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宅？你要去看鬼啊？

出了车站，童翊佳长嘘了一口气，果不其然，没看见妈妈的身影，也是，这么多年也应该习惯了，妈妈的行事作风一项如此，对诸如此类的事情好像会自动屏蔽掉一样。拎着行李箱童翊佳走出车站，打了一辆出租车，用已经不太熟悉的当地语言讲好了要去的地方－幸福里，讲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童翊佳微微苦笑了一下。好在这个城市从南至北，从西往东也不过就是几十分钟的事，在有些昏暗的路灯照射下，童翊佳有时间再好好的看一下这座久别的城。

这座有些历史的北方小城经历时光的打磨后留下煤炭作为宝贵的财富，但也在童翊佳成长的十几年间被完全开采，童翊佳曾经亲眼见证离家不远的煤厂里，像小山一样的煤堆被一点一点地被移平，最后变成一个深深的大坑。童翊佳曾经在这里从太阳升起待到太阳落下，在煤堆旁捡各种石子，回家拼凑出太阳的形状，那究竟是怎样一天枯燥的孩童时光童翊佳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梦里都是机器轰隆隆的声音，然后地就塌陷了，童翊佳从梦中惊醒，翻身发现爸妈都不在身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幸福里到了“伴随着司机的提醒声音，童翊佳回过神儿来“还真快啊”。

“可不是嘛，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破破烂烂....“司机继续说着。

童翊佳拎出了箱子，付了车费，穿过马路，站在幸福里的胡同口。忽然百感交集，是啊，还是这么的破破烂烂，那个满到要溢出的垃圾箱依旧守候在胡同的出口，斑驳的水泥墙上增添了鲜红的“拆”字，横七竖八的房子堆挤着窄小的过道，幸福里，名不符实。穿着Burberry风衣的童翊佳站在胡同口，有苦涩的干风吹来，她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或是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地方。这个占据自己生命4分之一的地方，为什么此刻会让自己如此局促和不安，仿佛就只用这么一瞬间就洞穿了童翊佳多年苦苦隐藏的小心思，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精致和强大，自己始终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小城女生，有去不掉的原声家庭和成长环境带来的隐性痛苦，而自己多年的努力就是这么一瞬间被击的支离破碎，散落一地，和那些垃圾参杂在一起，飘起来，飘远。

幸福里，是童翊佳爸妈所在工厂划归个人的住房自建区，家家户户紧挨在一起坐落在铁道的北侧，密密麻麻的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小区，一条两人宽的水泥路从铁道边直通马路，将小区又划分为东西两片。小区里各家房屋面积不一，但属挨着铁道边，童翊佳的家所在那排面积最大。盖房初期，各家都是一层小院，但童翊佳的爸爸在她九岁时率先盖起了气派的两层楼，在小区里轰动一时，接下来的十几年间邻居们也都较劲攀比的盖了两层三层，把本就不宽敞的过道渐渐遮的越发狭窄，阳光只能努力穿透屋檐，斜斜照进每家每户。一眼望过去，那些曾经让他们费尽心机、引以为傲的建筑啊，在岁月面前都已残败不堪。

走在昏暗的过道上，借助一旁倔强透出玻璃的零星灯光，行李箱摩擦地面咯噔咯噔作响，童翊佳虽然多年没有回来，但依然轻车熟路，路尽头左转第二家。路过后窗望去，没有光亮，看来妈妈没在家，不是在打麻将就是谈所谓的生意吧，也许早已将她要回家的事忘了个干净。童翊佳的妈妈是一个丰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年轻时也是厂花的级别，身边不乏大批追求者，最终在大批条件优秀的有志青年中，选择了厂医务科当医生的爸爸，每每讲起也是看上了爸爸有着在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大学文凭，以为知识分子的身份会保她半生衣食无忧，可如意算盘没打太久，就赶上了八十年代下岗大潮，毅然下海经商，又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将自己磨练的百毒不侵，一副钢筋铁骨。童翊佳在想，也许妈妈的嗓门再小点，不那么坚硬，会让这个年龄的她依然瞩目，而自己也会跟她关系更好一些吧。

童翊佳从包里翻出钥匙，拧动门锁，打开这个有些另类独特的大门，记忆中是房子盖好后爸爸驱车百里从去邻省定做的，跟手艺人磨了几天后，亲自找车运了回来。大铁门夹杂着红黑黄三种颜色，造型复古，中间是凹凸不平的圆环设计，连落锁的方式都很别致。童翊佳记得安装时爸爸叉着腰微微流汗，那被太阳晒红的脸上满是骄傲和开心。穿过黑洞洞的院子，打开屋门拉亮灯，灯光昏暗发黄，但一瞬间还是有些刺眼。看了一圈，家里的摆设似乎多年未变，保持着她离家时的样子，灰色绒布沙发懒懒瘫在角落，显得屋内大且空荡，黏答答的大叶植物和青花瓮中懒洋洋垂下的吊兰，没有散发出欢迎回家的善意，只有空调旁边的暗色红漆的木柜上，供着一大尊财神，在余烟绕绕下，对童翊佳笑意盈盈。这个季节屋内有些阴冷，童翊佳把背包放下，半瘫在沙发上，思绪遥远又清晰。

吧嗒，门锁的响动声，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童翊佳知道妈妈回来了，“呦，我女儿回来了“

“我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

“呦，妈妈有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

“好吧“

“那个，吃什么，哎呦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童翊佳的妈妈边开冰箱门边说，童翊佳斜眼瞅了一下，冰箱里果真是什么都没有。

“不冷清吗？“

“什么？“童翊佳的妈妈放下盘的高高的头发。

“没事“

“他呢？“

“不知道，死了吧“

童翊佳的口中的他是自己的爸爸，她已经不习惯叫爸十几年了，这是她跟妈妈达成的默契，只要说他就知道是谁。

“你最近….我去睡了“童翊佳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明天去给你买早餐“

起身的一瞬间，童翊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任务未完成的感觉，心脏忽然咚咚的快速跳动起来，说还是不说？像经历了百米赛跑后的速度来回撞击着。

“我明天想去老宅看看…“经历几分钟挣扎之后，童翊佳几乎是用了比平时说话小很多倍的声音弱弱的看着妈妈，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声音依然清晰，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老宅？你要去看鬼啊？“童翊佳能听到妈妈言语里明显的起伏，背对着自己也仿佛看到了她的白眼。

“那算了“童翊佳决定示弱，一时间脑子很乱，为什么非要去老宅呢？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一闪而出的念头，竟然挥之不去，现在好像又成了一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她知道妈妈不会同意，可是她又有些不甘心。

“累了吧，快睡吧，明天去看姥姥”

“好“伴随着肚子叽里咕噜的声音，童翊佳躺下了，被子上是妈妈的味道混杂着一些潮潮的气味，童翊佳觉得脑袋沉沉的，半睡半醒之间仿佛有人在问自己：明天要不要去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