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两难(2)

“我,我不知道。”我伸出手将他推开有些慌张的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那个,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累了。”说话间我低着头不管不顾的将他推出了房门。

关上房门的刹那我背靠在门板上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在干渴之中奋力挣扎着,想要努力的摆脱那令我绝望的气息。

我像是一个无助的溺水者,堃钺就像是那根藤蔓紧紧地缠绕在我的脖子上,一边将我拽上水面一边又紧紧地勒住我的脖子,进退都是绝望和窒息。午夜梦回时我总能梦见他的笑容。

他望着我,眼睛里是残忍冷漠,残雪剑尖滴落着嫣红的血珠,滴滴答答一声一声地落到我的心口落入我的脑海中。每当我为堃钺心动的时候心口的疤痕却是隐隐作痛牵扯着我的思绪。

“堃钺……”他的名字像是一个魔咒,紧紧的抓着我的思绪让我没有办法脱身。我发觉了一些事实,却不敢去承认,只能一次次的否定自己。我不能,也不可以爱他。

神魔殊途,即便是一纸婚约放在那里,不过都是表面的平静。若是哪一日我们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我与他的羁绊终究会害了自己害了对方。那些感情还未扎根生长时就应该拔除。

“你说我这种想法是不是特别矫情?我真觉得我现在特别像是人界形容那些被卖入了青楼还特别三贞九烈宁死都不肯接客的烟花女子。明明已经被一纸婚书卖到了你们神界,卖到了你们家,如今却又开始各种矫情各种不肯的。”

说到此处苍和极为配合的点了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种感觉,还别说真是像极了。”因着苍和左臂受了伤行动上颇为不方便,我这也是个闲不住的便日日都跑到他这府邸来名为照顾他实则是寻着苍和同我说话解闷儿。

这神界的规矩愈发的大了,最近这各宫的门禁都严了许多,我有时在苍和府邸呆的晚了堃钺便会亲自来接我,只不过每次他来苍和都会说他累了主动下逐客令让我早些同堃钺回去。这两兄弟的脾气秉性真是相距甚远,若是堃钺能得苍和半分会看颜色又何至于是这九重天上最为冷面最不近人情的神仙。

“你和堃钺的婚期定在何时了?”苍和手执一枚黑子轻巧落在棋盘上笑意盈盈的望着我。我一只手扶着下巴另一只手执着一枚白子皱着眉头想着要将这枚棋子放在何处。

“不知道,我也没问。左不过就是等他收服了猰貐重新封印无我境以后吧。”苍和“哦”了一声后看着我的脸轻叹了一句道:“我前些日子听说,因着亖馫已经大好了,魔尊正在张罗着让他和芙暮早些完婚。估计,也就是下一个山茶花期。”

“是么?那真得恭喜他们两个了,男才女貌也甚为般配呢。”“真心么?”“……真心,日月可鉴的真心。”

苍和指尖地黑子轻轻地敲了两下棋盘发出地声音让我回过神看着他露出了一个赧然地笑容。“你输了。”我看了一眼局势有些沮丧的将掌心那枚被握的潮湿地白棋扔进了棋盒颇为感叹道:“是我棋艺不精,输了也是正常。”

“哪里是你棋艺不好,是你地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局棋上,又如何能够赢的了我?从我和你说起亖馫和芙暮的婚事开始你就一直在走神。你还是在乎他所以才会因着他的婚事缕缕分神。”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还爱着亖馫呢?”苍和捡拾棋子的手指蓦地停住抬起头有些惊诧转而失笑。“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好么?又有谁会问你这个愚蠢的问题呢?”

“你能理解这种感情么?”我竟然觉得很是惊喜,惊喜于他也许能明白我心里对亖馫那种复杂的感情。“为什么不呢?有些感情本就不是能简单的用男女情爱来衡量的。我看得出亖馫对你是男女之情,但你对亖馫,绝非那种肤浅的感情。”

“你们更像是亲人,家人。在我看来亖馫应该是你心里不可取缔的亲人,他给你的除了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亲人的温暖和呵护。我能理解,也会明白。”苍和看着我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缥缈虚无,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却像是看着远方虚无的那个身影。

“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亲情友情都有,但惟独我不爱他。或者说我也许以前爱过。”苍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他现在的目光像极了我印象中慈父应该有的目光。爱怜,疼惜,我下意识的向他的身边靠了靠,额头抵在他的身上悠悠的叹口气。“苍和,我真的好累。”

“我都明白。”苍和一直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带给我以往没有的安心。“从前也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这番话,她是第一个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表面恭敬内里嘲笑的神仙。”

“然后呢?”我很好奇苍和说的“她”是谁,像我这种没有节操的只要听见感兴趣的事情就会抛下所有认真的听着这些极为难得墙角。苍和见我恢复精神了向后退了一步坐回了凳子上看着我笑了笑道:“你想听么?”

我当然想听了,看着苍和一个劲儿的点头他却只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了摇。“不可能说给你听的,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哪一日我将你扔下滅神渊毁尸灭迹把你灭口。”

我嘿嘿一笑捡了桌上一块栗子糕放进了嘴里笑着摇头,“你怎么可能呢?除了亖馫你便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舍得把我扔下滅神渊,你也不怕日后在神界孤身一人寂寞时都不知道和谁说话下棋一起吃糕点是吧。”

说话间我突然起身换了个位置坐下,身后那只偷袭的手也并未停下直奔我手中的栗子糕而来。苍和见我们两个又开始闹腾索性将他那套珍而重之的棋具收走连人带着棋具进了寝殿不再理会我们是如何闹腾的。

“喂,你属狗的么?打不过就咬。”打不过只能用老方法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即便如此也没有组织堃钺从我面前端走一盘栗子糕。“兄台,你这样很不好。”堃钺看着手里的栗子糕又若有所思的看看我,“以前,我不记得你喜欢吃这些东西的。”

我看着他走神从他手里一把抢回来盘子瞪了他一眼小心的将盘子保护在臂弯里。“都是会变得。”堃钺苦笑着摸了摸我的耳垂黯然道:“是,是我忘了。”

堃钺偶尔说说话就开始顾左右言他,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说什么,每一次他一走神我也只能安静的沉默不语坐在一旁掰着手指打发时间。堃钺总是愿意将自己陷入一个过去的回忆里。

那些,我真的不曾记起的过去。

除了我,都记得的回忆。

有时候我靠在阑干上看着莲池里早已经败落的金莲总会有些伤神,也会在心里抱怨为何只有我忘记了所有事情。他们记得,我却忘了。我也想从他们嘴里探听出一些东西,但这些聪明伶俐的每每听到我的话锋一转就会立刻闭嘴多说一句也是不肯的。

我像是一个傻子,一个一无所知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张白纸的我。

“你找到解决猰貐的办法了么?”“找到了,不过很是凶险。”我点点头并且说话堃钺有些不解的看着我道:“你就……不想说什么么?”“哦,一路平安,保重珍重。”说话间叠放了三层的栗子糕只剩下最后一层我还未动,堃钺皱起眉头从我面前端走了点心盘子。

“只有这些?”“只有这些。”“真的?”“真的。”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儿的看着对方,气势不能输。其实我连我为什么气势不能输都不知道,不过我不是很在乎。每日里惹堃钺生气然后和他吵吵嚷嚷的我也总觉得这偌大的神界多了些乐趣。

我一想到我日后要生活在端庄严肃注重礼仪教养的神界就会萌生出退意,想着不行就劝老东西替我解除这纸婚约将我带回魔界,惩罚我终身不嫁才是最好。只不过这些都是杞人忧天,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不带你去大荒山好像就不太仗义了是吧。”堃钺话锋一转浅笑的望着我,“你觉得怎么样?同我一同去大荒山可好?”我连忙拨浪鼓一般的摇头拒绝。“别别别,我这修为不如你,脑子不如你,做不到你这般坐怀不乱急中生智的,你可饶了我吧。”

堃钺听前一句还算是神色正常,听了后一句后脸色一沉拂袖而去,临走时扔下一句“你不去也得去”给我,让我留在原地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大爷只好暗自头痛扶额叹息。

“阿婼,坐怀不乱不是那么用的。”苍和听见堃钺走了才悠悠然开了门出来,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显得更加长身玉立卓尔不群。我这目光忍不住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眼睛。

“你说你和堃钺都是一个爹,怎么差了这么多呢?若是堃钺有你三分脾气四分性情五分温润……我应该不会这般讨厌他。”“你说你讨厌他?阿婼,你这话说的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你是真的厌恶堃钺么?”

“……”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你看,所以你还敢说你讨厌他么?你如今是个孩子的性情,堃钺也是倔强倨傲,将你们两个不会表达的凑成一对儿也真是委屈了彼此。”

从苍和处回了住所时我还一直在想着他说的话,坐在窗前看着一盏烛火独自悠然的燃烧着,无风自动轻轻的摇晃着火焰。我伸出手轻轻的触碰着那烛火将它拢在掌心。

我坐在那里放松心身,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梦里的场景,堃钺一身血污手中的残雪更是一滴滴的血珠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躺在地上的女子浑身是血不清楚他们之间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堃钺一脸的冷漠和眼底的狠戾。

认识他许久,好像还不曾见过他露出这幅神情吧。那种透骨的冷漠绝望让我胸口抽痛下意识的伸出手紧紧地攥住胸口的衣料。半盏凉茶下肚才唤回自己的理智和心神。

我暗自嘲笑自己这般不争气,只不过是臆想就能将自己后怕成这般模样,若是来日经历生死大事岂不是更会吓得六神无主恨不得立刻拔剑自刎了?当真是可笑,亖馫说我以前胆子挺大的,怎么病了一场以后就这般的胆小如鼠了?

我本以为堃钺说要我同他一起去大荒山说说笑的,直到他一身便服出现在我床前将半睡半醒只穿着中衣的我从温暖的床榻上拽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话。

“兄台,你大清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你要是没有失心疯或者吃错药就请放手,我要接着睡了。”“不是说好了你要同我一起去大荒山么?怎得这般说话不算话了?你是不是将我这话当成玩笑了?”

话一入耳我这头脑就已经清醒了一半,伸出手推开堃钺死命的抱着自己的杯子缩在床榻的角落里一脸警惕的看着他。“我可没说过要随你一同去大荒山,你要是缺帮手就去找苍和。”

“二殿下如今伤势刚见好,我不能再去劳烦他。”“再不济还有巨门星君,还有……”堃钺不待我说下一句将我从床上拎了起来扔到了更衣的屏风后面又从柜子里选了一套银灰色的男装扔了过来。“快换上。”

我看着搭在屏风上的长衫颇为惆怅,因着还未睡醒整个人倦怠疲惫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和精神,做事情也是颇为缓慢有气无力的,堃钺隔着屏风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是让我亲自帮你换衣服么?”

我听了这话像是被一道雷劈了一般一边大喊着“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一边也分不清反正的抓过衣服就往自己的身上随便的乱套,堃钺听着我的在屏风后面发出的动静也是难得心情好的笑出了声音。

“如此这般,堃钺大爷可觉得妥当了?”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我才从屏风后绕出来,一头黑发随意的散着。倒也不是我不会束发,我那平日里常用的发冠放在外面的妆台上,他又没有给我一起扔进来,这头发只能随意的散着。

失礼就失礼吧,反正自从遇到他我这就再也没有什么颜面礼数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