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箭发只星落 谁曾叹黄粱
- 半生开外,灿夜如昨
- 盈门
- 3548字
- 2019-09-15 21:00:41
蘶儿在突然出现的那人身上,总感觉到莫名的熟悉,但她不曾听过相似的名字,也不曾见过有他十分之一奇怪的人。那人总找些缘由到云斋来。蘶儿听到过允庭和允深讨论他如此的目的,都没能有什么结论。只有躲在一旁的她注意到,这人总似不经意般地瞥着南星。
那种眼神真叫人头疼。尤其是在看到了允庭终于说出了口,求得南星点头之后。像南星这般温柔的实在是叫允庭走了大运,蘶儿一直如此觉得。不过看到允庭拼了性命也要救南星,蘶儿甚至觉得他有些配得上南星,有些不会在将来某一天辜负重情的承诺意味。虽然只是有些配得上,还不是很叫人服气,但他们两个能够谈婚论嫁,蘶儿觉得很开心。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出现任何的变故。因为这个,蘶儿一直怒视着这个自称“昀千”的人,希望他能有所察觉,快些离开云斋,别想打南星的主意。不过,兴许其他人的注意都在别的事情上面,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奇怪的人的叵测心思。
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得来的线索,反正他们似乎都以为,这个人是为着摧毁云斋来的。允庭的大哥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叫整个云斋都充满了郁闷和丧气。允庭也受到感染,总勉强自己思量着办法来抵抗他们想象出的厄运。他皱眉,南星就会心疼,蘶儿就不乐意。总之,昀千没一点叫她喜欢。
玉楼之外的生活,按常理说应该是能谈得上自由二字的。可蘶儿除了有时随着南星上街之外从未有过离开云斋的念头。有一次她被南星问起这件事,却听得南星自顾自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那是在一个晚上,两人捧着暖炉坐在允庭的房间里。门开着半扇,能看到允庭在院子里舞弄着些招式。蘶儿倒不甚在意,她不过是因为南星看起来高兴,她也跟着比平时稍微高兴些罢了。
南星问她:“如今从玉楼出来,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蘶儿摇了摇头,将凳子挪到南星边上,依偎着她。南星身上有好闻的香味。
南星用手托着蘶儿的小脸,她的手暖烘烘的。就在这一刻,南星小声地缓缓地说道:“大概也不是想去哪里,只是时间长了,想要一个为什么不能的理由。”
蘶儿并不回应。这句话叫她困惑。于是,这句话成了一个迷,留在蘶儿心里。
她本来想就在这时问出来的。什么叫“时间长了”?是指她在玉楼过了九年吗?对于她来说,那个“为什么不能的理由”她已经知道了,就是,她从来想的都不是自由。在云斋,她已经满足。
可是南星的注意被转移走了。蘶儿有些气愤,她气自己像个孩子,下意识地也顺着南星的眼神看了过去。于是,她要问出话来的时机就过去了。
院子里允庭将刀收回刀鞘,一脸笑意地往两人坐着的这边走过来。蘶儿虽然没有抬头去看,可她知道,南星也在笑着。只是因着托着她脸的手忽然慌张地放下了,那想象里的笑又变得似有若无,捉摸不透。蘶儿感觉到冷风顺着脸庞吹着,马上往衣领里缩了缩。
允庭脸上的笑渐渐褪去了,他摇着头,对南星说道:“可能还是不够快。”
南星只是说了声“嗯”。
允庭睁大了眼睛,拉过一个凳子坐在她俩对面,看着南星。那意思是,现在是该你帮我承认不足的时候吗。
不过蘶儿可不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允庭那古怪脾气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听南星说出的话才明白的。于是蘶儿感慨,幸好她不用去猜测这位公子心里的想法,要不然,岂止是费心思,简直有如到繁星灿灿的天上去找某一颗星星。
但是南星就是擅长找星星。她接着说:“但和昀千可一较高下了。”
允庭一歪头,偷偷笑了。
在云斋里,这样的日子叫蘶儿暂时忘记了什么叫害怕。她不必担心被谁看见,就不必事事谨慎小心,连说话也不能放开声音。她从来不羡慕街上互相追着跑着的那些孩子。他们或将一辈子单纯下去,或在几十年后成为图谋私利的小人,这些与她无关。
她或许早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她以为自己一出生就是这样的,单纯与毫不掩饰的孩子的自私,都和她无关。天塌下来了她不会去找谁帮她顶着,她会自己撑着,或是直接放弃。有时候她会觉得,何必承受这些呢?因为在玉楼,这些难过都没有尽头。
她没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机会。
那一天,正是年关,母亲有许多事要安排。从她长到六七岁开始,每年的这个时候,母亲会默许她在玉楼里四处转转。除了母亲无暇看管她以外,还因为她已经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不能叫人瞧见的,所以她会躲避任何出现的人,这是她的习惯。但是这一年,玉楼出了事,连巡逻的守卫都不见了。出了什么事她可不关心。没有人,她正好可以去平时人最多的胡汀阁,那里她还从没有机会去过。
只是,当她走近时,她发现胡汀阁里亮着微弱的灯火。她小心翼翼地绕进屋内,见到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在角落里埋着什么东西。她本来应该逃走的。哪怕是外面长大的孩子,见了这种场面都应该会觉得危险,想要逃走。况且,她的习惯已经叫她迈出了逃离这里的第一步。但是,她的眼睛还是盯着这个男子。她心里有个念头,叫她心跳地像是被拨动的琴弦。
这个人是玉楼外面的人。如果他还不能带她离开,她将没有任何机会。
于是,她忍住害怕的颤抖,慢慢地藏到草堆后面,甚至在他将烛火扔到草堆上时都没有跳开。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偏要让这个陌生人带她离开她从出生以来唯一熟悉的地方,离开她的母亲。但她的聪明叫她知道,因为她所目击的一切,她都不能再出现在玉楼。她一定会成功。
她是如此的冲动、奋不顾身,甚至可以说是愚蠢、孩子气。但她却来到了云斋,似乎那些不能完全的终于有了答案。
可那个昀千实在叫人看了生气。蘶儿都没心思找允庭的麻烦了。她的所有怒气一股脑地全放到了昀千身上。
初次到访云斋,他就是不请自来的。南星见了他,还恭敬地迎他到正堂去。是南星没注意到吗?当她在前头引路时,这人直盯着她的背影,真没有教养。等叫来了允庭,蘶儿见到允庭也是一脸疑惑,不知人为何而来的样子,这才稍稍原谅了允庭。倘若这人是允庭叫来的,她非要想几句话令允庭难堪不可。
有一次,蘶儿随着南星出去,就在南星和偶遇的熟人闲聊时,蘶儿一回头就看到了昀千。他和一个孩子站在一起,似乎是在跟着她们走呢。他俩站在原地张望着,并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而碰巧出现的样子。他们的眼光毫无顾忌地落在她们这一边。蘶儿拉了几下南星的衣袖,向她指着这两个奇怪的人。可是南星并没有理她。对了,那孩子手上还挂着一个篮子,是卖什么的吗?
其实,时间一长,蘶儿倒觉得昀千并没有什么恶意。可能是因为他这个人行事总神神秘秘的,问他什么他都避而不答,所以后来他再来云斋,总是被南星以允庭允深不在的理由给挡回去。这种时候,他会在门口坐一会儿再离开。蘶儿就站在廊柱下远远地看着他。她很知道怎么才能不被人发觉。
昀千并不一直穿着那身白衣服。蘶儿觉得,或许那身衣服有些特殊的含义,只在需要的时候穿呢?平时,昀千倒喜欢穿些深色的衣服,跟允庭还挺像的。有次蘶儿帮南星收拾旧箱子里的东西,发现允庭以前穿的都是青色的衣服,像是书上写着的河流那样的颜色。不知为何,大约是想要被当成已经长大的人,所以才改着深色衣服了吧。可是昀千不一样。昀千可以说是正好相反。他现在坐在云斋门口,那一身深色衣裳看起来就很厚重。碰上阴天就算了,如果是大晴天,蘶儿还有点替他觉得辛苦呢。
不过也可以想见,他究竟被南星赶出去过多少次。
这个叫昀千的人,总不是姓昀,那么也是个和蘶儿一样没有姓或是不能把姓告诉别人的人。蘶儿知道自己父亲叫叶延,但如是想来,她的父亲真的就是姓叶吗?那时为了敷衍允庭她才那么说的,这个“蘶”字她又挺喜欢,所以就对这份怀疑闭口不谈了。明明背负着这许多秘密,昀千却是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就连被人赶出去了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气愤来。要说他真的有什么接近云斋的目的,那他也隐藏的太好了。目前为止,蘶儿只看出他是来瞧南星的。嗯……“瞧”这个字或许太轻佻了,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允庭却丝毫没察觉。他还叫南星去挡他。不过倒也是,每次南星赶昀千出去时候,昀千眼睛里的笑意,他允庭可是没瞧见。
最近,蘶儿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告诉允庭算了。要等他自己发现,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想着之前允庭气她故意作目击者的事已经气了半个月了,现在也该消气了。蘶儿这就打算背着南星,偷摸溜进允庭读书的书斋,跟他好好讲讲他身边这一个大陷阱。
可是,正当蘶儿躲在书斋门后,就要开门进去的时候,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急匆匆地进到了内院里。蘶儿赶忙闪身进入旁边的厢房,隔着门缝看见南星跟着这陌生人身后,一起把允庭给叫了出来。允庭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南星在故作镇定,因为她的手在不住地颤抖。那陌生人把一封书信交给了允庭,允庭阅毕,侧过身来靠着书斋窗沿。这时,蘶儿才看到他的脸。那种表情直击到她心里。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会是和昀千有关的吗?还是……和她有关的?她逃跑的事情被人追究了吗?蘶儿急得直跺脚,可她不敢跑出去问。她怕这真的是因为她。
随后,允深也从外面赶了回来,一脸急切地问:“消息是真的吗?”
只听到允庭小声地回答:“是真的。兄长,宫里丢了东西,父亲以及其他整理前朝文书的都……都被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