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一天,11点50分

整座办公大楼渐渐地寂静。楼下的自行车棚里,只剩了我一辆横杆上还骑着小木凳的旧车。令人头昏的嘈杂,跟着下班的人流一路渐渐远去。我的两只开始紧张的眼悬在窗口,四处搜寻着我那应该放学归来的女儿。

女儿在安徽大学附小,一年级,6岁。出了小学校门,便是曲里拐弯的几条校园通道。我时时都有一种不安全的心理威胁。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女儿意外受伤的情景也许至死也不能忘却,经常的噩梦连连。打那后,神经脆弱得不行,又怕水火又怕车祸。我只得时时警醒自己,警醒孩子,放了学就回来,不要在马路上跑,走路要靠右,遇车要让道,每天唠唠叨叨。

因为家住校外,每日里父女俩早出晚归。或许是自己太自尊,对自己的职业太自爱,不愿为争得一锥立身之地去低声下气,于是办公室就成了半个家。上苍安排我35岁才得一宝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女儿!女儿!我开始坐立不安,“噔噔噔”奔下楼梯四处呼喊,四处寻觅。女儿会跟着谁去玩了吗?还会在学校里吗?犯错误被老师惩罚了吗?

除了女儿那个班的门是开着的,所有教室和老师的办公室都静静地关门午休了。我一眼就看见了我那女儿,正站在讲台上,还有一个小男孩。他们在打打闹闹。

我紧绷的弦猛一下松弛下来,蹿出一头的火,冲上去就是两巴掌。

“都几点了,11点50了还在这里玩!”

女儿蒙了,双手忙捂着头,粉笔灰到处飞,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是在玩,我在擦黑板,下午老师还要上课的。”

“今天是你值日?”

“不是的,老师没有派值日。”

“撒谎!你和这个小朋友在闹着玩,是不是?”

“不是的。他是负责锁门的,每天孤零零一个人,我就陪着他。”

“是这样的吗?”我问小男孩。

“是的,叔叔。”小男孩回答。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儿没有家,去晚了食堂关门了我们吃什么?”

“那……那……我就不吃饭了。”

“下午也不上课了?”

“上课。”

“……”

“真的,爸爸,饿一餐不要紧的。”

尘地上现出一个又一个湿湿的圈印子……

1988年1月20日《合肥晚报》逍遥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