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店论道

  • 凌子书店
  • shouyu
  • 14621字
  • 2019-02-25 00:10:54

次日上午八点半,凌子音乐厅灯光明亮、焕然一新。排练场摆放着一条条宽大的长桌,桌上放满面板、面粉、猪油、白糖、板栗粉、面团、白开水,长桌两侧整齐站列着一排排老人。老人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和酥油团、和酥皮团、擀皮、包馅、压模、收料、烤制,场面热火朝天。排练场两侧的桌子上码放着冀北名园的各式商品,桌后隔几米就有一个冀北名园的易拉宝展架,冀北名园销售经理孙书君和几名销售干事已经烤制出一批香喷喷的板栗饼。书店工作人员和志愿者穿着凌子书店的工作装站列两旁,不时帮着老人搬运沉重物件,周同、吴弦、李棋都在其中。李棋是一大早就被周同拉过来的,一直忙活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周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同故作神秘、缄口不言。

李棋早已和孙书君打过招呼,这几天他们也没有少联系。李棋最后确定了冀北名园的两款产品作为试销品,一款是真空包装的即食板栗仁,一款是各种粗细生熟的板栗粉,两者共同点是无添-加、初加工,比较符合国外主流消费理念。孙书君今天穿一身深蓝色西装,里面套着月白色毛衣,浓密的黑发挽了个髻别在脑后,秀美的瓜子脸白中透红,嘴角露出真诚的微笑,愈发显得青春靓丽,与初次见面相比判若两人。孙书言并没有陪姐姐,早晨与姐姐见了一面后,就在楼下书店做自己的事了。

最后一批板栗饼进了烤箱,周同一声令下,吴弦、李棋等人把长桌上的物品收拾干净,重新擦了地板,组织老人们坐回长桌两侧。冀北名园的销售干事们端着大盘为老人分发烤制好的板栗饼,孙书君拿着话筒讲解板栗的营养成分、保-健功能、使用方法,最后落脚在滦河板栗是自然馈赠给唐州人的保-健佳品,经冀北名园加工的产品安全放心,可以现场订购也可以直接到商超和专卖店购买,现场展示的产品全部八折出-售。就在老人们品尝、购买产品期间,在吴弦的引领下,从门外走进一批老人,手持肩背各种乐器包,周同等人则在演奏台摆椅子、牵电线、布话筒,老人纷纷打开包裹,拿出乐器,按照演奏形式排好队形。

准备就绪后,周同从孙书君手中接过话筒,走到前排,胸脯一拔,清了清嗓子。“好,你们吃着,我说着,谁能告诉我今天咱们来干什么来了?”

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吃板栗饼,听音乐会”。

“那谁能告诉我吃板栗饼有什么好处?”周同又问。

又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说什么的都有,周同把话筒递到一位说得挺起劲的大妈嘴边。

“熟吃补气健脾,生吃舒筋活络。”大妈说。

“说得好,奖板栗粉一小盒。”周同说。销售干事早有准备,递过去一盒板栗粉。

周同又问:“那谁能告诉我滦河板栗哪家强?”

见有奖品可得,这次大家都争着回答,离着近的一位大妈伸手抢过话筒,踮着脚大声喊:“冀北名园。”

“哪强?”周同问。

大妈稍微顿了顿,又使足了劲。“哪都强,”说完又小声嘀咕,“那么多也记不住啊?”

周同一笑。“好了,记得冀北名园强就行了,送奖品。”销售干事递上一包成品包装的板栗蛋糕。

周同又问:“那谁能告诉我听音乐有什么好处?”

这次安静了一会,有人迟疑地站起来。“愉悦情操,精神好。”

“好,礼品送上。”销售干事递上一包板栗饼干。

周同转身到台上。“有组织做过研究,常听音乐可以愉悦身心,减少慢性-病。而常听现场音乐会可以防止大脑老化,有助延-年益-寿,也就是说听音乐会的保-健效果不见得比您吃保-健品差。那位阿姨说了,我带孩子来有什么好处?音乐有助于右脑开发啊,能提高注意力,注意力上去了,成绩也就上去了。那位大爷又说了,不带孩子的是不是没有那么多好处了?音乐可以减少您与年轻人的代沟,咱们生的年代不同、经历不同,所以共同语言少,但对乐感却是一样的。你们看,台上这些人,他们精神状态怎么样?”

“好!”台下异口同声。

“大家想不想听他们的演奏?”

“想!”

“好,安静下来,演奏开始。”

台上定声鼓一响,二胡、中阮、扬琴、竹笛等乐声交错响起,演奏的都是老人们喜闻乐见的曲目,合奏与独奏穿插-进行。一位拉二胡的花白头发老者显然是乐队主奏,他也很懂得与观众互动的道理,让前排的观众点了两首乐曲。最后两幕分别为父子、爷孙二胡联奏,一个年轻人和五岁左右的孩子配合老人完成演奏。而正是这个环节掀起全场高*潮,台上代际之间的唱和附随引起台下观众的强烈共鸣,老人们有的兴奋不已,按捺不住地鼓掌叫好;有的泪眼涟涟,想起不在身边的孩子;有的跃跃欲试,不断向左右表示自己也成;有的陶醉其中,跟着节奏做着拉弓弦的手势;有的闭目倾听,靠在凳子上微微点头。孙书君、李棋等人站在两侧注目凝望,也深受感-染。正是:

蒙蒙十月子gong游,

牙牙学语几春秋。

经世治学十五载,

龙门一挺跃鸿沟。

低眉奉上论王侯,

抬手膝下送美欧。

泱泱富贵高百尺,

惶惶如蚁攀危楼。

风云突变水覆舟,

夕阳正红隐病忧。

凡人借力难终老,

仙家一笑到白头。

乐队一共演奏了十个曲目,简短而热烈。周同对演员做了介绍,并请他们到台下休息。孙书君安排他们落座,在他们面前的长桌上置好点心和水。周同重新上台,向台下说明演奏者都是退休后练习的,自己去公园跑步时发现的,相互之间多有交流,再加上转介绍,组成一支小型乐队。其实,音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学,只要肯下功夫练习,比小学作文还简单。

周同顿了一下。“我给大家讲讲我奶奶与音乐的故事。我奶奶今年八十一岁,两年前的她每天都穿梭于各大会销点,也就是俗称的听课。一开始她只是当做一种消遣,因为她发现别人都去听课,自己不去似乎不合群,一个人待着确实也无聊得很。后来开始慢慢地往家里带东西,按-摩床、磁-疗被、理-疗仪、各种保-健品一应俱全,占满整间屋子,花去她大半辈子攒下的四十万元。任谁劝也不听,还总抱怨我们不关心她,妨碍她的细-胞-修-复计划,还没有某某店员好,某某经理好。直到关门的店越来越多,联系不到的店员也越来越多,她身上的毛病也没有改-善。无奈之下,我领着她到社区活动室,试着让在那里练习二胡的老人们鼓励她学习二胡。从此她真的迷恋上音乐,与老人们一起拉拉弦,再也不觉得孤单,现在精神更胜于从前。奶奶,你跟大伙说说,二胡难拉吗?”

刚才走下台的一位满头银发、精神饱满的老人站起来,大家都甩头望向她。“不难,就差一副老花镜的距离。”

周同不解地问:“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奶奶笑眯眯地说:“没有老花镜看不清乐谱啊,有了老花镜,不认字都能学。”

周同请奶奶坐下,继续说:“各位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可以与我奶奶-交流。现在我宣布,凌子音乐厅周一至周五上午八点半举办音乐会,六十岁以上免票参会,以后可不仅仅是业余选手,我们将为大家请到更多优秀的专-业演员,让您不用花费一分钱,就能享受大剧院才有的视听盛宴。同时,我们也会积极联系赞助商,争取您在享受音乐之美的同时也能享受到味蕾之美,当然没有奖品就没有诚意,我们会努力为大家争取。”

台下有观众问:“我们要是想学呢,有没有优惠?”

周同笑答:“没有优惠更没有诚意,六十岁以上在音乐厅报名学习乐器全部半价,您要是愿意练就找我和吴弦,在书店前台报名也可以。您要是也想组建乐队,在凌子音乐厅表演,我们也十分欢迎。另外有人说了,我就是没钱怎么办?我给您支个招,像我奶奶那样愿意收徒弟的也不少,您平时不管在哪看到有人练习乐器,尽管大胆的走上去,一般人都会乐意教的,谁不想体会当老师的感觉呢。好了,今天到此为止,一会大家排好,十人一组乘电梯下楼,不要拥挤,我们的志愿者会在电梯口服务,散场!”

散场后,大部分老人没有立即散去,有的围着台上演奏者问这问那,有的围着展销台买板栗制品,有的找周同报名学乐器。吴弦则按照事先安排组织志愿者撤长条桌,这些都是冀北名园出资租借的,要抬到地下停车场装车运走。李棋帮着吴弦搬桌子,看着忙碌的场面,对周同的良苦用心赞叹不已。

任何一个社会,老年人都是无可争议的弱势群体,他们肌体退化、疾-病渐多,思想观念、生活方式也往往跟不上快速发展的时代。在原始社会,为了应对重大灾荒,保证部落繁衍生息,无劳动能力的老人不得不集体走进万人坑。以后变迁中,长期以温饱为主题,为了下一代成长,老人也经常缺衣少食、晚景惨淡。当今时代,年轻人面临越来越大的生活压力,不但无-暇照顾老人,还经常把孩子、家务留给老人照管。很多老人早晨送完孩子上学,就处于无事可做、空虚无聊的状态,结伴听课的初衷是打发时间、排遣寂寞、领-取奖品,结果是身体的退化、认知的局限和对生命的珍视被人无限放大、反复利用,进一步引发孩子的反感情绪,进一步激化两代人的矛盾。但这并不是老人的错,周同所做的事情远远超出生意的范畴,他是在以一己之力转变老年人生活方式,增加隔代人的亲近感。没错,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语言,它深入灵魂,融入血液,不分种族,没有代沟。他想起《放牛班的春天》,虽然现实中未必每个人都喜欢音乐,但周同的想法也会传染,传染给每个领域的人。

十一点钟,音乐厅归于平静。孙书君带领人回专卖店,专门为此次活动招募的志愿者各回各处,周同和吴弦在吉他坊整理报名资料,制定教学计划。李棋径自走到楼下的书店,他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全息投影变成“您是本店贵宾,有-效期七天,祝您愉快!”他记得昨天与孙书言下来的时候,显示本月还有一次免费进店体验,不知为何今天就变成贵宾了。他看了看旁边的自助柜员机,需要充值一百元成为一年的会员,并没有贵宾的设置。他想了想,按照程序照了相,输入证-件号,扫码支付了一百元钱,注册了会员。

他经过柜台,看到几个老人拿着周同开的单子排在柜台前,赵雁正在全神贯注地收款登账。孙书言在不远处的书架,推着一辆小巧的理货车,正在把读者借阅的书放回原处,她们都换上了书店的工作装。他没有打扰她们,直接走到棋艺区,一张张小小的方形实木桌上摆着各种棋盘,有几个人围坐着正在下中国象棋,周边书架上码放着棋谱类书籍,靠里侧的墙上挂着一面约一百英寸的屏幕,播放着“大-师杯”象棋比赛的录制视-频。紧挨着他们的书画区,郑春秋正在一张大长桌上全神贯注地挥毫泼墨,旁边放着几张稍小的长桌,都摆放着文房四宝,周边被悬挂的字画及文化用品包围着。郑春秋没有穿工作装,而是一件宽松的白色大褂,配青色条绒裤子和黑色圆口布鞋,左手拂袖,右手举笔,时而投笔凝思,时而行笔如飞,小山羊胡撅撅着,显得神采飞扬,潇洒自如。

李棋不ren打扰,正欲退去,陈长空从店外走进来,拉着李棋坐在郑春秋身后一个长桌旁。陈长空低声说:“小兄弟,在这坐会儿,郑老也差不多了。”果然,话音未毕,郑春秋放下毛笔,轻轻吹着未干的墨迹,然后抚掌一笑。“陈老时间拿捏得越来越准了。”说罢,伸展了一下四肢,转身坐到二人身边的矮凳上。

陈长空拍着李棋的肩头说:“这个小老弟在旁边等你多时,一直未敢打扰,后生可教也!”

“是嘛,那怪老朽了。我要是拿起笔来,天塌地陷都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完全与我无关。76年地-震发生时,正赶上我连夜创作一幅《村居图》,结果被埋起来还在找纸笔。幸好,当时革*委*会给我睡的是牛棚,顶上都是稻草,砸在身上软软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他们哩!”郑春秋道。

“欲无后悔先修己,各有前因莫羡人。郑老短短几句话,道尽人生起伏,真希望多几个人听到才好。”李棋道。

“李老弟也才思过人啊!你想,他满袖乾坤,安能只修己、不渡人呢?一会儿,孩子们放了学,就有他忙得啰!”陈长空赞许道。

“什么叫有我忙得了,你来干什么的?”郑春秋道。

“我们俩一起忙,我这个点儿来不就是帮忙的吗?老郑,你可别说不用我了,那我天天吃几碗干饭,肯定消化不-良。”陈长空道。

“我不让你来,你就不来了吗?”郑春秋脸绷着。

“那我也来,嘴是你的,腿是我的,咱们各管各的。”陈长空嘿嘿道。

这时,长桌前走过一老一少,都穿着工作装。老的是位妇女,五十多岁,身形高大,面带笑容,精神很好。少的是个小伙,二十出头,身材矮小,瘦瘦的脸庞,眼睛稍微向外凸出,但很明亮。

“两位大-仙,我们可去接孙猴子了,待会再来闹你们。”年轻小伙边向前走,边对着郑春秋这边几个人说。

“去吧,猴子接猴子,都是你亲人,注意安全!”陈长空说。

“有两位仙人指路,定保无虞!”年轻小伙狡黠地笑道。说完,两人快步走开,虽然高矮胖瘦不一,但步速出奇得一致,始终保持并肩而行。

陈长空对李棋说:“这长得跟猴子一样的是王夏天,那高个子女的是冯冬梅,他们负责学生托管。王夏天是唐师毕业,有教师-资-格-证,别看人小,在书店可是元老级别。他和钱枫、赵雁、周同在书店筹备时就跟着凌子,其他人都是后来的。因为人小机灵,大家都喊他的谐音‘小天’,琴棋书画都能上手,但哪一样都算不上精通。一会帮帮这个,一会帮帮那个,挺招人待见。”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水杯,喝了口水。“冯冬梅是个简单的人,老家是农村的,儿子在唐州工作,过来帮儿子看孩子。想让孩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又舍不得掏托管费,就找凌子商量,她在书店义务打工,换取孩子免费托管。凌子这个书店本来就是半公益性质,冯冬梅的提议对双方都有益处,凌子自然也就同意了。”

“您为什么说书店是半公益性质?”李棋不解地问。

“这事须由郑老解释,我也一知半解。”陈长空望向郑春秋。

“这要从书店创立的初衷说起。凌子有个儿子叫王牧之,那孩子自识字起就爱看书。为此凌子前前后后花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书。孩子上二年级时,光是书籍就满了屋子。凌子在整理书籍时,发现很多书还好好的,有的根本没有翻看,有的看了也完好无损,卖废品很可惜,就拿出一些送人。送人时又发现每家都有很多书,送出去的书别人也不一定喜欢看。那时他就萌生开个共享书店的想法,但租金是个拦路虎,单纯的书店业态无法生存。后来在给孩子辅-导作业时,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放学后约几个人到同学家写作业,不会的相互问问就可以了,写完作业一起玩到吃晚饭,多么快乐无忧的童年。现在的孩子多为独生子女,放学后就回家,做作业没有积极性,还大量占用父母的时间。家长逼着学一两样特长,回到家枯燥的练习,没有同龄人交流。有的半途而废,有的沦落为考级,没有几个真正为了兴趣而学习,这样的童年有什么幸福而言呢?这时,一个大胆的计划涌出脑海,那就是创建一个综合书店。恰好,房地产洪水猛兽般的飞速发展与实体商城受网购冲击大溃退同时出现,大量商业综合体求租无客,门庭冷落,体验式文化消费找到了生存的夹缝。沈阳出现了玖伍文化城,当当大量扩张线下书店,以流量换租金的免租模式盛大开启。”

郑春秋歇了口气。“凌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变化,拿着她的方案找到周边几家写-字-楼。最终后羿大厦开出终身免租、物业减半的条件,成功签约了凌子书店。即使如此,楼上楼下约三千平方米,物业费五角,减半后是二角五,每年也需七十五万,书店装修、铺货、运营成本也不低,因此书店仍然需要创收,才能得以维持。第一年卖书的收入、会员年费、托管费、培训费和政*府补助加在一起,收支大体相抵。书店内拿固定工资的只有几个全职,赵雁、周同、王夏天和孙书言。其他人都是兼-职,拿效益工资。所谓效益工资,就是到年底决算。如果有盈余就分点钱,如果效益不好一分没有。每个区域的效益也会单独核算,比如书画培训收入多了,我也会按比例多分点。”

“那如果没有收入,为什么还要干,怎么维持生活呢?”李棋问。

“这就是“公益”二字的魅力了。初始资金都是凌子投入的,她有自己的工作,不拿书店的收益。今年是第二年,赵雁算了算账,到年底有一笔利润,我们一致同意让周同拿这笔资金去做老年人社会生-态。而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有退休金,像我又有字画收入,在这坐镇书店、培训字画,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机会,你看我现在创作环境多好。所以凌子找到我时,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只管负责培训,收入算书店的。至于陈老……”郑春秋迟疑着。

“我嘛,掏一百块注册的会员,属于倒贴帮忙的,但是千金难买我乐意啊!没事在这看看书、逗逗娃,风不吹、雨不淋,比在公园跟那些老头空谈政*治舒服多了。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吗?嘿嘿,就是娃子们抱着我脖子让我教他们写字,那感觉,比当局*长都得意。”陈长空抢着道。

“这不是空话,陈老退休前是公*安*局局*长,威风八面呢!”郑春秋道。

“陈老面相威严,一身浩然正气,果然名下无虚。可是,吴弦却很年轻,他不拿工资也能待得住吗?”李棋说。

陈长空哈哈一笑。“吴弦是一只蜜蜂,是被赵雁这朵鲜花吸引来的。遗憾的男追女隔层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赵雁似乎对他并无此意。”

郑春秋摆摆手。“言之过早!男女之事,变化无方。我看吴弦也是痴情-人,哪天等得花开见月明,也说不定。”说罢,看了看手表,对着李棋说:“走吧,吃饭去,孩子们也该到餐厅了,我们也帮着小天照管一下。陈老,这里交给你了。”陈长空说:“好喇,这个时间点,缺了我,还是转不动。”

郑春秋起身走到棋艺区,招呼另外一个穿工装的人,李棋这才注意到棋艺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一名职工,正在指导两个人破-解残局。这个人叫蒋先培,四十岁,是棋艺培训老师,擅长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在中国象棋业余组比赛中拿过豫省省第一名。和郑春秋一样,在书店兼-职,他是豫省某公司驻唐州代表,自-由时间较多,向书店申请的棋艺培训老师。在他来之前,棋艺区并没有开展培训,只是会员活动区域。

郑春秋把李棋介绍给蒋先培,意味深长地说:“小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回去容易回来难啊,你看已经有人要抢你的位子啰。”

蒋先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中啊,老婆大人明令,再不申请调回豫省,就要与我离-婚。我常年驻外,全然不能顾家,把老小都丢给她,总也不是个事儿。”

“那小沈呢,他是本地人,为什么也要走?”郑春秋道。

“沈颢太年轻了,没有充分估量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他想得不错,书店书香氛围好,接触的人素质高,少挣点钱也高兴。但是琴棋书画这几个培训项目,学棋的人数最少,赵雁发的三季报你们都看了,我们贡献的收入占比最低。慢说今年不分红,就是分红也分不到我们几个子儿。也许,他要是再坚持两年更合适,因为书店的前景很好,但是现在就挺不住了。他女朋友放话,不换工作就换人,让他找别人去结婚。唉,女人是男人的软肋,不得不从啊!”蒋先培苦笑道。

“当今行情,女不从男,平淡如烟;男不从女,地覆天翻。那小沈到哪工作了?”郑春秋道。

“还能做什么,继续做培训,那家专门做围棋培训,给高薪。”蒋先培道。

“咱们这个模式,一般的人做不来,做得来的舍不得走,走了的还想来。”郑春秋道。

说着,三人下楼梯来到地下一层餐厅,这时候餐厅已经有不少人用餐。西北方向有一片用围栏封闭的区域,上面挂了一副牌子——凌子书店餐区,一名餐厅服务员在门口等候着。进到里面,正中*央儿童身高可及的自助餐台,台面上整齐排列着可视方形布菲炉和保温汤炉,炉内饭菜已经准备就绪,餐台下面码放着自助餐盘、碗筷和勺子。

蒋先培带头绕着餐台相菜品,啧啧称赞道:“小天的菜单越来越精了,我舍不得走,大半是因为这两顿饭!虽是为孩子们定制的,咱们看着也赏心悦目、胃口大开啊!你们说,我一个人驻站,还有比在这兼-职更美的差事吗?唉,造化弄人,凡事不能尽美啊!”他右手背敲打着左手心,一句三叹,遗憾无边。

郑春秋用手背敲着蒋先培的胳膊。“岁月逐流看不透,再无青春可回首。你驻站八年,也该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了。”

蒋先培正要答话,这时传来叽叽喳喳嘈杂的声音,扭头向外张望,冯冬梅带着孩子们进了餐厅正门。孩子们排成两列长队,除了交头接耳的说话,队形保持得非常整齐。说是孩子,有的已经达到成年人身高,尤其是队尾的女孩,大概五、六年级的。从穿着的班服可以看出,哪些是一个班的,基本上一个班的都挨在一起。冯冬梅领着他们进了专用餐区,说了声——解散,孩子们自动分成几拨,开始从不同的区域井然有序地取餐盘就餐,显然经受过训练。

就在这边快取完餐时,王夏天带着一队回来了。王夏天这队快取完餐时,吴弦、赵雁分别带着一队相继来到餐厅。所有人与孩子们一起用餐,李棋取了餐,仍然和郑春秋、蒋先培坐在一起,蒋先培把王夏天、冯冬梅叫过来,给他们做了介绍。认识之后,冯冬梅仍然照顾着孩子们,王夏天是见面熟的人,直接坐在他们身边的空坐上,与他们攀谈起来。

蒋先培埋怨王夏天。“小天,你托管的人这么多,也不帮着哥哥动员他们学象棋,你ren心就这么看着沈颢走了?”

王夏天眼珠子巴巴地看着蒋先培。“大哥,您这打不着鱼,就怪没人送两网,是不是?凌姐明文规定,托管学生店内参加各类培训打八折,郑老和周同各显神通,使尽法术,收了不少门生。别人撒了大网,您下个吊钩也行啊。不价,您这整天守株待兔,临渊羡鱼,不出海哪来的鱼呢?”

“嘿,我这要走了,不挽留也就罢了,你还临门一脚,抬腿就踹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报表上你贡献的利润高,谁让你生意好呢!”蒋先培道。

“非也,非也,我是不ren心看你走得稀里糊涂。你现在看到的人有119人,托管费标准1000元/人/月,餐费标准25元/人/天,表面看每年毛利60万元。但托管生免书店会员费,培训费还打折,所以实际利润没有那么高。托管收入高,完全是因为书店这个大平台,书店托管的好处是慢慢体现出来的,开始人们看到1000这个数就退却了,因为周边小饭桌也就650元/人/月。托管逐渐增加到今天的数量,凌姐下的是一盘大棋,你却只下自己的象棋,格局高低立判。”王夏天道。

王夏天看着蒋先培,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接着说。“有件事恐怕你不清楚,周末散托的项目可是我和冯阿姨想出来,向凌姐建议实施的。为什么周末散托人数越来越多,你得明时势、抓趋势,不懂大洋环流,哪知道鱼群游向呢?现在的年轻夫妻有了孩子也不想完全失去自己的空间,而孩子们也愿意和同龄人一起度过一个轻松的周末,如此一来,市场应运而生。跟您漏道题,我们又有了新的计划,保证又将为书店创收一大笔。这项计划也是基于平台生-态,你也能做,不过在未实施前,我喜欢低调,低调。”

他们这边说着,旁边桌子坐着四名穿着一样的学生。一个叫许昌远的学生耳朵尖,低声向对面同学说:“朱子训,猴子又把我们比作鱼,我们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又是网,又是钓,还环流,他神气了,咱受气了。你说咱们家长就知道忙,放学不接咱们回家,给人家当争而食之的肥鱼。他们也不想想,鱼也有破-网脱钩的时候,那时没准狠狠地咬猴子一口。”朱子训道。

许昌远旁边的清秀女孩说:“没良心,这里比你以前的小饭桌强多了吧。我怎么就没有被人网住、钓住的感觉呢?我就不想回家,在家只能对着墙说话,这里多自-由,想干嘛干嘛。”

清秀女孩对面有个胖乎乎的女孩,扎着辫子。嘟着嘴说:“尤思彤,甭理他们俩,有那个空,还不如想一下咱们的排练呢。对了,朱子训,回家谁能跟你排练?”

“吆吆,秦湘,你还知道排练呢,现在就你的四声部不熟练,马上就元旦晚会了,别给我们拖后腿啊!”朱子训道。

“不用着急,现在换人还来得及。”许昌远冲秦湘说。

“换吧,我看你们找谁,我可听说王牧之他们正在准备一个超长、超可笑的小品,你们临阵换将,必败无疑。”秦湘说。

“不行,这样太吃亏了。咱们在凌子音乐厅排练,他们都能看到,而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的节目。”朱子训皱着眉。

“我知道啊。他把咱们班平时好玩有趣的事编成话本,里面还有我的角色,我演一个考砸了的学霸。”秦湘仿佛很开心。

“叛徒!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串上戏了,怪不得你的四声部总练不好。”许昌远一声大喝,几乎惊动了餐厅所有人,同学们都望向这边。

秦湘没想到许昌远反应这么强烈,抬头见朱子训、尤思彤也瞪着自己,不服气地说:“你们瞪我-干嘛,谁规定一个人只能演一个节目了,就我的文艺细胞而言,不搞个专场演出都是浪费。小品我演定了,你们不乐意,四声部找别人,谁稀罕啊!”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从一年级到现在,合奏是第一次出现。王牧之的小品又是最容易出彩的,最热门的两个节目你都参加。不管哪个得第一,都有你的份,是不是?”尤思彤缓了一口气说。

秦湘的小心思被尤思彤说个正着,但嘴上不能认输。“小人之心,我这叫演员、音乐两栖发展,东方不亮西方亮,哪头亮了都能照我身上。”

“小心,得个两头凉。”许昌远晃着筷子说。

“好了,吃完饭,楼上练习,一个不能少。”朱子训不耐烦地说。

许昌远和秦湘相互“哼”了一声,起身把吃空的餐盘放到餐车里,准备列队上楼了。

书店有两个时间段的人比较多,一个是中午,一个是晚上九点之前。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托管的孩子只是少数,普通的学生吃完饭也陆续来到书店,附近上班的很多白领也在此度过午休的闲暇时光。以书店为圆点,五百米半径内有两所小学、一所中学,和人口密集的居民区。

周同、吴弦的音乐厅还有两个帮手,韩*国人和杨柳,在隔间内教-授孩子们各种乐器。周同不时抽出时间,指导朱子训四人排练《云宫迅音》。这首《西游记》序曲,少量的乐器很难奏出理想的效果,需要一支大型管弦乐队。朱子训等人选定这首曲子的时候有点超乎周同的意料,但也被四人笃定的神情感动。一首乐曲的配器可简可繁,只要勤加练习、配合得当,未必不能成为一种很好的演奏形式。几个人的分工是,朱子训的架子鼓,尤思彤的电子琴,秦湘的琵琶与和音,许昌远的小号和吉他。秦湘的和音可以唱出多人的效果,与尤思彤的电子拟声配合非常完美,这也是几个人不愿意秦湘离开的原因。

孙书言没有培训项目,赵雁只有接待老人时才需要在前台工作,年轻人所有业务都可以自助办理,她们两人中午回书店租的公-寓午休。郑春秋手把手教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国画,一群孩子在桌案周围聚精会神地看着。身后的小桌旁也坐满了孩子,陈长空在其间走来走去,看着孩子们练习楷书,不时驻足纠正。棋艺区也挤满了人,每张桌子都没有闲着,下什么棋的都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穿着书店的工作服与蒋先培分别在指导两桌人下棋,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沈颢了。阅读区的座位也基本上坐满了,有的直接坐在书架旁的草垫子上,或者拿个本子写写画画,或者摊开本书津津有味读着。因为书店“关掉手机、回归宁静”的提示,很少听到手机-铃-声,也几乎看不到有人低头翻看电子产品。

李棋转了一圈,来到茶点区,这里铺着原色竹制地板,还有不少低矮的白色布艺沙发空座,每张白色三腿木质圆桌上都贴着“消费座位”的提示。李棋没有看到店员,只看到几台自动饮品机,冷热饮可选牛奶、咖啡、红茶、绿茶、白水。他扫码接了一杯红茶,小心啜了一口,水温稍高,但可以入口,味道则刚刚好,不浓不淡。他刚找了个空位坐下,就看到王夏天走过来接水喝。王夏天也看到了他,接完水坐在他身边。

“你这会儿不忙吗?”李棋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想问王夏天,就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忙,孩子们上来后各干各的,没有我什么事了。”王夏天翘起了二郎腿。

“你不怕孩子们走出书店到处跑吗?”李棋问。

“不会,孩子们成长速度远远要比大人想象的快,他们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其实,最好不要把他们当孩子,孩子们会犯的错误,大人也在所难免。好奇、自控力差是人类的共性,只能尽量控制,但无法彻-底戒掉。”说着,他打开手机给李棋看,“再说,我有撒手锏,他们无论谁走出书店和音乐厅的范围,书店的监-控系统都会报送给我。自从有托管以来,这种‘报-警’只发生过两次,而且完全情有可原,孩子们绝对值得大人钦佩。”

李棋看到王夏天的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亮点。“这是孩子们的定位吗?”

“是的。经部分家长要求,在书店监控系统外,又给一些孩子配置了手环。我总感觉定位作用不大,不管孩子潜伏还是劫匪作案,都会把手环摘掉,唯一有用的情形是恰好碰上不懂定位的劫匪。”王夏天摇头答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家长的心情可以理解。”李棋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是不是做成脚环或其他隐蔽装置更安全一些?”

“那是当然。孩子安全问题通过网络传播扩散,人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越来越重视。但人们也是矛盾的,从经济角度考虑,单纯的安全定位不受欢迎,人们更关注电子产品的多功能性,手环显然更便捷、更实用。这就是为什么定位产品很多,只有手环卖得好的原因了。但是如果真发生劫案,家长又会后悔为什么没有买定位纽扣、定位鞋垫了。”王夏天道。

“看来继小偷之后,劫匪又成为‘拉动’经济的违法职业了。”李棋把‘拉动’二字拖得很长。

“哎,别忘了还有贪*官。前两年不是盛行贪*官提升社会效率、拉动经济发展的论调吗?那些人只看到自己创造的G*DP,看不到自己堵住的G*DP;只看到自己有钱后拉动的消费,看不到大众有钱后拉动的消费;只看到自己成就的光辉伟绩,看不到居其位谋其政的职业要求。小偷、劫匪、贪*官都是强盗逻辑,只要有人比他们好,他们决然受不了。认为社会亏待了他们,就要向社会巧-取-豪-夺。”王夏天说到此,脸部发红,胸脯起伏,有点义愤填膺。

李棋看他有点激动,想把话拉回来,可是王夏天已经收不住了。

“即使现在,我回到老家,仍然能听到个别县乡干*部们坐在一起议论纷纷,总觉得政*府对他们管理太严了。说什么没有工作积极性,干好了没有好处,干不好怕担责,干脆就不干。中*央的会议精神他们怎么领会的,到现在还冥顽不灵。稳定的工资福利,高高的社会地位,羡煞多少老百姓。看看公-务-员-考-试的参考人数和通过率,嫌挣得少辞职下海啊,给别人腾个地儿也算积德行善。辞职的英雄豪杰又不是没有,别让政*府束了手脚受了委屈啊!”王夏天道。

李棋没想到被人称为“猴子”的王夏天,表面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竟然在内心藏着一只独角兽,铮铮铁骨,正义凛然。趁王夏天喝水换气的当口,他想接过话头,又一时无话可说,想转移话题,连他自己都觉得转得很突兀。短暂的沉默被冯冬梅打破了,她过来找王夏天问沈颢的事情,正好化-解了李棋的尴尬。

冯冬梅晃着高大的身躯,也没有和李棋打招呼,直奔王夏天,嗓音嗡嗡地问:“小天,我听说沈颢要走,是真的吗?”

王夏天给她拉过沙发,让她坐下,又恢复了笑嘻嘻的神情。“真的,明天他就到星光棋社上班了。”

“多好的小伙子,我来的时候一个人不认识,他带我找的凌子,还经常教思彤下棋。咱们需要围棋老师,为什么不能留住他?”冯冬梅露出惋惜之意。这个问题也困扰着李棋,刚才见着王夏天本来也是想问这件事,结果跑了偏。

“留不住。如今的沈颢,薪水是第一位的,咱们能给他开高薪吗?”王夏天不无遗憾地说。

“不能。”冯冬梅回答的很干脆。

“所以他已经不适合这里。”王夏天道。

“为什么不能开高薪,就因为书店是半公益性质吗?他能带来足够的收益不就行了吗?”李棋昨天听郑春秋的讲解就感觉很奇怪,今天正好问出来。

“不行,还是不能,书店没有一个高薪的。”这话是冯冬梅说的,倒也令李棋意外,很明显她知其然,但未必知其所以然。

王夏天解释说:“一家公司总要有自己的企业文化,一名员工总要有自己的职业规划,两“huà”合拍才能激发出凝聚力,进而迸发出核心竞争力。企业与员工双向选择时都要注意,如果觉得对方已经不再适合自己,只有三条路可选。一是改造对方使其重新适合自己,二是放弃对方保持自己方向不变,三是改变自己迎合对方需要。如何抉择,完全取决于双方实力对比。普遍提倡的人性化管理必须在游戏规则内运行,并不是对个别员工的恩惠,否则会造成针对其他更多员工的非人性化,造成-人心涣散、效率低下,最终失去前进动力。举个常见的例子,每个人都有请事假的需求。管理者为了体现公司对他的关怀,能因为这个人很优秀、很少请假就不扣工资吗?当然不能,因为其他人都在看着。能对所有人请假都不扣工资吗?更不能,那样就没有人好好上班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规则定了就执行,才是最大的人性化。

“凌子书店的文化是大义当先,员工也是义字当头,没有哪方把钱放在首-位,这才是我们为之奋斗的书店。如果哪名员工出现生活困难,谁也不会坐视不管。但如果只有用钱才能留住那名员工,我们只能选择放弃,因为价值观出现的裂缝难以弥补。直观一点吧,一个真正的公益人士,不管挣多少钱,物质需求基本都限-制在温-饱层面。一个物质需求太多的人无法做公益,假如书店有了收益,你想的是怎么把钱分出去,他想的是怎么揣进腰包里。我们都学过国民财富的二次分配,有钱的人向企业购买商品和服务,企业把得到的一部分钱分配给没钱的人,这就是企业公益。我们追求盈利,目的不是增加收入、改-善生活,而是再分配。某种意义上,书店有点乌-托-邦,有点物质需求有限、精神追求无限的理想主义色彩。金-钱的魔力在任何时代都是难以抗拒的,书店也并不完全免俗,只是在制度设计上避免收入对个人的过大影响。书店尽量减少雇员,使用机器自助服务,大型活动招募志愿者。有限的几名员工只保证温饱,吃住全包,但法*律必须遵守,所以按照唐州市最低工资标准发工资。包括志愿者,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就可以在楼下餐厅吃饭,这种基本需求,是文明社会必须无条件满足的。社保当然全交,为免除我们后顾之忧,书店还购买了大额疾-病商业保险。

“这样做的初衷也容易理解,即使遇到经济危机,书店也能以低成本优势挺过来。一个企业想做成事,首先要活下去。这个时候再想沈颢,开高薪让他赚更多收益,与企业文化、方向、初衷都不一致。书店可以坚持自己的经营方向,沈颢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向,让他自-由自在的离开就是最大的人性化。我相信沈颢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怨言,他是认可书店文化的,只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离开而已。”

王夏天滔滔不绝地说下来,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冯冬梅在旁边连连点头称是。

李棋想到自己的公司,一直在贸易领域深耕细作,并没有*效仿大多数农牧-业公司实施纵向一-体-化延伸至生产端。虽然与凌子书店在行业和理念方面大不相同,但在坚持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上是一致的。“的确,一家公司文化基-因一旦形成,就很难轻易改变,如果变了,也就不是那家公司了。”

“不错,如果变了,就不是我想要的书店了。沈颢可以留下,我却要走了。”王夏天道。

“说个很现实的问题,人总要结婚生子,那时候最低工资标准恐怕不够用了,你们的模式还能持续吗?”李棋道。

“我想反问一句,娶妻生子后,多少钱够用?”王夏天道。

这倒把李棋难倒了,其实没有统一的标准,只是大家普遍的一个看法。网上流传很多关于月工资多少才够用的问题,基本上也是争论最多的。同样在BJ的年轻人,有的月薪两万不够用,有的却明明过着月薪不足五千的生活。收入水平影响消费观念,消费观念决定生活方式。不同的地区更不具比较性,唐州服务员起薪三千元,肯定不及北上广,又比区位差的一般城市高一些。城乡二元差距最大,城市老人一个月的退休金足够贫困农村老人一年的生活费。城市、年龄相同的人由于出身不同,每个家庭的负担也完全不同,还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数字。以城镇平均收入计算到具体个人身上也是不负责任的,因为不知道这个人的具体情况,不得不落入越多越好的怪圈。李棋不想说话了,他下面要说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是王夏天。

王夏天也没有多等,接着说:“有的人关心结婚生子需要雄厚的物质基础,有的人在意没有兴趣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有的人追求人活一世就要轰轰烈烈,有的人崇尚平安是福、平淡是真。人类历史因为不同思想的碰撞才大放异彩。而弱水三千,我们只取那些在意人生兴趣、追求轰轰烈烈的人。这不是刻意高冷,而是有选择的放弃,我们不是政*治家,政*治家也不可能团结所有的人。在我们一生中,不可能什么都能得到。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被生活所迫,也对金钱产生大量的需求,我会自动离开,而不希望书店为我做出任何改变。我不止一次强调过,凌子书店是代表侠义思想的生-态系统平台,它拥有激发人类潜力的强大磁场,让很多人做出突破自我、超越极限的伟大实践。这个铁打的营盘值得我这个流水的兵用荣誉去捍卫,可能其他人还没有意识到,包括凌子自己。很多人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却不会去总结这样做的意义,毕竟能做一件让自己佩服自己的事情已经很不容易。”

冯冬梅表情已经近乎崇拜,连称说得好。李棋对王夏天的看法也彻底颠覆了,刚见面时顶多是花果山的一只小猕猴,在餐厅有点军师通背猿猴的味道,现在已经是取经路后半段的孙行者,佛性大开,禅机无限。

“一个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正在这样做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凌子书店的理想状态是什么,你们想把他打造成什么样的?”李棋想了想,问王夏天。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像记者,哈哈。如果你是记者,我会说这个问题超出我的职责,你应该问店长。我感觉吧,凌子书店设立本身就是理想的。它好像一种心境,既有儒家的积极入世,又有道家的隐世超俗,还有法家的一断于法。作为一个平台,只要它始终保持淡然无畏的状态,时刻拥有推动社会进步的能力,就别无他求了。”王夏天悠然地说。

李棋的疑问基本打开了,他知道凌子有自己的工作,很少到书店来。还有一个人他很想认识,这个人已经被提及很多次,连在书店穿梭的学生都在打听他的消息,那就是钱枫。他向王夏天问起钱枫,王夏天说他请假回沧州老家了,他的工作和孙书言一样,是图书管-理-员,侧重于进书入库、搬运大件物品。现在由两名*师院大三学生褚江和卫明云代管,不过明天就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