是去商店转了几转,一看买只新壶要七八块钱,便有心想省下,总觉得这只熏黑了的铝壶只不过底部有了一个小洞,换个底还是可以凑合用两年的,于是用一张对开旧报纸将它包好,招摇过市跑了好多的路。这年月也听不见补壶的吆喝了,直跑到范巷口,又绕过文物总店艺林阁一条争购黄金首饰的长龙,又拐一个弯,这才找到了一家敲敲打打的小店铺,花去两块钱换了一个亮闪闪的新底,满意地提回家来。
旧壶换新底,不是照样可以当新壶使吗?不就是盛水烧水吗?于是又对自己的这种恪守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祖传消费观念自满自信起来。
见鬼,水壶又漏了。漏缝就在新旧交嵌的地方。也许这新旧交嵌的地方本来就容易发生漏洞吧。因此这一回我决计要彻底抛弃这旧的,买一把新的了。
妻又说:“去买一把新的吧,该换了。”
于是我揣了一张硬硬作响的崭新大团结去了商店,下决心提把新壶回来,谁料几个店一看,傻眼了,愣了半晌,直把这张温热的票子贼贼地捏在手心里,怏怏地徒手而归。
1988年10月21日《合肥晚报》逍遥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