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芳本不是什么正经大夫,顶多算是一个药徒,但处置外伤倒是一顶一的好。她那止血药是陈大夫给她的,陈大夫只说刀剑外伤一类的止血甚好。却没嘱咐别的!殊不知,那止血药里有一位“地血紫”凝血功能强大无比,可英哥与二殿下余毒未尽,倒叫这“地血紫”给逼了回去。
眼下,那二殿下的卧房门外黑压压一片人,里面几个资历老的郎中不断叹气,“孙将军,这毒确是要命之毒,可不知为什么明明该顺着伤口流出了,却还封了一点儿在殿下体内。殿下至今未醒,就是因为这个!”
“那解毒啊!”细眼孙将军急道。
“将军不知,殿下身上这药粉儿,老夫只闻其名,不知其深刻药理。这还得让老夫仔细研究研究”
“还讲究个什么?”孙将军转身指着邺芳道,“你问他!”
“老夫已经问过了,这小哥儿也不知药理,只道是他师傅给的止血药!”
“他师傅?”孙将军一听,来了精神,冲邺芳喊道,“你师傅在哪儿?赶紧叫他过来!”
邺芳刚想委身福礼,才想起那是女子行的礼。忙改作两手一揖,“回将军,我师傅姓陈,原本是护国公陈将军府里的医倌儿,陈府出事前,他去了青州。至今不知音信!”
“陈府?”孙将军的眉头皱了皱,“你也是陈府之人?”
邺芳回道,“是,我乃陈府药坊药徒!”
孙将军冲旁边招了招手,小声交代几句,大概是去找师傅了吧?邺芳心里有些惊喜。但眼下这情形的确跟她有关,床上那公子不醒,外院儿的厢房里英哥也昏迷着。哎,本想救人的呀!
“老夫这有几个方子,眼下倒是可以试试!”刚才那个老医倌儿上前说道。
“试?”孙将军脸色铁青。他扫了一眼邺芳,对老医倌儿说,“拿外院那个人试!”
老医倌儿应声退下了。
什么?拿英哥儿试药?这人恩将仇报啊!
邺芳嘴里嘟囔着,“英哥救了那个人,你们这么对........啊?不关我的事!”被细眼孙将军眼刀子一扫,邺芳赶忙摆手。
瞪了她一眼,孙将军去跟屋里的婢女交待事情去了。邺芳悄悄退了出来。
她身上是一身粗布下人的短打,昨晚是在外院的椅子上囫囵睡了一觉,今早刚吃了一口饭就被提到这里问话。回想起拿刀子剜肉那架势,邺芳怀疑是不是鬼上身了?
就这么三五日地过去了,那二殿下跟英哥还是不见好。不过,听说来了一个年轻的大夫,是京中的医药世家嫡传子弟。
那年轻的大夫确实有两下子,他给开了一副药,昏迷着的两人都醒了。
英哥到底是身子骨硬实,他头一个睁开了眼睛。扫了扫四周,他撑起身子,脑袋忽悠一下。扶着头,他轻唤,“丫头?”
“哎!”邺芳一溜声儿地应着,进了屋,邺芳两眼锃亮,“你醒啦?太好了!”醒了就能走了呀!
“这是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不过这里的人脾气都不大好。你醒了证明那什么殿下的也能醒。咱们这就走吧!”说完就拿起早放在桌上的包袱要走。
英哥也着实担心老娘,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武器准备离开。
门外的守卫见了,行了一礼,“壮士醒啦?小的这就禀告孙将军去!”
“孙将军是谁?”英哥问道。
“是.........壮士且等一等,马上厨房给您安排餐饭!”守卫向旁边人知会一声儿,就离开了。
真是疑心重,门口还是有人把着!
这守卫将将跑进内院时,只见婢女、小厮、管家、郎中穿梭不停,众人脸上皆是轻松之色,守卫寻到孙将军的身影,给孙将军报了信儿。孙将军垂眼想了想,进屋禀告二殿下去了。
“殿下放心,吃了这服药就大好了!”年轻弱冠大夫收了脉枕放在药匣里。
“嗯,多谢!”
“不敢!”年轻大夫心知这二殿下必有赏赐,可他意不在此。
年轻大夫行了一礼,“小人斗胆,想请问这地血紫之药来自哪里?”
“这药有什么不对吗?”二皇子皱了皱眉头。要说他不该纠察一下那镖上之毒出自哪里吗?
“回殿下,地血紫只在一本古医术上略有记载。此乃神药!世间从未听闻有人采用!故此,小人斗胆想见见这持药之人!”
“听孙将军说,这药是来自陈府!那持药的小厮是陈府药坊小徒。他也不懂什么药理,只跟那陈大夫去过几次军营行医,药也是陈大夫所送!”二殿下喝了口水,示意婢女一边儿候着。
“这就对了!陈大夫是个怪医!小人几次拜访皆无缘得见!”年轻大夫拿着药箱行礼退下。
孙将军见二皇子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禀告殿下,跟您一起中毒的男子也醒了。听说要离开,不知他是否可疑?”
二皇子笑笑,“没什么可疑的,那壮士箭法精妙!也算救我一命。我昏迷数日,原非他们所想。传令下去,安排晚宴,好生优待壮士。”
“是!”
申时三刻,晚宴摆在正房偏厅。窈窕婢女穿梭不停,邺芳悄悄跟在英哥身后,不敢四处张望。这里的感觉很熟悉,定是个钟鼎之家了,也不知能不能把师傅给请来呢?
“请坐!”二殿下示意英哥跟邺芳依次落座。
堂中摆着六面小桌案。坐北朝南居中跽坐者正是那换了一身紫衣的二殿下。二殿下带着浅浅的笑,宽袍广袖,,风度翩翩,犹如落入凡间的谪仙,煞是好看。邺芳的眼睛跳了跳,往右一斜,瞧见那正对面坐着的年轻人时,浑身一拘灵。这不壹善堂的许由吗?他怎么在这?难不成那年轻有为的大夫居然是他?
邺芳眨了几下眼睛,落座后一直垂头不语。
“今次,小王得贵人相助,侥幸避难,特摆此宴答谢诸位!诸位不要客气!”二皇子言辞切切表达了谢意。
前菜果品刚下,正餐一流水的摆了上来,什么梅子清炒白苦瓜,香椿芽猪肉蛋饺,干辣梅酱鸡,蛋黄焗蟹,毛峰鱼丝,金丝酥雀,檀扇鸭掌,炒榛子酱,玉盏龙眼.....一道菜才夹了几口,就撤下去换下一道了。
吃到半分饱,二皇子停箸饮茶。他右手边一位叫李德贵的大人自我介绍了后,开始夸赞英哥英武,箭法如神。那坐在二皇子左手边的孙将军笑称有机会定要比试一番。
“英壮士埋没山中实在可惜,男儿何不带吴钩?眼下.......”孙将军说得情绪高亢,冷不丁被李德贵冷哼一声儿打断了。
孙将军斜了一眼李德贵,李德贵投过去一个埋怨的眼色。接着道,“眼下虽说四海宴平,但大丈夫何不为国出力?一展我大乾朝男儿雄风?”
英哥笑笑,“俺自小在山中长大,没什么见识!”
那喝酒的许由并不插言,只盯着对面的小厮瞧个不停。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呢?
邺芳心知许由疑心了。当初她也是易容了进了壹善堂,可能自己易容技术不够高吧,他生疑也不怪。可他要是问起公子怎么办?公子家败,去了赫国,万一被人知晓,不知会不会对公子不利。
当下,邺芳捏了捏喉咙,粗喇着嗓子对英哥说,“兄长,既然贵人有心收留,我看你就留下吧!”
英哥答应再考虑考虑,二皇子疲乏先回去了。几人推杯换盏,只有许由跟邺芳仍然正身跽坐。
“小兄弟是陈大夫高徒?”许由问道。
邺芳慌忙摆手,“不是,不是,陈大夫是我师傅。但我就一小药徒!”
许由淡笑,“在下有意留在廖城,增益学识。以后少不了要多加请教了”
邺芳垂头摆手,“不敢不敢!”
一餐饭虽然山珍海味,邺芳却吃得内心忐忑。一方面她想借着这府中名声寻到师傅,另一方面也担心许由发现她的身份。不过仔细一想,看神情,许由并未多想。暂且住下吧!外面虽说是天下太平,可盗匪出没,暗杀横飞的,哪里是什么盛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