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收了祭祀坛,时辰已过巳时,高台下刚刚夜军站里的地方又出现了身着红衣头带黑色的羽林少年军,他们个个站成一排,只是本该由皇帝亲审,可夜枫钦却已疲累为由早早回了宫中,而代替的人,是那羽林中郎将白斩。

身着黑衣的白斩立在高台上,季夜站在其身侧,二人将规矩告于下方众人,唯有在淘汰赛中拔尖的并胜过复活赛中筛选出来的,就有机会进入羽林军建章营。

下方众人各个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而高台下的季童却没那兴趣,此刻她正被自己母亲拉着查看这家儿那家侄。

“娘,行了,你快去找我爹吧,哥哥说了让我给他送点水去,我先去了啊。”趁着曲涵不注意,季童嗖的就溜走了,她大步前往校场外围的打斗场,看到白斩季夜坐在矮凳上遂跑过去。

“哥!”

季夜回头。“你怎么来了?母亲呢?”

边上白斩同样转过头来,季童看到如实回答。“她拉着我看那些达官贵人的儿孙,我实在待不住就让她找父亲去了。”

“你没带着母亲去吗?”

“没有。”

季夜的脸色微沉,指着季童训斥。“你怎能丢下母亲一人,若是碰上危险怎么办?”

“我自有考虑过,来的时候就看父亲派着两人一路跟着,后来他去了营里,那两人却没有离开我们,肯定是父亲派来保护母亲,所以我才抽身离开的。”

“此话当真?”

“我问过父亲。”

“那就行。”看季童耐心解释,男人才放下心来。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小妹过来。

季童走过去,她先对白斩颔首,男人回应后才落座,看着不远处斗的激烈的二人,季童问道。

“已经筛选了多少人了?”

季夜回答。“就剩下两组了。”

“这么快!”

季童话落,就见台上攻势猛烈的一人避开对手绝招后,掐着那人的胳膊狠摔在地。白斩见状示意身后人敲鼓叫停,台下众人连声叫好。

“四十三场,林侍郎子林东宁对战李郎中令子李想,林东宁胜!”

听那人念完,季夜看着走下台的人一阵唏嘘。“原来是林侍郎的儿子。”

“林侍郎最近深受陛下喜爱,如今儿子又有一番作为,以后肯定如步青云。”白斩评价道。

“那可未必。”

“哦,为何?”

“大皇子出征,林侍郎子初露锋芒,太尉那边自然不悦,就算去得了建章营,想必也是处处受打压。”

白斩轻笑。“这和三年前的你有什么不同,如今你不荣升校尉?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听中郎将对哥哥如此看好,季童不免想着拆台。“他,他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送我出城赶上皇帝狩猎,好巧不巧的还救了陛下,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升官发财了。”

季夜脸黑,横了眼女子。“怎么哪都有你说话的地儿。”

季童耸肩。

三人东拉西扯的聊着,突然从另一个围台跑来一个人。“大人不好了?”

季夜白斩双双起身。“娄校尉莫慌,怎么了?”

“台上两人缠斗,一方使用暗器惹恼了另一个,我们想暂停比赛,可是两人都不听,现在整个场子都乱了,中郎将快去看看吧。”

听他说完,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季夜回到。“你且就在这看着些,我们过去瞧瞧。”

“好,好。”娄校尉自然是愿意的,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也真是倒了血霉了碰上条‘小龙’,现在丞相儿子过去,想必能镇的住吧。

另一边。

季夜白斩刚赶过去,二人还在斗着,台上年轻一点的已经不想藏着掖着了,那小小的匕首就握在手里直冲另一个人的要害。如此明显台下却没人阻拦,等看清那人的脸,季夜眉头拧起。

台上那人已经负伤,年轻人却丝毫不见了事儿的意思,膝盖微曲借力就要命中那人要害,电光火石间手腕就被抓住卸了力道。

“殿下,不可在这里胡闹,这是建章营。”

年轻人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逆光站立照不清容貌,但军人冰冷的眸子却露着血气。

夜旷优见状直起身子。“我没有胡闹啊,本殿下正规参赛。”

“可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季夜握着他的腕子抬起来,沉声询问。

“你们又没说不能用的,规矩里有写吗?季校尉我很无辜啊,我都快赢了被你这么一搅和我这算输算赢?”

季夜没回答他,身后白斩看眼无力起身的人,命人将其抬下去后来到夜旷优面前。“七殿下,话虽如此可少年军一直以来都没有此先例,您叫臣如何向陛下表明?”

“不需要,我自会去向父皇表示。可是你们这般拦我,我的决斗让人毁了,我的颜面何存啊,而且这是战台,二位上来,难道是想让我以一敌二?”

好个巧嘴!季夜绷着脸看他,若是放任不管,其他人在被伤了朝中大臣怎么交代?若是不放任,他和白斩出手确实不妥,出手伤了皇子,陛下不好交代。

三人就这么在台上立着,下面的人自然喜欢看这个热闹,季夜眯眼盯着男孩,刚要有所动作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羽林军选拔一向靠实力季校尉和中郎将也是从中出来的人,作为前辈自然不能欺负我们这些晚辈。殿下若觉得二位长官驳了您的面子也没分出胜负来,那么和您同期的我同殿下比试一场,如何?”

身后的声音引的三人都回头去看,季夜脸色瞬间变黑,白斩也僵硬了一瞬,唯独夜旷优把季童打量了一番,脸上浮起笑容。“当然可以。”

季夜松手往台下走,路过季童停了下来。“胡闹什么!”

“相信我,他在我面前玩不了阴的,论暗器,我是他祖宗。”

男人狐疑,季童加了一句。“没事儿,这不还有你吗。”

话说完抬步走到了场中央。“啧啧,台子都让破坏了。殿下,台子坏了,要不我们就随便比划吧。”

夜旷优挑眉。“怎么个随便比?”

“您也看见了,我是身着黑衣服的,我入羽林军一年,说规矩论比试我比您清楚的多,所以在和您围台对决是欺负您。索性不如这样,我们来个新比法,您看如何?”

夜旷优思考后,点头。“自然是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殿下选比什么吧?”

“为何我选?”

“您是卑职的长官,在长官面前卑职不敢造次。”

季童恭敬的回答很得夜旷优高兴,想了想后便开口。“那么,就马上论功夫吧。”

“可以。”

从校场转为马场,外面围着看客。季夜亲自从马厩中牵出两匹骏马来,配好无尖的弓和无锋的剑以及长矛后,他牵着其中一匹来到季童跟前。

“小心些,若是不行,立刻认输。”

季童接过马绳皱皱鼻子。“我还没开始呢你就认定我会输了。”

“我是担心你。”季夜呵斥她。他自然知道季童请缨是替他解围,眼下也是最好的办法,可毕竟季童是个女生,让她这么冒险,季夜怎会放心?

“我知道。”季童回答,二人就对视,还是季夜先败下阵来收了目光,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皮质护腕递给季童。“大哥让我给你的。”

拿过护腕,季童手穿过带上。“还是大哥懂我,知道我右手腕子不好。”

男人闻言皱眉。“就大哥对你好行了吧,记得我说的话,有危险不要死扛。”

季童上马,勒住缰绳冲季夜点头。“知道了。”

她打马来到场中央与夜旷优对立而站。场地鼓声雷雷,鼓落,侍卫举锦旗高喊。“战!”

季童打马冲出去,夜旷优举起长矛狠狠甩向季童,女子抬手接下,可冲击力太大,她不得不松手抓着尾端画弧而起,两马擦身的瞬间二人对视而过。

马儿跑出数米,季童握着缰绳调转马头,只见夜旷优搭着弓向她射来。季童横扫打掉箭头,不料胯下的马却忽然开始不受控制,抬起双蹄欲将女子摔下去。

季童勒紧缰绳,该死!

眼见夜旷优打马而来,长矛直指心口,季童心一横,生生将马转了过来。

躲开惊险一招,马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季童只能拉着缰绳随它跑。扭头看眼身后紧追不舍得人,季童抿嘴,看向了马场中央的栓马的横柱。

二人在马场里穿梭,身后还时不时的有箭射来,季童用鞭子都挡开。眼见那柱子到了眼前,她拉了下缰绳跳下马匹站在柱子上抽出弓箭一连两箭,夜旷优挡掉,恰恰好的时机,夜旷优也到了她跟前。

长矛直刺要害,男子无力格挡只能弯下身子,不料却如了季童的意,拽着肩头衣领就将夜旷优扯了下来取而代之。

男子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不远处季童勒马转过来。“殿下没事吧?”

“你!”夜旷优指着季童,气的说不出话来。

“卑职怎么了?”季童无辜的看着他。

夜旷优看着她,从腰间拔出两把飞刀射向季童,女子用鞭子画了一个之字甩开了飞刀,为了不伤到马匹也跳了下来。

“呀!”夜旷优手握长矛冲向季童,二人打斗发出的叮叮当当的络绎不绝。

腕出弹出小爪直奔季童脖颈,她无处可逃遂从腰间抽出了小巧折扇挡住了爪子。

“七殿下,此等阴损小物从何而来?”

“不用你管!”夜旷优拉紧后握着长矛尾端横扫季童。女人皱眉,她顺着骨扇的纹路脱了钩爪,腰部弯下旋转一圈后折扇就画弧一样飞向了夜旷优。

躲过折扇的人冲向女子,而折扇飞回手中后,季童合起的尖端出现细长白刃,她亦冲向夜旷优,眼看二人就要定胜负了,一个黑影冲出来握住了夜旷优的拳头和折扇的扇骨随后拉了把季童卸了她的力道任其躲在背后。

“夜旷优。”

头顶传来声音,由于人背对季童,所以她不知晓站在她面前的是谁。

“三哥。”

三哥?季童身子往边上挪了挪,这才看清这人的侧脸,原来是三皇子。

“皇子允许参加羽林军选拔了吗?”夜宸生盯着夜旷优冷冷发问。男孩吓得一哆嗦,悻悻的说出口来。“没,没有。”

夜宸生松开握着拳头的手,另一个却用力夺过了季童的折扇。

“唉。”

“你影响了羽林军整个计划。”男人压着季童的声音对夜旷优说到,男孩噘嘴。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试试。”

“如今也试完了,若不是我替她挡着这一拳估计人已经晕过去了。”

撒谎!季童腹徘,明明是我赢了。

“所以,回去吧,不能在影响羽林军选拔了。”夜宸生没有严厉的指责,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护住了夜旷优的面子。今日一是送夜逐阳北上二是羽林军选拔,如此特殊的日子每日住在宫里的皇子们自然兴奋不已想要多留。皇帝离开后,夜绍东等人就相继离开了,可也有三两个不愿走的,夜旷优就是其中之一。

被训斥的男孩抿嘴,没有反驳也没有大闹,他对季童作揖,季童也回他一个后默默离开了马场。看戏的人也三三两两的离开,直到人们都回到校场,季夜过来,季童才伸手。“劳烦三殿下把扇子还给我吧。”

夜宸生没回答,他盯着朝他伸过来的手,将折扇给了季夜。

“这扇子,并不好。”

“这…”季夜有些懵,他低头看眼扇子,有红色的液体附着在上面,顿时明白了,他看向季童正色道。“这扇子,一会儿还你。”

话落两人就都离开了马场,只留下季童一人不懂其中意思。

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季童都没有寻到人,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却在自家马车边发现了他们二人,她跑过去。

“我的扇子呢?”

问的,自然是季夜。

男人从怀里递给她,季童接过展开看了看,光洁透亮,遂收了起来。

“刚刚母亲还派了个家仆去找你,既然你来了就和他们回去吧。”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今天来这一来是母亲叫我回去,二来是叫你谢过三殿下的恩,事都办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那你和我们回去吗?”季童抬头问季夜,男人摇头。

“我还需守着,等申时我就回去了。”

“也好。”

两人说着话,季龄从马车里出来,恰逢家仆回来人都齐了,与夜宸生打了招呼后,一家人便回了京城。

送走了父母小妹,季夜看向身后的夜宸生和王怀。

“今日我回家,要不一会儿去芬轩坐坐?”

“你不说忙完了回家吗?”

“那也有吃饭的时间,走吧,没准儿大哥也去。”

拉住夜宸生的胳膊,季夜把他拽回了人群中慢慢的走出视线。

从建章营出来去了芬轩,再从芬轩出来回丞相府,季夜喝的有点飘。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手执手啊。”他把手伸向夜宸生,男人没管那只挥舞的爪子改手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

“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季夜不依,他挣脱夜宸生开始大喊,路上往家赶的人们纷纷回头瞭望,夜宸生皱眉,手刀下去,季夜就软趴趴的倒在了他的肩上。

王怀帮忙搀扶着,他看眼浑身无力的男子,眼中闪过惭愧。

“殿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总比吵吵着整条街都直到的好。”抓着胳膊将季夜扶起,夜宸生拖着晕过去的人深一步浅一步的往丞相府去。

相府处,管家等了良久,看到夜宸生和王怀往这边走来,挥了挥手示意身后家丁过去。家丁门从夜宸生手里接过醉酒的季夜抬回府里,管家笑着走到夜宸生面前。

“多谢殿下将我家少爷送回来,一路上不容易,且回来喝盏茶罢。”

理了理褶皱的袖子,夜宸生点头道。“也好。”

管家闻言弯腰。“殿下请进。”

几人走进府里,小厮将大门从里关上。

书房内。

夜宸生坐在矮凳上喝着茶,季龄将小巧的卷纸给他。

“上次关在地牢里的人我已经放走了,王怀给了些银子,你知道吧。”

“知道。”

“这人的具体情况我也查的差不多了,张小想救的人是一个说书先生。彼时因为刚下山没有吃食,这位老先生就买了些饭给她还留了间房子让她住,江湖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此后两人就以兄妹相称一个说书一个治病。”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牵扯进朝廷呢?”

“我想,陈百通或许无意间查到的吧。”

夜宸生皱眉。“没有这么简单。”

“那我在托人问问。”

“也好。”

二人寻思片刻,季龄想到什么开口发问。“前几日皇帝在太极殿内偏袒夜逐阳一事,我见你咄咄逼人,是在军中遇到什么了?”

夜宸生回答。“也没有,当时一口咬定是南宫所为,若不死抓着周生这一漏洞,想必他们还是要牵扯南宫。”

“可我听季童说当时只是怀疑还没定罪。”季龄皱眉,难道季童撒谎吗?

夜宸生闻言抬头。“确实如此,只是我担心而已。”

“那你就是有些着急了,这类事,证据确凿才能拿捏的住。”

“丞相教训的是。”

季龄沉吟。

“这是抓着周生确实给陈家重击是个办法,但皇帝执意偏袒,我们若继续追问下去反倒对我们不利,此事就暂且放一放吧。张小那边既然受了你的恩惠,以陈百通的性子肯定不会在去寻她,棋子丢了手里的人质没了用,只怕会丢掉不再过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担心他下一步会不会直接冲着我们来。”

“不会,如今夜逐阳在外,他没有借口行事,你可暂且缓一缓休息片刻。”

夜宸生闻言。“甚好。”

季龄大笑。“玩归玩,防人之心要有,今日看七皇子和你说话,我且提醒你切不可念着兄弟恩情让自己陷入被动。”

季龄话中的意思夜宸生听的懂,他点点头后离开,不想在丞相府多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