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拜祭完父母之后，茉礼觉得父亲当年的革职有点蹊跷，决定自己开始着手调查关于十八年前的那场火灾和之后父母的车祸事件。

之后的每天下班她都去南州的图书馆去翻阅十八年前的旧报纸，去找关于当时事件的新闻报道，仔细搜寻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其实也就三个晚上，就把图书馆里关于火灾和车祸报道相关的事情都整理完了，总共就记录得不多，所以记录起来费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茉礼看着报纸上的记录，觉得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定是一场持久战。她在报纸上搜集到的消息，无论是火灾还是车祸，媒体得出的结论都是意外，而且她还意外地发现那次的事件让自己的父亲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报纸的报道多是有些不和谐的言论，虽说新闻工作者要求客观公正，可是真正抨击起人来，也是信手拈来。幸而那个年代网络不如现代发达，不然他们一家肯定都没有好日子过，被人搜索出来，实名举报，父母的工作丢了不说，在街坊邻里中也是抬不起头做人的，最终的结果不过是举家背井离乡，可是即便如此，茉礼也是愿意的，至少还能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

是个美好的梦想，只是此生也没有机会去实现了。

苏辰漾最近很忙，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的时间减到了半个月一次，茉礼觉得这样也好，至少他不至于这么快发现自己在调查这件事。

自己身边熟悉的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寥寥无几，再三思索后还是决定去找舅母。

舅母没想到在舅舅离开之后自己还能见到茉礼，明显有些吃惊，不过在舅舅的事情上茉礼确实帮了恨大的忙，她没有理由给茉礼眼色看，还是客气地招待茉礼进来，又是倒茶又是摆果盘的，茉礼有些受宠若惊，这是舅舅葬礼之后俩人的第一次单独见面，不免还有些尴尬，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会话。茉礼觉得没有什么兜圈子的必要，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起了车祸的事情。

往事重提，舅母的表情有些沉重。

当初的舅母因为是农村来的，所以对于城市出身的父亲母亲多少有些排斥，再加上父亲的消防中队的，母亲是当时的公务员，总担心他们看不起自己，可他们的表现就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很友善，周围的邻里关系也十分融洽，舅母一直很羡慕我们家，经常和舅舅吵架，说舅舅不争气，两家人的来往算不上频繁，可总归是一家人，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有商有量的。

关于那场火灾的新闻一出来的时候舅母他们就知道是由父亲负责的，再加上看到舆论和报道都是一边倒的趋势，在第一时间赶到我家与父母商量对策，父亲倒是一副行得正坐得端的样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在意别人怎么去说，反正自己是力所能及地赶在第一时间出警了，本来就是由于报警时间的延迟，错过了最佳救援期，消防中队的聚会虽然是在当晚，可是自己并未耽搁太久，就领队出警了。

母亲则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女人的直觉在某些时刻总是很准，之后父亲就被领导叫去办公室谈话，然后就停职处理了，母亲还是坚持去上班，但是办公室的同事语气和态度都十分不友善，最后母亲那边也被主任劝去回家休息，两人就此待业在家，可是小茉礼还小，总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再加上父亲在那场火灾的附近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去医院救治后醒来的男孩说自己是孤儿，无父无母的，父亲见他可怜，也带回家里一并抚养。两个大人两个小孩的吃饭问题，总归还是要解决的。

于是父亲和母亲都出去再找工作了，几经周转，父亲去了之前救助过的一户人家当司机，母亲则在某高档小区当保姆。

茉礼没想到在自己记忆模糊的小时候，父母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就因为苏辰漾母亲去世的那场火灾。

舅母说，他们也都在想办法去解决这些事情，可是无论怎么和父亲母亲单位的领导主任说情，要么就是避而不见，要么就是见面了也说不上几句话就被赶走，最后还是茉礼母亲的一个同事告诉她，不是主任不愿意帮忙，只是这件事情由上层领导施压，不知道是母亲得罪了什么人，原本很小的一件事情，被故意放大，恐怕停职一段时间就直接转为离职了。

而父亲那边的情况也同样没好到哪里去，同一中队的战友们都在给父亲求情，可是联名上书之后都被压下来了，还一个接一个地被罚，最后大家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偷偷给父亲塞钱送东西，能帮一点是一点了。

后来有人找到家里，和父母谈起这件事情，告诉他们那场火灾去世的那个女人，是南州最有威望的第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苏铭的结发妻子，所以他们受到打压多半是苏铭暗中安排的，因为火灾被判定是意外，所以也没办法起诉，于是便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了没有及时救援的叶父身上。

茉礼父母这才明白自己丢了工作的真正原因，于是想办法凑了钱买了些礼品去找苏铭，希望能得到苏铭的谅解。

在苏铭避而不见了一周之后，茉礼的父母才在苏铭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里见到苏铭，苏铭没有接礼品，只是看着他们，一言不发，苏铭的助理在一旁赶人，叶父甚至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在苏铭面前下了跪，叶母在一旁，泣不成声，苏铭让助理把礼品丢在地上，然后驾车扬长而去，丝毫不在意叶父叶母。

而在这件事情不久之后，苏铭派人到叶家来，说是苏铭想见见他们，谈谈当时火灾的事情，于是叶父叶母在约定的时间驱车前往，就在这途中发生了车祸，两人都是当场死亡，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而那个凶手，连逃跑都没有，被抓住之后就立马认罪了。两条人命，最后也只是判了无期，舅母说自己去参加庭审的时候，甚至看到那个人渣在笑。

听到这里，茉礼实在是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她以前有段时间，一度很憎恨自己的父母，这么早地离开自己，虽然是因为车祸意外死亡，可是自己还是恨他们没能活下来，没能在自己最需要他们的时候陪在自己的身边。现在才觉得这样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和自私，父母为了活下去，为了给自己更好的生活，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低声下气地去求别人。

茉礼离开舅舅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冬季的太阳，再怎么明艳，也温暖不了人心。

赶到墓园的时候离墓园闭园只有最后的十分钟了，那个守园的叔叔认识她，看着她通红的双眼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让她慢慢来，不用急，茉礼的双眼又有些湿润，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完谢，轻车熟路地走到父母的墓碑前，看着父母的照片，眼泪终是忍不住地往下流，她抱着冰凉的墓碑，回忆着和父母相处的短暂的五年时光，又为自己的自私而歉疚。

待她将泪水流尽，眼睛红肿，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疯子一样地走在街上，过往的司机觉得这是个酒鬼，不愿载她，她也不在意别人怪异的目光，慢慢地往家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小区楼下。

回到家里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逗焦糖的苏辰漾，在见到她时，脸上的表情由开心转换为震惊再转换为心疼，茉礼其实一点都不想见到他，特别是在得知苏辰漾的父亲当年是怎么对待她的父母的时候，她甚至怀疑父母在去见苏铭的途中出车祸就是苏铭指使的，可是她没有证据，即使她有证据，又能怎样，苏铭现在的状况，就算定了罪也不能去坐牢，又有什么意义。

茉礼让苏辰漾离开，苏辰漾不愿意，双手按住拉着茉礼的手，让茉礼不得不抬头直视他，茉礼看了看这张自己曾经喜欢得不得了的脸，现在只觉得厌恶，她看着苏辰漾，开口道：“苏辰漾，我们分手吧。”

苏辰漾似是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茉礼怕他听不清楚，特别一字一顿地，吐字清晰地，说完这句话。

“为什么？”苏辰漾还是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为什么？”茉礼其实早就想好了说辞，“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成池榆的替身。可是接触下来，我发现你们一点都不像，池榆比你好千倍万倍，你连做个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

苏辰漾没想到茉礼会这么说，心里似乎有破裂的声音，而他也没有再开口了。只是拿着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