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宅？明明是我的童年乐园啊（四）

咯噔咯噔，从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让童翊佳脑海里的颜料盘瞬间收了回来，眼前的所有翠绿、鲜黄、褐红色、灰黑全部齐刷刷的往后退，瞬间又黯淡无光，连厕所门前挂着的厚厚蜘蛛网，都蒙上了一层暗灰色。童翊佳转身望去，路尽头左拐的地方，彩虹已经不见了踪影，有一个黑点在缓慢移动，越往前这个黑点就越大一圈，童翊佳眯着眼睛，看着黑点往这个方向移动，直到快到了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显然对方也是吓了一跳，从歪歪斜斜的骑行能看出来。在他的角度看过来，刚才完全被车的挡住了，童翊佳也是忽然出现的，这大早上，有人忽然出现在这条荒凉的路上，怕是对方也没预料到。

男人狐疑的盯着童翊佳，穿过她身旁时快速的蹬了几下，回头看了她几眼，然后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一拐弯进了大院，童翊佳听见大院生锈的铁门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呀声。想起是她小时候爱去的地方，夏天傍晚，半个村子的人都集中在那里。男人们穿着跨栏背心大裤衩手摇蒲扇，在院子里高声吆喝，女人们披散着湿发三三俩两站在一起聊天，手不停地挥舞着驱赶蚊子，小点儿的孩子们多是喊叫着跑老跑去，大一些的孩子打篮球，引得旁边的女人“嚯嚯”的叫喊。童翊佳既不想追跑打闹，也不想欣赏打篮球，很多时候会站在乒乓球台前，看两个男孩在没有球的情况下，假装厮杀的很激烈。

傍晚的时候能听到奶奶的叫喊声，她站在东边那块菜园子，在墙对面喊童翊佳回家吃饭，听到这声时她会一溜烟跑回去，迎接这欢喜的时刻。忍不住掀开锅盖时总是被白哗哗的蒸汽差点熏一跟头，拿着膨胀到两个手掌大的白面馒头，喧腾到捏一下又稍稍鼓起来，把嘴张到最大的来上一口，就着奶奶刚腌好咸菜萝卜干，溜着碗边喝口浓稠的玉米渣粥，胃得到满足后又一溜烟跑回大院。夏天晚上偶尔会有用凉水冰镇的西瓜来解暑，只要奶奶的呼喊声响起，童翊佳又得一溜烟儿的跑回家。

童翊佳猜测大院在当时是作为政策宣导和集体活动的地方，那个掌握大喇叭并把声音散播出来的人，她曾经一度觉得最神气。来大院里的人总是带着和气的笑容，彼此寒暄或打听，也会数落自家孩子，从未没红过脸。后来，引来半个村子的老老少少是因为那台珍贵的电视机，大家每天准时带上小椅子，出现自大院里，自觉的前后排坐着。播放时几乎都不敢出声，生怕后面的人听不到，播放结束，便开始叽叽喳喳、高谈阔论。播放的内容童翊佳都记不得了，每次看着到一半就眼皮打架，倒在奶奶的腿上呼呼睡去，这时的奶奶扇着蒲扇，帮她驱赶蚊子。快要结束时被叫醒，跟着奶奶睡眼惺忪的回去，一觉睡到大天亮，蝉在树上疯狂的叫。

几年间各家陆续买了电视机，大院里便冷清多了，傍晚乘凉的人慢慢少了，大喇叭也失了声，落上了厚厚的灰，后来只有孩子会在院子里打篮球，没了大人的身影，再后来，院子的铁门关了一半，留下一半，从外面望进去空空荡荡，最后童翊佳路过时发现另一半门也关闭了，门上落了锁，偶尔开门时吱呀的摩擦声显得特别刺耳，门前的荒草已经长得老高。大院不在聚集乘凉的人们，不再有热闹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傍晚守着自家的电视，和家人其乐融融，只有大院形单影只。一天傍晚童翊佳突发奇想爬上了那颗山楂树，将脚垫高抬眼望去，只能望见大院里的一部分，昏暗的灯光下，除了一些黑色的小飞虫围绕着它熙熙攘攘，她第一次感到一个物体竟然会看起来那么孤单，大院已经失去了它的地位。

“吱呀”的推门声，刚才路过的男人似乎不放心，绕过来又看了一眼，童翊佳想起刚才看到他的容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似乎是在诧异，这么荒凉的地方一个女人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童翊佳忽然开始胡乱联想，他是不是爷爷奶奶之前的邻居呢，他是不是大院里那个拿喇叭说话的神奇的人呢？他有没有见过小的时候的自己呢？门又吱呀的关上了。童翊佳无奈的想今天肯定是进不去老宅了，看来得走了，停留的时间太长，肯定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也会很危险。

童翊佳上了车，慌乱中忽然打不着火，怎么可能，她又试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忽然远处传来特别空旷的“咣咣”撞击声，一声连着缓慢的一声，悠扬的像从远古发出的，是发电厂又继续工作了么？童翊佳心静下来，望了一眼左边，那本该有一条南北向曲折不平的泥土小路，直通到栅栏门，看上去像是为来老宅的人专门铺设的一条“黄色毯子”。

童翊佳学习骑车最开始开始是四轮车，在支架后面延伸出来两个轮子，后来那两个小轮子被爸爸拆掉，她只能自己练习着在东西这条土路上来来回回摔跤，爸爸就远远的喊“加油”。某天童翊佳突发奇想，想试试爷爷的“二八大杠”，爸爸鼓励着说他会在后面护着她。童翊佳信心满满，一只脚跨入三角架，另一只准备用力，手刚刚能够到车把。刚踩了两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完全驾驭了，想炫耀回头却看见爸爸竟然已经松开了了手，来不及害怕，顺着下坡的惯性，一路“啊啊啊”的颠簸着了冲下去，完全不受控制，在与地面的角度越最小的时候，毫无疑问的摔了个“狗啃泥”。在脑袋发懵还没坐起来的时候，听见了爸爸一路而来伴随的爽朗笑声。后来每每谈起这事，童翊佳的爸爸总是不以为然，童翊佳反问：“你不怕把我摔坏了么？脸摔坏了？脑子摔坏了？“，爸爸呵呵笑道：“我们都是这么长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