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秘闻

  • 星河九里
  • 浮沸
  • 4074字
  • 2019-04-11 20:02:58

姬雲和九里上了狐茗山,见那长缨泉竟然有了活水。水源渐渐盈满长缨泉,没过了血佛玉台。

“这是怎么回事?”九里看着长缨泉曾经干涸了的裂缝慢慢被湿润泉水覆住,无数水流渗入地下。一声凌空唳声响彻姬空谷,无数鸟儿从林中尽飞上天,遮天蔽日,天色逐渐暗下。仔细一听,远处传来无数动物倾巢而出的脚步声,竟有种震天撼地之感。

姬雲沉默的看着眼前奇异景象,心中一片了然,却不知从何说起,“你随我来吧。”她将九里带进了长缨泉背后的一处隐秘洞穴中。

洞穴里昏暗不明,道路狭窄,只能令一人通过。九里跟在姨母身后在暗道里穿梭,她不认路,不如姬雲走的熟练,总是撞上壁岩,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见到星星微光,视野越来越广阔,直到她们走到洞穴尽头,一处光亮的平原之地逐渐展现在她们面前。

九里首先看见了平原之地中央的血佛玉台,这红色的血佛玉台比长缨泉处的玉台更加红艳刺眼,定睛一看,仿佛真有鲜活血液在玉台内绵延流动似的。玉台上放着弯月形状的金光玉匣,盒子边缘雕刻着奇异文字,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已经失传已久的西域文字。玉匣四周摆着十二颗八卦黑白星珠,此处的光亮正是由这些星星的白卦发出的。这些星珠并非固定不动,若仔细观察,则发现每隔星珠都在缓慢移动,每隔一阵时间便改阵换成一个星座图像。九里犹记得小时候,母亲姬婳就常常在藤椅上抱着自己,数着天上的星星,教自己辨认星座。所以她对这些星珠的变幻十分敏感。

她再抬眼一看,发现这个洞穴乃是半圆形状,弯凹的穴壁上盛放着近四十个灵位牌碑,金玉长方碑,红字诉衷肠。最上方的牌位最大,金玉上雕刻着精致的九龙飞舞,上面写着璟朝弘华帝姬珩之位,旁边略小的金玉牌位上浮刻着六凤朝天,上面写着璟朝清璎皇后萝伽氏之位。

九里了然,这里是前朝璟朝的皇室宗祠,历代姬姓皇帝皇后的牌位都摆放在这里。直到约莫二十个牌位后,双牌位的摆放方式变成了单个,应该是因为璟朝覆灭,姬姓宗族来到姬空谷内避难,只有历代的谷主才能将牌位放于此处,所以变成了单牌位。

“这些都是我们的老祖宗哟,”姬雲对着一面牌位拜了一拜,自言自语道,“想来应该是没人帮我做牌位了,二十三任姬空谷谷主就只有我没办法受后人祭拜,想想真是不爽。”

九里猛地抬头,一脸错愕,“姨母这是什么意思?”

姬雲没有回答九里的问题,招呼她靠上中间的血佛玉台来,打开了金光玉匣,里面是一本已经残破了的书籍,每一页都是用树皮制作,翻开后还飘有一阵古朴的木香,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西域文字,九里并看不懂。

“若是璟朝未被大顺朝所灭,九里如今也是皇室公主呢,”姬雲摸了摸九里的如墨般的头发,“可惜,我们都是亡国公主。”

“想来你也看不懂,还是别让你琢磨了。”姬雲将这本树皮书又放在匣子里,捋了捋裙摆,直接靠着血佛玉台坐下,她一倚上台壁,里面流动的血液都逐渐涌动至她附近,她让九里坐在对面,细细讲述着璟朝的故事。

“我们最老的那位老祖宗弘华帝,名唤姬珩,年少时原是武林中人,传说他武功盖世,无人能敌,连当时的皇帝都十分忌惮他,找了不少刺客想要他的命,他逃到了西域,和西域魅城城主之女萝伽氏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两人成婚后一直在被昏庸善妒的老皇帝追杀,姬珩忍无可忍,联合藩国反了旧朝,自己当上了皇帝。弘华帝登基不久后,萝伽氏便诞下如芙公主,那漂亮公主早慧,六月讲话,一岁识字,两岁便过目不忘,三岁便博览群书,反正是个顶厉害的角色,可能真如天下人所说的是仙人转世吧?”

“总之她小小年纪,就自创了一套心法,内含武功秘籍,也有医药术理,最匪夷所思的是还能算人心知天命!可惜太过邪门,大家都将公主的心法称之为咒术。如芙公主饱受争议,最后跟着外祖去到了西域魅城生活。又过了几十年,弘华帝将帝位传给幼子姬璃,和清璎皇后回西域去寻自己的女儿,却没想到魅城早就被一场沙尘暴覆灭了,原本繁华的西域魅城化作无尽沙粒,却留下了一本以西域魅城字形为载体的心法秘籍。”

“从那以后,以血脉相传,唯有姬姓嫡系才懂得如何解密这本心法秘籍,”姬雲指了指玉匣里的书籍,“听起来倒挺邪门的。”

九里点点头。

姬雲继续说:“许是姬姓人天资聪颖,一代一代的心法传下来,竟然比原来丰富许多,像孟婆咒,就是你太爷爷的爷爷烜黄帝想出来的,因为靖乙皇后早逝,他整日以泪洗面,所以费尽心思弄出了这能叫人忘情之咒。”

九里闻言,手指微蜷,“既然这心法如此厉害,为何璟朝还会覆灭?”

“东西太好,总会引来别人觊觎。”姬雲冷笑一声,“世家贵族知道皇家有这本秘籍,起了贪图之心,竟然污蔑这种心法是巫咒,不少平民受了迷惑,各地逐渐起义,璟朝最后一任皇帝慕康帝不忍镇压黎明百姓,主动将皇位让给当时的权臣陆涯,带着姬姓宗族隐遁在姬空谷。”

“正是因为这心法能够知天命,我们的老祖宗早知今日情景,于是提前带人开辟姬空谷,就等着有朝一日退位让贤,隐于世间,”姬雲看着一脸茫茫的九里,笑了笑,“不然你以为,姬空谷内三大山的植被动物、庄稼药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九里恍然,问道:“既然心法能预知未来,为何老祖宗们不提前做好准备应对?”

“你还真以为我们是神仙呐?”姬雲垂眸苦笑,“我们只能知天命,而无法改命格。若是逆天而为,则会不得好死。”

“我和你母亲自从知道这本心法后,早早探得了我们的未来,然而我们都不信命。”她忆起年少岁月,自嘲道。

“你母亲对我说,她从心法中预知,她未来不会成为谷主,而是长老。但因为她是长姐,从小就将继承谷主之位作为使命,所以炼出一副仪静体闲的性子,其实我知道,她是想将枷锁放在自己身上,让我自由快活点。而我也算出来,我会成为谷主,然而却是最后一任谷主。那时候的我不懂事,真以为姐姐想当这谷主,便开玩笑的和她这样说定了。于是她越发的沉稳,我越发的调皮捣蛋,就连谷中的长老都以为谷主之位定是姐姐的。”

“十六岁的生辰便是谷主继承礼制,姐姐确实被我们的母亲选成下一任谷主。我心里十分对不起你母亲,硬是在生辰前一个月拉着她出了谷到处游历,想让她感受一遭外面的热闹。然而我们在滁州遇到了流民之乱,不小心分散,我立刻被长老寻到,而你母亲不知所踪。在十六岁生辰那天,长老们还是没能找回姐姐,于是我就被推上了继承礼。”

“又过了三年,长老们带回了你的母亲,我才知道她在滁州遇上了真命天子,也就是你的父亲姑苏王傅申。你母亲过惯了烟火日子,不想再回到姬空谷,我劝她回来,像心法算出来的那样成为长老,但是你母亲拒绝了,以死相逼,我才将她放出了谷。后来,姐姐……确实走的不够安详,真是逆天改了命,却不得好死。”

九里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想起那倾盆大雨之下的尸山血海。

“其实放你母亲离开后,我又给自己算了一算,发现这姬空谷最后会毁于一场巨型地动之中,尸骸蔽野,血流成河。于是我假装蛮横无道,将长老和谷中的宗族都给赶了出去,保他们性命,徒留我在这谷中守着这桃源之地。”姬雲安抚着九里,“我也算是学姐姐逆天改命了一遭。”

“姨母,你、你随我出谷吧,离开这里,我们去寻一处…..”九里抓住姬雲的衣袖,就要哭出来,却被她一根食指点住双唇。

“话不能乱讲,这么多老祖宗看着我们呢,你居然怂恿我弃岛出走?”姬雲用锦帕擦干九里满脸泪水,“我带你来这里讲了这么多故事,并不是想让你带我出走,你也别哭啼啼的,我给你画好的桃花眼线都花了!”

九里哭的伤心,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那怎么办?我不想……我不要姨母死!“

“我也活了四十多年了,早就活腻了,早点投胎,我定要好好找个人家,再也不要整天只对着你一个小娘子!”姬雲起身,将九里也拉了起来,“姨母从未求过你什么,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交代你做,你答应姨母不哭了可好?”

九里摇头,紧紧的搂住姨母,将头埋在了她肩窝上,眼泪决堤,沾湿了姬雲的肩头,整个人颤颤巍巍的,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后来的哇哇大哭,哭声回荡在整个壁穴里,空旷绝望。姬雲看着眼泪不停的少女,将她抱在怀里,她和九里相依为命在谷中生活十一年,早就将她当作是自己的女儿,看她眼泪哗哗的,姬雲心底的酸楚也被她勾了起来,心性不似往常豁达。

“我知道,你悄悄学了那孟婆咒是吗?”姬雲问道。

九里泪眼朦胧的看着姨母,点了点头,“我…”

“十一年来,我天天督促你练功习武,就是怕有一天将你牵扯进前朝旧事中难以自保,我想劝你离大顺皇宫远远的,但我知道不可能。”姬雲捏了捏她红透了的鼻尖,“你本应该在十一年就命陨姑苏的,可是姨母还是将你从阎王爷手里抢了过来,你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命。”

“姨母你别说了,我们现在就逃出谷去,管它什么地动,好不好?好不好?”九里拉着姬雲,跌跌撞撞的往暗道跑去,“我不要再一个人了,求你了姨母…..”

“人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谁都不能一直陪着你的,”姬雲捧着九里的脸,看着这张与姐姐姬婳有三分相似的脸,“我的傻九里。”

“我知道你出了谷后定会去京城为你傅家报仇,我拦不住你,”说着,姬雲将一块透着光芒的紫玉饕餮腰牌递给九里,塞进了她手里,轻拍着她,“拿着这腰牌,去金陵城寻鹿山门,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她知道,十一年来,九里未有一日忘记过当年的灭门之仇。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让九里靠近京城,但是她隐约能算出,冥冥之中,九里确实与陆家有着难解之缘,命中注定逃不开。如今,她能做的只有给这个小女孩多一个助力,愿九里这条路走的更容易些。

九里怔怔的看着温和笑着的姬雲,姨母这是将自己的后路都安排好了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姨母陪着九里…”九里狠狠的抱住姬雲,不肯撒手。她已经长大了,活在这世上十六年,她不愿再看着唯一的亲人无力的离开。

九里紧紧的搂着十一年来的至亲依靠,她记得那个骇人雨夜翩然而至的红衣女子,她记得无数个夜晚哄着她入睡的温柔声音,她记得一身华衣在逼仄厨房里烧菜的身影,她还记得院中飘逸舞剑的一身金缕衣,她记得大笑着在田野上放风筝的娇媚面容。

“该走了,九里。”姬雲牵着九里穿越暗道,一路无言,只能听到身后隐隐的哽咽声。

她知道,这一场分别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太过突然。她也想继续陪着九里长大,她无数次梦见九里成婚生子的场景,许是姐姐在给自己托梦,提醒她早该放九里出谷,但她却不舍得终日寂寞,将黄粱一梦抛之脑后。可惜,一觉梦醒,繁华皆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