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火烧云

  • 凌子书店
  • shouyu
  • 9241字
  • 2019-02-27 10:45:27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秦湘的妈妈贺贝加爆发了,原因无他,秦湘没考好,语文97分,数学93分,英语56分。按照有关部门规定,不允许学校组织成绩大排名,但是按照惯常表现,这个成绩在班级估计15名开外。要知道,上次期末考试秦湘可是班级第一,把她从第一宝座赶下来的是朱子训。因为朱子训与妈妈约定,期中考第一,就不用去新加坡上学了。

贺贝加今天班上没事,早走了一会儿,直接把秦湘接回家。让她做心灵重塑,练习眼球轨迹、脑屏成像和波动速读。贺贝加一年前为秦湘报了右脑开发课程,一直对秦湘的学习热情和效果不满意,今天带着气让她按照顺序一项项地练习。她们家三间卧室,两间书房,非常宽敞,但出于监督方便,贺贝加让她与自己一起学习。贺贝加为了增加收入,报了消防工程师课程,对于她这个多年不曾学习、知识相关性又相去甚远的文科生来说,难度非同小可。她的空间感不太强,化学知识接近于零,计算能力惨不忍睹,楼间距、防火阀门数量和不同物质、不同建筑防火等级让她焦头烂额。但不管怎么样,学习的决心下了,不菲的培训费交了,只能咬着牙坚持到底。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三遍不行再来一遍。她深信,别人能过的考试她也一定能过,况且太容易拿到的证书就不值钱了。

秦湘和妈妈一个书桌学习,感觉空间有点局促,小心翼翼地征求妈妈的意见,经同意移到自己的卧室,因为另一间书房由她父亲长期占据。秦湘的父亲叫秦长城,10年前辞了公职,买了四台电脑,开始职业炒股生涯。闲暇时,总结梳理自己掌握的证券知识和交易经验,撰写相关书籍,先后出版了两本专著。今年行情不好,郁闷之下,开始写小说。无非是把那些自己想做而不得做的事情,丰满的理想因骨感的现实而无法实现的夙愿写进去。在虚拟世界种下一颗种子,细心呵护,精心修剪,让它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秦湘练着练着就移心别用了,眼球轨迹简直枯燥无比,盯着轨迹线动来动去,又不是曲谱,可以看出优美的旋律。注意力也没有意思,一个黑点放大再缩小,还不如练会儿轮指。稍微一走神,眼前的小黑点就不受控制了,一个变俩,俩变仨,竟然看成了一横排。眼神一晃,落在桌上的一盆黑法师叶片上。她惊奇地发现黑法师叶片聚拢成的花型足有八层之多,花心是鲜绿的,由内而外渐紫渐黑。她用手去摸其中一朵最外层的一片叶子,饱满厚重,手感很舒服。稍微用力,叶片从根部脱离开来,捏在手中,细长苗条,甚是漂亮。这是家里最大的一株黑法师,足有半米高,其他各屋都移植于此。也正因为如此,花盆相对太小,底土太少,营养跟不上,总出现落叶。不像旁边那珠桃美人,粉红色的肥厚叶片长得很慢,总是一副娇滴滴的羞惗之态。眼神再一晃,桃美人的粉红笑脸竟突然变大,羞惗表情换成一副愤怒的表情,冲她大吼道:“你在干什么?”

秦湘没有看错,她妈妈对于她偷懒走神早有防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秦湘打个冷战,茫然无措地说:“我在练习啊。”贺贝加气鼓鼓地走出卧室,对着秦湘爸爸的书房大声说:“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在做什么,她在玩叶子。”秦长城不以为意地说:“我想她在研究植物叶子的脉络。”

贺贝加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不管,我管!”她重新走进女儿的卧室,把秦湘从椅子上提起来,摁在床上就开打。“让你玩,期中考试考成那样,还在这玩。”啪……啪……

“妈,你别打了,我怕你手疼,我自己打。”秦湘噙着泪水,右手拿起书桌上的长尺,啪啪地抽打自己的左手心。

贺贝加还没解气,抄起秦湘的作业本,刺啦……刺啦……撕得粉碎。“天天不干正事,我也会撕。”这话是说给秦湘爸爸和奶奶的。秦长城今年股票大跌,资产严重缩水,还天天写小说,不做家务、不做饭。而秦湘奶奶做饭不好吃,不讲究营养,都是农村的做饭习惯,为此还向冯冬梅诉过苦。秦湘奶奶经则嫌秦湘父母不管孩子学习,整天念叨秦湘大娘管孩子严,孩子写作业不规整,就把作业本撕了重写。

“妈,打归打,但是我得告诉您,我不喜欢右脑开发。”秦湘也很倔强,虽然泪水哗哗的,但没有哭出声。

“我送秦湘去的时候,听一个学生说,他下期不参加了,两秒看一页书,根本做不到。”秦湘奶奶压根就不看好这项课程,总觉得是忽悠人的,就和自己听课的那些会销保健品一样。儿媳妇总劝她不能买,自己却听信别人的各种推销,两万八的课程说报就报,后来又买一副脑波耳-机,一千五百元。一副耳-机的钱得买多少鸡蛋,自己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的排队领鸡蛋,就为了给这个家省几个钱,现在看来排到死也赚不回来了。

“你别那么说,总觉得上当受骗似的,他不练能做到吗?你看《最好的大脑》微观辨水的那个人,难度多大啊,从五百多杯水中挑出一杯。”贺贝加说。

“那个人可不是培训班出来的,他是学美术的,平时就爱好观察。他比赛时34岁,也有一个女儿,人家是自己比赛,可没有要求女儿去,而是给女儿一个榜样。你今年也34岁,出名不怕晚,你觉得行,你练练吧!”秦湘奶奶不服气地说。

“右脑开发是有年龄限制的,过了这个年龄就不好使了,你看看培训班那么多人,有大人练的吗?不是为了秦湘好嘛,她将来学习能用得上它。”贺贝加说。

“对,能用得上。练之前还能考第一,现在15名,不知道怎么用的。没有大人练,那是因为都跟你一样,都想儿女成龙成凤,自己做不到,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你怎么不学学洛克菲勒和摩根,给儿女开创一项事业,养多少辈子下去。”秦湘奶奶说,她早上刚看完一部纪录片,难得能记住两人的名字。

“学习不好,是因为她没用上记忆方法,人家别的同学也没有闲着,都上英语、作文培训。我让秦湘上,你们都不同意。谁不望女成凤,我也没指着她,不是希望她将来过得好些吗?你说的那些人,我不认识。我也没有闲着,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辛苦的学习,还不是你儿子不挣钱。”贺贝加说。

“朱子训只上了一个架子鼓培训班,而且早就停课了,现在自己练习呢。”秦湘弱弱地说。

“没你说话的份。人家不培训都能考第一,说明人家天资聪慧,你更得奋起直追了。”贺贝加说。

“我儿子不挣钱,都是你挣的?你挣的那点工资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吗?”秦湘奶奶气愤地说。

“不要一说你儿子你就受不了,他是男人,买房子养家本来就是他的事。你到别人家瞅瞅,有几个男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闷在家里的。让他跟我一起考消防工程师,他也不考,写什么破小说,他以为他是金庸啊,能换来钱吗?”贺贝加越说越气。

“你这孩子,他不就是今年没挣钱吗?你没挣钱的时候,他嫌弃你了吗?”秦湘奶奶说。

“我是女人,老是跟我比什么,你还不挣钱呢,我们嫌弃你了吗?”

秦长城再也坐不住了,愤而离身,走出书房。“你嫌弃妈试试?”

“我不是说没有嫌弃嘛!”贺贝加见老公也来针对自己,有点受不了了。

“前面半句说的什么,谁不挣钱?你到家政公司问问,要找一个看孩子、管接送、给做饭、打理家务的保姆多少钱,你能不能找到还两说。别看现在大学生不好找工作,劳动力那都缺,只要肯出力,谁也饿不着,比在你这过得还好。你说我没关系,别说老人,老人没沾你的光,你没资格,你不配!”秦长城说。

“好啊,我不姓秦呗,都针对我。我大老远嫁你们家就是受气来的,当初我妈说什么不让我嫁你,我瞎了眼,我贱!”说着,就穿衣服鞋子,往门外跑。

“妈也不姓秦!”秦长城冷冷地说。

“咣当”一声,贺贝加摔门而去。

秦长城也没有去追,追也追不回来,思想的问题还得自己想通。按照惯例,她会很快后悔,估计晚上又会有好吃的了。于是,他很愉快地把妻子打孩子这段写进了小说,之所以愉快,是因为他把这段写成了别人家的事,作为家庭教育的一则故事存在。

贺贝加想找个人聊聊天,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正在做饭,一个正在陪孩子写作业。无聊之下,自己买了张电影票,抱着两盒爆米花,进了电影院。心里想着家里的事,电影演的什么,完全不知道,后来觉得没意思,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凌子书店。经过上次聊天,她对冯冬梅恨之入骨,但又不由自主地寻找起她的踪影。终于在音乐厅,她看到冯冬梅正在一脸幸福地看着尤思彤弹奏电子琴,朱子训和许昌远在摆架子鼓,许昌远的吉他和小号安放一旁。他们又增加了一个新成员邬琼英,一个个子很高、长相成熟的女孩,怀里抱着一面吉他。令贺贝加不解的是为什么她的吉他只有四根弦,琴颈也比一般吉他长很多。其实她不认识,邬琼英弹奏的是贝斯,他们听说“六指琴魔”吴弦的惊艳表现,正在接收吸纳新成员,向正式乐队发展。

许昌远眼睛尖,第一个看到贺贝加走过来。“阿姨,秦湘今天怎么回去那么早,我们约好了晚上排练。”

“我不知道,她也没跟我说,你们不都是中午排练吗?”贺贝加温柔地说,见到这些孩子们,再大的气也消了一半。

“那是过去,我们已经和过去告别了。现在我们要成立乐队,班级晚会只是捎带脚的节目,我们的目标是唐州市业余音乐大赛。邬琼英不在书店托管,中午回家吃饭,没法练,只能晚上练。”许昌远不无豪气地说。

“据我所知,乐队没有琵琶啊?”贺贝加奇怪地问。

“阿姨,您还是知道的太少了。乐队没有琵琶,但是有主唱啊,我们的主唱非她莫属,她的嗓音是我见过最好的,连周老师都夸赞她。而且秦湘还可以担任节奏吉他,扫个和-弦是没问题的,这样我们就不用另找吉他手了。”许昌远热切地说。

“她什么时候学的唱歌,还会弹吉他?”贺贝加被他说地一愣一愣的,秦湘明明只学过琵琶啊。

“这个简单,唱歌是天生的,吉他是我教的。阿姨,你能不能让她过来啊?”许昌远说。尤思彤和邬琼英也过来问秦湘的事。“为什么一放学就回家了,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什么事,我这就打电话让她过来。”贺贝加觉得家里应该吃过饭了,给秦长城打电话。“喂,老公,让妈把秦湘带到凌子音乐厅吧,……哦,湘儿啊,快过来吧,你同学等着你排练呢。”她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语气温柔得发酸。

“阿姨,你怎么这么温柔,我妈跟我说话从来不这样,每次都是凶巴巴的,强硬得很。”许昌远羡慕地说。

“那是因为你不听话,天天让你-妈妈操心,玩个游戏……”尤思彤话没有说完,就被许昌远打断了,“啥时候的事了,还当新闻说。王牧之的爸爸帮我们打赢官司了,游戏公司要是不上*诉,我们过几天就能拿回钱了。”许昌远也学会了“上*诉”这个词。

“尤思彤,你这次考多少分?”贺贝加问。

“忘了,反正都是90分以上。”尤思彤不想谈及成绩,大人们见面就问考了多少分,都把她问烦了。

“她考得还不错,反正比我强。”许昌远还要说,被朱子训叫过去,尤思彤和邬琼英也回到自己的座位,准备先练着。

贺贝加心里不是滋味,女儿今天宁愿失约,也不愿违背妈妈的意愿,显然受了很大委屈。自己又何尝愿意让她做个失约的人呢,是不是自己太厉害了,让女儿有话都不敢跟自己说。自己也很失职,竟然不知道孩子喜欢唱歌,还自己学了吉他。都说兴趣是最好的导师,天天逼着她开发右脑,自己真的错了吗?许昌远认为自己是好妈妈,可是自己刚刚打了女儿。我们拿孩子与别人家的孩子相比,我们的孩子呢,肯定也拿我们与别人家的父母相比。唉,天下的父母,要怎么样才能为儿女做好表率呢?

她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冯冬梅身边,一边观看孩子们的演奏练习,一边等着女儿的到来。冯冬梅从她一进来,就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好像还哭过。刚才贺贝加和孩子们在一起强颜欢笑,瞒得过孩子们,却瞒不过冯冬梅。

“是不是又跟婆婆吵架了?”冯冬梅低声说。

“你说,一个女人应该在婚姻中扮演什么角色,才是合适的?男人不应该让女人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吗?”贺贝加所有所思地说。

贺贝加现在的状态没有引起冯冬梅的反感,一个认真思考生活真谛的女人,不管她思考的程度如何,愿意向你倾诉,希望与你分享,无论如何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冯冬梅不见得想到这样的道理,但是贺贝加这样做的时候,由内而外释放的能量场是中性的,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敌意,凡是动物都能感受到这种平等与尊重,何况高级如人类。

“这要看你对男女地位怎么看,男女是平等的,还是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冯冬梅反问。

“当然是平等的,封建社会女人才是男人的附庸。”贺贝加说。

“既然男女平等,你的衣食无忧为什么又要寄托在男人身上呢,你的快乐为什么非要让男人制造呢?当前的环境和舆-论有妨碍咱们女人工作发展娱乐的地方吗?”

“没有。”

“1949年以后好不容易彻底解放了女人,我们和男人一起干活养家是天经地义的,这是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利。如果你有权利嫌弃男人挣得钱少,男人同样有权利嫌你挣得钱少。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对,认为只有女人能挑剔男人,那就是自降身价,从心理上还是认为男女不平等,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强,生活应该由男人主导,希望应该由男人来创造。你仍然认为女人是弱小的,是被动的,应该等现成的,而不是想要什么,直接去做。你想想是不是这样子,既然男女平等,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不应该自己去创造吗,甚至大气点,让男人沾你的光。”

“可是我也确实在努力做,我还报名了自己不擅长的考试,本来工作累地跟孙子似的,回到家还要挑灯学习,不就是为了增加收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你做得没错,但这些都是你自愿做的,湘子爸爸没有要求你学习考试吧,也没有妨碍你,我想你辞掉工作学习,他都不会在乎。”

“可是我在乎,辞掉工作我没收入了,影响生活啊。”

“你看看,又是你在乎。女人不幸福,就是因为在乎的比男人多。你们家是缺钱人家吗?你就是十年不上班,也不愁吃穿啊。”

“那样就动用老本了,秦湘爸爸收入又不稳定,指不上他。”

“动用老本,除了你在乎,你们家还有谁在乎?说来说去,还是你在意的东西太多,本来简单幸福的生活,让你过得复杂痛苦了。你就是吃两年老本,还比一般人家有钱呢。再说,湘子爸爸的赔赚,可不止你两年工资。他都没事,你急什么呀!这日子是你们俩的,又不是你自己的。”

“你说的对,我这天天的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无名之火。”

“具体原因比较复杂,但归根还是对生活不满意,才会处处忧心,无法放松。女人对生活不满意怪男人,男人对生活不满意怪自己,这是为什么男人天生强大的原因,女人什么时候也这样想了,才能真正与男人平等。女人觉得不好过了,选择离开,另找男人。男人呢,觉得日子好过了,选择离开,另找女人。你见过有几个男人穷困潦倒时主动提出分手的,你可能说他没有分手的资本,但我要说的是他没有依靠女人的意识。强势女人和小-白脸这种反例当然也有,但不是普遍现象,不能用来说明这个问题。我不止一次讲过,幸福是一种心态,在温饱的基础上,与物质无关。如果你觉得钱多了才幸福,那你永远也找不到,没有人觉得自己钱多,永远不够用。”

“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那时候离异的是不是特别少?”贺贝加突然问。

“你能想到离-婚,把我惊住了。我们那时都没钱,左邻右舍、十里八乡最大的差别就是吃馒头和窝头的区别了。婚姻没有那么多诱-惑,男主外、女主内,谁也离不开谁,实际上构成超级稳定的家庭结构。不像现在,动不动就牵出一个在京城有几十套房子的人,一个明-星广-告费普通人一辈子挣不来。网络上花花绿绿的世界诱-惑人啊,现实里住的别-墅,开的好车,戴的名表,拎着名包,也让人眼晕。即便是普通家庭,两个人都挣钱,谁也有不将就的资本,不想降低生活质量,所以单身主义、丁克家庭、离异的越来越多。”冯冬梅不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但把这句话参透了,生活的智慧与文化高低基本无关,而是与年龄阅历成正比。“不过大多数人,离异是盲目的。为什么结婚前都觉得对方好,因为了解的少。为什么都觉得别人的老公或者老婆好,还是因为了解的少。别人的短处与痛苦不会轻易告诉你,处的时间长了,都一样。谁也好不到哪去,谁也差不到哪去,理想的一个没有。挂在脸上的笑,不是幸福,那是礼貌。说难听点,叫装相。”

“呵呵,阿姨,你不要误会,我不想离。确实感觉你们那时候的婚姻比较纯粹,人们更容易满足。我小时候也那样,过年吃顿好的、穿件新衣服就感觉可好了,现在天天如此,仍然处处都是矛盾。今天我就想,为什么秦湘爸爸不管孩子,不自觉做饭,他写小说又不着急,我可是准备考试啊,非得等着我做吗?他作为一家之长,不应该为孩子操点心、费点力吗?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写那不着调的小说。”贺贝加说话越来越平和,让冯冬梅感觉很舒适。

“你们家的情况我最了解了,王夏天做事有个标准叫心平气和。如果你要做的事不能让你心平气和,除非刀架在你脖子上,尽量不要勉强自己去做。湘子的爸爸写小说时能够做到心平气和,你认为他写得不着急,他却非要把把这件事办好,才有心思做别的事情。在此期间,你让他打断写作,他便非常不乐意。而且为了写好它,他不关心与之无关的任何事项,孩子学习可以自理,做饭有箱子奶奶,你信不信,就是晚上不吃饭他都不介意。”冯冬梅说。

“我信,他就是这样的人,太能将就。可是孩子不能将就啊,孩子的营养得保证啊!”

“你可别忘了,湘子本来今天应该在书店餐厅吃的,是你提前把她接了回去。湘子的晚饭本来不是问题,结果让你打乱节奏,变成了问题,你要求别人为你行为买单吗?湘子奶奶晚饭基本都是粥,你觉得是将就,可是别人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晚上喝点粥挺好,有营养,易吸收。回到心平气和的标准上,别人都觉得晚饭这么吃没问题,只有你没有心平气和的接受,那就只能由你做晚饭了。你要求高,不能要求别人,只能要求自己。你看看啊,你又想复习考试,又想辅-导孩子,又想吃饭不将就,又想家里整洁,又想每天的衣服怎么搭配,你有多少精力,你心不平气不和,怎么复习考试!让我猜,你的复习效率也高不了。你觉得其他人都没有为这个家庭努力,别人却都认为你是个事妈,反而就你是一个不和谐因素。要想做好一件事,其他的事往往都得将就。麦收的季节,为了雨季来临前抢收,我们都是带点干粮、咸鸡蛋在地里吃早饭和中饭。大明星光鲜吧,为了拍好一段戏,连宿搭夜吃不好一顿饭,不都是为了把一件事做好吗?你什么都想做好,不分主次,就什么都做不好。你想想,如果你每天只复习考试,其他的什么事也不做,湘子爸爸会有意见吗?湘子奶奶和湘子会不满意吗?或者,你正复习着,湘子爸爸让你做一件你不打算去做的事,你什么感受。所以,你只要最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心平气和,至于别人做什么,不是你能随意干涉的,家人也不例外。”

“好吧,我就想早早的通过考试,以后别的事我也不管了。”贺贝加说。

这时候秦湘由奶奶带着来到音乐厅,贺贝加起身迎了过去。“妈,你辛苦了,你回去歇着吧,一会儿我带她回去。”语气非常恭敬。秦湘奶奶心想,这孩子变得也快,今天尤其快。“我也没事,跟你们一块回去,正好也跟冬梅唠扯唠扯。”

秦湘奶奶与冯冬梅同是农村出身,年龄相差无几,孩子又是同学,自打认识后,总有说不完的话,都是孩子和农村那些事。贺贝加则专注观看秦湘弹奏吉他和唱歌,等他们操练起来,秦湘的歌声一响,她陶醉了。也许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爱,她怎么听怎么好听,怎么听怎么听不够。只是歌词编的太损,不知道敢不敢在学校唱。

不要问我什么人,

有个学校叫福伦。

不要问我几年级,

语文课上火烧云。

做作业一点小困,

背唐诗两点头晕。

班长猜题三不准,

考试难倒俺老孙。

体育老师有点损,

其他老师容易混。

不敢忘记班主任,

罚抄罚站太销魂。

楼道吸引小才俊,

操场排练童子军。

追追打打满地滚,

吵吵闹闹笑青春。

孰优孰劣无定论,

分数一出伤自尊。

岂能人人是牛顿,

呼叫日月换乾坤。

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大人的世界孩子永远不懂,孩子的世界大人也永远不会懂。虽然自儿童时期长大,但生活环境和时代是多么的不同,想把自己小时候得不到的全部给儿女,儿女们想要的却并不是这些。也许只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自-由。

是的,自-由,所有儿童——不,还包括大人,想要的都是自-由。孩子们最想要的,竟然是经济成本最低的,也是所有父母都能提供的。遗憾的是,这又是大部分父母最吝啬给予的,于是悲剧出现了,大部分孩子只能长成普通人。因为他们的人生设计师,即他们的父母,实在太普通了,他们怎么好意思长成另类呢?父母用成年人的思想拴住了他们,绑得牢牢的,让他们将大部分时间耗费在自己毫无兴趣的项目上,毫无保留的成为成年人世界的附属品。讽刺的是,大人们还在那抱屈伸冤,自从有了孩子后,精力上都没有私人空间了,周末时间都被孩子培训班侵占了,自己的生活被孩子绑*架得死死的。天啊,欲加之罪,栽赃陷害,孩子是多么无辜。这些法*律上限-制行为能力人,从三周岁起就被监护人审*判了,得了一纸判*决,有期徒*刑至高中毕业。判*决立即生效,不容上*诉,没有再*审,申*诉无门,抗*诉无效。根本没有管*制、监视*居住、社区*矫正等轻微措施。从民事上来讲,那就是大人与孩子签了一份“纯获益”合同,内容都是为了孩子好,也是有效的,不得不执行。

那么大人怎么做才不算充当了法-官呢?只要孩子不违-法-犯-罪,不吸烟喝酒打群架,没有误入歧途,走上邪路,就让他们呼吸自-由的空气吧。从幼儿园到大学19年学校教育,他们有足够时间学习知识,剩下的时间由兴趣引领吧,有时候玩也能玩出花儿来。孩子一生中会有各种偶遇,说不定哪次成就了他们,也说不定哪次葬送了他们,无论怎样,都不是能提前设计好的。即使父母高能,勉强设计好,得到这次预定的很好的机会,同时也意味着失去很多惊喜的不期而遇的机会。当一切按照既定,人生没有可能时,激-情何在,归途还有意思吗?

回家的路上,贺贝加问秦湘:“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是谁写的?”

“就叫《火烧云》,取自我们《语文》课本第四课课文。我和朱子训写的,不过一开始不是这样,为了好唱,句子有长有短,而且没有这么好。我们拿着它找周老师谱曲,周老师给我们改成这样的,把多余的词句去掉,恰好是一首打油诗。押韵取‘福伦’的‘伦’字,这是我想的。为了找那些押韵的字,我从字母‘a’一直排到‘z’,几乎把所有可能用到的字都找出来,列在一张纸上,再根据这些字,想词语,想句子。最后一句本来是‘待我长大换乾坤’,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可是想了又想,长大太遥远了,再改天换地对我们也没用了,干脆呼叫日月垂鉴吧。”

“你还会‘垂鉴’这个词,怪不得这么工整,下了不少苦功夫。我想知道班长猜题三不准是什么意思,还有体育老师有点损又是怎么回事?”

“三不准,是语文不准,数学不准,英语也不准。体育老师有点损是朱子训写的,体育老师跟他们玩的时候,竟是出些馊主意。有时谁要是捣乱,就让王牧之打他,王牧之是体委。”

“那王牧之打他吗?”

“当然不能真打,王牧之多斯文啊。不过有时闹着玩儿,王牧之自己不动手,让别人动手,他在一旁观战。这时候,我就感觉他可狡猾了。”

“那你们班谁最爱打架?”

“没有人爱打架,都是闹着玩儿。吕宋岛有那么一点,但是打不起来。因为没有人打得过他,高年级的都怕他。”

“以后你们都坚持原创路线吗?”

“必须原创!别人的歌唱着有什么意思,自己编的,好坏都喜欢。对了,王牧之也想组建乐队呢,他想来个跨年级、跨学校的,今天上午有个叫郝斯文的吉他手加入了,但是仍然没有找齐人手。”

西山道路灯掩映在茂盛的梧桐中间,发出柔和的黄-色光线,照在人行道上一片明一片暗。秦湘和妈妈、奶奶走过,在间隔灯光下,倒影忽长忽短,时而分-裂出两道身影。秦湘走着走着,注意到了这点,前前后后兴高采烈地捕捉妈妈的影子。不一会儿,碰到遛弯的王牧之一家,两家人说了一会话,秦湘一家穿过马路进了小区,回到那个宽敞明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