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杀（上）

姬长曦出了将军府，不知道该往哪走。

若曲焕真在邓县，想来也会隐藏身份，但邓县内流民太多，怎知他藏在哪？自己总不可能拿着画像挨个问，那样的话，没等找到曲焕，他就被人擒了或是杀了。

天子钦犯，杀以封侯，可不是简单的一句话。

沿街前行，姬长曦愁眉不展，此时天色渐暗，想也无用，只能找个客栈先行住下再说，为了不惹人注意，她去了城西角的一家小店，人不多，倒也干净。

梳洗一番，重新换了身男儿装，姬长曦出了客栈，买了些吃食分给那些在墙角街畔瑟瑟发抖的难民。虽说他们是晋人，但终归是大周子民，总是不忍见他们如此落魄。

想来进入邓县一路所见的良田，长势颇好，姬长曦对据此的章仇心中生出一股期盼，也不知入了秋，那些庄稼收获后，会不会救济一下这些人。

“平时，你们如何度日？”

“平时啊，将军府会派人来施粥，虽说吃不饱，总好过饿死。也有像公子这样的善人，会给我们一些吃的，对了，要是生了病，东角那边的宅子还有人施药。能活着，至少有个盼头不是。”

衣衫褴褛的妇人说着，把姬长曦给她的吃食用一块布小心包好，收了起来。姬长曦不解地看着她，她浅笑着解释道：“我那孩子病了有几日，让他吃饱也能好得快些。”

说完，妇人道了声谢，朝城东方向走去。

姬长曦本想再给她买点吃的，但看妇人走得急，也就没有多言，想着第二天过去看看便是，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先生的下落。

夜，扑落大地，能遮不轨。

邓县守军不停地在城中穿插巡逻，整个邓县除了那整齐的步伐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几十道人影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洒落在城中，显得极为小心，若是被邓县守军发现，那便是当场格杀的下场。

屋内的油灯亮着，赵彻没有半点睡意，将夜时，派出的人回报，邓县酒楼客栈均没有发现曲焕。不得已，只能搜遍全城了，此事不能再缓，因为自己不能在邓县久留，免得章仇起疑。

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姬长曦，揣着心事自然很难入睡。恰在此时，屋顶传来“嚓”的一声轻响，姬长曦猛地坐起身子，仔细聆听。

一连串的细微声响从房这头到了那头，这是有人在上面走动。姬长曦穿好衣服，拿了两把匕首随身，轻推木窗，听到头顶再无动静后，一按窗沿，翻身落地。

顺着声音的轨迹靠了过去，姬长曦看到一点微弱的红光，仔细分辨，却是一个人拿着火引小心地查看那些墙角屋边熟睡的难民。

他们在找人！

姬长曦心中警惕起来，赵彻的人？

片刻之后，人影没有收获，潜行离开，姬长曦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城东的破宅内呼声连天，加之浓重的药味，不习惯的人都去了其他地方，也有留下来的，那是为了照顾病患的无可奈何之举。

韩宣在破柴房边的一堆柴禾旁坐着，虽说先生答应和良羽去不寿山走一趟，但总得让先生再养几日，不寿山路途遥远，车马劳顿之下，万一先生大病复发，岂不是又得遭罪。不过，为了不让人起疑，这几日还得在此将就。

听着隐隐约约的呼声，韩宣心中想到，也不知先生睡着了没有。

突然，有一道人影从前院小心地闪了出来，韩宣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双眼紧紧地盯着。

一点微弱的火光举起晃了晃，人影看着柴房，略一犹豫，靠了过来。

终于有人找来了吗？

韩宣看着来人，心中顿有怒气横生，莫非是良羽泄露了消息？

眼看着来人越走越近，伸手就要去推房门，韩宣猛地蹿了出去，一把紧紧扣住他的咽喉，另一支手死死捂住他的嘴，身子往后一错，一拧，发出“咕”的一声，来人的身体顿时软了下去。

韩宣扶着他放到地上，将其拖到柴堆后藏好，推开柴房的门。

褚秀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人影，心中暗骂，还真是陛下的好狗，这么迫不及待，这大半夜的。

咒骂完了，想想自己，褚秀不觉脸皮发烫，好在是夜里，手下也看不出来。

“大人，咱们人手不够，跟不了那么多人。”

褚秀想了想，吩咐道：“他们要是发现了曲先生，肯定会聚到一起动手，只要盯着他们最后去了哪就成，另外，准备几个人，等到他们发现曲先生的时候把巡逻的人引过去，咱们在伺机行事。”

姬长曦跟着那道人影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好几次险之又险地堪堪避过邓县守军，差点儿把人跟丢。不过，跟到现在她也发现，这些人不少，光自己看到的，就有八人。

能在章仇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的，恐怕也只有赵彻了。

姬长曦心中愈发肯定，这些人就是赵彻的人，正是为先生而来。

人影在一处屋角停了下来，片刻后，有四人谨慎地靠了过去，五人在黑暗中不知在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又来了几人。

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汇合点。

一群黑衣人隐在黑暗中朝城东摸了过去，左顾右盼。姬长曦异常谨慎，不敢跟得太近。

城东破宅，早已有不少人在那等待，看起来，竟然是把破宅给围了起来。两方人马汇合后，顿有二十多人摸入破宅中。

韩宣蹲在柴禾堆下，紧握着长刀，其他守卫军则是隐在各处。若隐若现的呼声忽然消失，二十多人在夜色的笼罩下进入了后院。

火引子在黑暗中闪了一下，韩宣眉头一皱，猛地扑了出去，长刀直劈二落，生生将那个准备点燃火把的人肩膀给劈落。

然而，却没有惨叫声传出，这些都是赵彻手下的死士，突然受袭，竟然毫不慌乱，攻向韩宣。

韩宣急退，长刀隔开攻势，脚顺势往后一踩，踏柴堆而起，凌空跃向一旁，右手趁机一挥，又将一人头斩下。

与此同时，黑影中，有几人朝柴房冲了过去，刚到门口，突然后心一凉，身体被捅了个对穿。

守卫军，镇守长城，常年与戎族厮杀，追求的都是杀人的手段，一击毙命的手段，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比起各诸侯国的军卒自然强了数分，是以，刚一交手，高下立现，这群人立时便折了四人。

不过，赵彻的这些人手也不弱，见突袭没有效果，立时靠拢。

“噗”的一声，火光泛起，韩宣紧了紧刀，冷盯着这些蒙面来客。

七名守卫军，四人守着柴房，两人在蒙面人之后，韩宣立在一侧，地上倒着四具尸体，两具胸口中刀而死，一具被劈了半边身子，另一具被砍了头颅。

“守卫军？”

韩宣没有理会这低沉的问话，将刀举了起来，上面沾满了鲜血，正一点点往下滴落。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杀意，脚一蹬，韩宣冲了过去。

姬长曦焦急地看着破宅，有人看守，她根本没法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进去。

曲焕也许就在破宅之中，她生出一丝自责，早知道自己就应该跟那妇人来此看看。

正在她打算硬闯进去时，几道人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其中一人手里提着面破锣，正“当当当”的敲了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

敲着，叫着，跑着，几个点燃的火把扔得到处飞。守在破宅边的人愣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那几人一溜烟没了影。|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无数人，隐约间，姬长曦听到了赶来此地的邓县守军的脚步声。守着破宅的人赶紧进了破宅，而姬长曦也趁机跟了进去。

褚秀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暗道一声不妙，公主怎么也跟来了？没办法，他也只能领着人溜进破宅，走一步看一步了。

破宅后院，韩宣沉着脸一刀刀挥洒着胸中的杀意，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又有十多人进入后院。

“速速解决，章仇的人来了。”

一声令下，压力倍增，韩宣恼恨捅穿一个蒙面人，刀身一紧，却是被那个人用双手死死握住。一刀寒光几乎是贴着鼻梁滑下，韩宣松手抽身而退，另有两柄刀横扫而来。身体一矮，就地一滚，顺手拾起死去的蒙面人落在地上的刀，往前一递插入一人腹部，而另一片刀光，“嗤”地割开他的手臂。

来不及还击，韩宣再躲，另有三人围杀而来，霎时刀声大作，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闪耀着清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