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牧之班级掀起的小说热汹涌澎湃,几乎席卷了所有人。弹性离校后,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晚饭后孩子们都聚-集到书店,趴在书桌上写小说。钱枫和王夏天在他们背后偷看,都被他们撵走,说写完后才给看,不能提前泄密。凡事总有例外,张青竹又写不下去了,心思转移到王夏天的小说上,想看看他进展到哪了。
“王老师,你的小说写到哪了,给我看看呗?”张青竹在椅子上转过身。
“我什么时候写小说了,我怎么不知道?”王夏天奇怪地问。
“哎呀,就是那部《东北王》,东北王出现了吗?”张青竹用嗔怪的语气问。
“那不是你的小说吗,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了?”王夏天摇晃着脑袋,放慢语速微笑道。
“我就是随便改改,别那么小气嘛!”张青竹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一条缝。
“对,随便改改,把我的小说复-制一份,改了人物名字,就变成你的了。然后改了我的文档名,变成《东北王2》,你的是正本,我的是续集。那还不过瘾,最后干脆把我的文档名改成《东北王盗版!!!》,最气人的是后面那三个感叹号,你不知道标题末尾不使用标点符号吗?让你们语文老师看到,多么尴尬啊!”
“嘿嘿,是吗?我们还没有学到那,不能怪老师。”
“你改也改的像样点,东方净改成东方静,男的改成女的,稍微用点心改改情节也好啊,懒得栽盆里都能开出花了。”
“我自己的小说还不知道怎么写呢,哪有空去改你的!我是看你几天也不更新,替你着急。”
“我不是有工作嘛,写小说是消遣,恩……‘消遣’显得吊儿郎当,态度不端正,算是业余爱好,顶多是副业吧。有空、有思路了就写,没空、没思路了也不能瞎写。不管什么事,不做则已,做,就要认真对待。”
“我挺认真啊,可就是写不下去。”张青竹无辜地噘着嘴。
“你现在写的什么?”王夏天知道张青竹从来没有一篇完整的小说,不管长短,都是有头没尾,不像朱子训,配角“啊”一声倒地,几百字的小说就结束了。
“我写的是《百花图》,世界分为三重,光明世界、现实世界和黑暗世界,女娲想要造人统治现实世界,但被黑暗魔君以可能打破三界平衡为理由阻止了,其实黑暗魔君有自己的小算盘,怕女娲依靠人类力量盖过他的风头。女娲怕黑暗魔君震怒,再把世界变成盘-古开天地前的混沌状态,把准备好的泥土又放下了。回到家忍不住自言自语,唉声叹气,被善于探听消息的蒲公英听到了。蒲公英把女娲停止造人的消息告诉花圃的姐妹们,百花大乱,花容失色。本来她们都是女娲培育的,用来装点人类生活,人类造不出来,她们就要老死在花圃里。所以,她们集体决定,打败黑暗魔君,让人类尽快出世,她们也好早日走出花圃,让花香飘满人间。你觉得这个开头好吗?”
“好啊,太好了,要不是在书店,我都要给你鼓掌了,后面的故事怎么展开的?”王夏天经常被孩子们的奇思妙想惊叹住,这也是他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
“后面就精彩了,百花信誓旦旦,趁女娲出行之机遛出花圃,找黑暗魔君一决高下。但是,她们道行太浅,平时只顾梳妆打扮,疏于研习道法,受到黑暗魔君的蛊惑,又被赋予黑暗力量,反而把光明世界闹得天翻地覆。后来女娲回来,慑服黑暗魔咒,才让她们醒过来,百花看着被她们折腾得乱糟糟的世界,生成一股浓浓的羞愧之气,这股气围而不散,吸收光明世界灵气形成一个神,因为离不开香气,在披香殿做了侍香玉女。再后来,她们在女娲的带领下,各显其能,打败三百六十五路小鬼,迫使黑暗魔君低头,成功让人类降生。她们也开在漫山遍野,走进千家万户,成了人类的守护神。你觉得这个结尾好吗?”
“好,不能再好了,我就纳闷,为什么别人都说你的小说只有开头,没有结尾,这不结的挺好吗?不但给百花羞公主补充了前传,还给鲜花增加了一层内涵。你看啊,鲜花装点生活,清新空气,释放氧气,某种意义上就是人类的守护神。多么完-美的构思,写吧,写完了让我先睹为快。”
“写不了?”
“为什么?”
“中间怎么写啊,怎么找到黑暗魔君,怎么被蛊惑的,怎么大闹光明世界,又怎么大战三百六十五路小鬼?构思当然简单,一句‘各显其能’就够了,但是人们想看的不就是争斗的过程吗?每种花儿用什么绝招,得琢磨出那么多妖魔-鬼怪,设计出那么多法宝,想想就头疼,还是算了吧!”张青竹皱着眉,摊着小手,一副无奈的模样。
“你现在写到哪?”
“写到她们携手冲出了花圃……”
“……噢!原来你每次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写中间部分,停了下来。这也不能怪你,其实很多创作都是这么搁浅的,好故事多的是,却没有讲故事的能力——或者说毅力,更准确一点。”王夏天并没有流露出失望或者惋惜之意,“这与年龄阅历有关,更与阅读量直接相关,你的阅读量已经不小,就凭刚才的构思,已经超出四年级的一般水平。看到这里的书了吗?以后多与他们为伴,中间部分就不难写了。但是仍然需要毅力,如果你有写好《百花图》的欲-望,没有困难挡得住你,现在就有几本书可以帮到你。”
“哪几本书?”张青竹认真地问。
“走,我带你转转。”
王夏天领着张青竹到社会百科区域,找到植物栏,选了一本《花经》。又到童书区域,找了图文版的《山海经》和《中国神话史》,回到座位上。这时,挨着张青竹坐的何方、吕宋岛、施慕兰等人也停下了手中的笔,好奇地看着他们俩,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刚才王夏天与张青竹说话声音小,只有施慕兰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何、吕二人没注意听,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是只写你们班水平的小说,一本《花经》就够了。你看里面是各种花的形状、颜色、气味,喜欢的气候环境,可以根据她们的特点设计技能和招式,找出容易被攻击的弱点。很多花都有别名,别名就是她的特点,可以据此安排职位。名不正则言不顺,名分定了,征伐有略,攻守兼备,具体情节随意设计。比如牡丹做百花之王,她又叫醒酒花、鼠姑,可以对抗黑暗魔君的符咒,控制老鼠军团;月季是花中皇后,又叫月月红、铜锤子,在月光所及之处铜锤威力巨大,可以发射红光治疗疾病;芍药是花中丞相,又叫别离草,一般级别的小鬼见到芍药就别离了。将军草,可以做将军,也可以做军医,玫瑰身上的刺可以射出……”
“停!不要再说了,我可不想这个小说变成你的,其他的角色我自己安排。”张青竹不想让王夏天说下去,尤其是当着同学的面,她快速翻着书,“这里有蔷薇三姐妹,红花二姐妹,树桩七贤,凌波仙子,九疑仙人,我还要他们分成两派,心魔较重的花容易被控制,心性高洁的花是蛊惑不了的,我还要把花中四君子写厉害点。”
“这就对了,你叫青竹嘛!山川地理,奇禽怪兽,《山海经》里有的是;神话人物,故事情节,《中国神话史》有的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技能,《封神演义》和《西游记》里多得是,改改就是自己的。用多用少,用与不用,名字怎么改,技能怎么加,全由你做主。要想多点原创性,再找关于昆虫和大型动物的书,根据他们的特点设计妖法,写的严肃些,没准儿还可以发表。”
“哇,这么厉害!”何方在一旁出声了,“张青竹,四二班已经挡不住你大红大紫的步伐了。”
“我正式授权你,以我为原型塑造兰花的形象,把我的辫子绝技写厉害点,就叫七彩流星辫,让我过一把神-仙瘾。”施慕兰靠近张青竹说。
“没问题,谁叫咱们同是四君子呢!”张青竹笑眯眯地说。
“王老师,你给张青竹找了这么好的故事,你不能偏心,给我也找一个,好不好?”施慕兰有点撒娇地说。
“张青竹的故事是自己的,我只是帮她找找素材。你要是有好故事,我也给你找素材,你们往周边看看,咱们可守着这么大一个素材库。”王夏天指着旁边的书架。
“哼!我当然有,还不少呢。不过我要先画《金陵十二钗》续集,我要把林黛玉画活,黛玉那么早就死了,太让人伤心了。”施慕兰人称小黛玉,最喜欢《红楼梦》。
“那就给我找找素材吧,我没有别的要求,盖过张青竹的那篇小说就行。”何方抢着说。
“盖过张青竹不容易,你先说说你的故事是什么?”王夏天说。
“我写的我们班和四三班大战的故事。四年级开学重新分班后,苗远航从我们班分到四三班,秋季运动会短跑比赛时,他知道王牧之跑得快,故意‘不小心’推倒王牧之,获得第一名,从此我们两个班就结下了梁子。一次信息课,教室突然断电,我们都被瞬间电流吸到电脑里,一阵头晕后睁开眼,发现我们都在降落伞上,下方是一座岛屿。有个声音告诉我们,四三班在岛上各处隐藏,只有打败他们,我们才能回到教室。于是,我们落地后,就四处找装备,准备厮杀一场。”何方说,“这样行吗?”
“行!这不是你们擅长的风格吗?怎么打,你应该比我有想象力啊!注意别用真名,人物也不要完全对号入座,以免让人看着不舒服。”王夏天说。
“但是,我写这样的太多了,别人也写了很多,没有新意。我想写点别人没写过的,但又不知道写什么。”
“哈哈,说了半天,还是让我给你找故事。你们班有个人从来不缺故事讲,也从来没有写不下去的时候,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吗?”王夏天说。
“地球人都知道,王牧之!”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吕宋岛慢了半拍。“我也知道。”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厉害吗?”
“他是书虫,钻过的书多得数不过来,而且钻进去就出不来。”施慕兰抢着说,“有一次放学,看到地上画了一路的箭头,我们都猜想是怎么回事。第二天,他就写出了一篇推理小说。”
“不错,积累加灵感就能出作品。雨果在教堂的暗角里看到一个希腊单词——命运,引发奇想,用四个月的时间挥就了四十万字的《巴黎圣母院》。四个月看似时间很短,但在写书前他查看了大量的文献资料,只是一直找不到灵感。你们看,雨果写书,都要先看后写,何况我们呢?王牧之的小说再次表明,多看书,就有故事讲了。他今晚怎么没来?”
“他在办一件大事,事关许昌远的幸福。”施慕兰卖弄玄机。
“那我给你们说说,其实有个主题就在你们身边,你们都注意到了,却没有人认真对待过。如果好好写,一定会有成就。”王夏天说。
“是什么?快说!”三人又是异口同声。
“我也想知道。”吕宋岛说。
“就是刚才何方提到的学校主题,你们都写过,而且都快写烂了,对不对?”
“对!”
“我问你们,你们平时看到的写小学生的书都是什么人写的?”
“作家。”
“大人。”
“对,都是大人写的,虽然有的也深入生活,但却没有小学生自己深入。他也不是孩子,孩子的真实想法不一定全部向他敞开,孩子的语言习惯也是经过他加工的,不会出现语法错误、词汇不准的情况。另外这里面还有一个阴谋,你们知道吗?”王夏天说。
“阴谋?”这是孩子们喜欢的词汇,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不错,大人的阴谋。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书里孩子的说话和想法经常是你们不可能有的,你们也没有见过哪个同学像书上写的那样的。”
“是啊!”
“除了艺术加工的成分,就是阴谋了。大人们希望孩子是什么样的,就把他们写成什么样的,然后拿给你们看,让你们学着书中的样子说话、做事,乖乖听话,好好学习,树立志向,努力奋斗。这本身没有错,反映了大人们的美好愿景,社会对你们未来的期待。但错在忽略了你们的感受,特别是孩子对大人的期待。大人对你们说的话都写成了书,让你们不知不觉间就接受了他们,不用整天追着你单独教导,你也跑不出如-来的手掌心。可是你们没有要对大人说的话吗,你们没有对父母的不满吗,没有对老师的抗-议吗,没有对社会的控诉吗?你们憋在心里的话他们知道吗,说给他们听后他们在意了吗,是不是感觉声音不够强大,直接被人无视了?”
“对,说了也没用,大人都是暴君,不管对错,一个气不顺,就对小孩非打即骂。”何方说。
“大人是独-裁-者!从来不听我们的意见,给我报了一大堆补习班,我一个也不想去,还非去不可,去了就睡觉。”施慕兰说。
“大人是*****!肆意剥夺我们的快乐,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世界上最不讲理的物种就是大人。”张青竹说。
“说得有点严重了,当然我说‘严重’也是出于大人的理解,也许你们还有很多形容词没有用。如果你们说的这些话,都在一本书里,而这本书又在你们父母、老师手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
“如果施慕兰用自己的语言,把一到六年级有趣的故事都记录下来,加上你们真实的想法,想要对社会说的话,思想逐渐成熟的过程,精心编成一本书。中心思想是即使没有父母的横加干预,我们也懂得努力奋进,只是努力的方式各有不同。虽然笔触稚嫩,你们愿不愿意看?”
“愿意,里面还要加上,玩游戏也不全是坏事,也能增长知识,大人需要放松,我们也需要放松,我们能控制玩游戏的时间,不会影响学习,大人不用操心。”何方说。
“对,许昌远那样的是极少数,大人还有杀人放火的呢,哪没有几个例外啊。还有,音乐、美术学校都教,有兴趣自己就学了,出去培训40分钟,都够贫困儿童一周的生活费了。音乐真的很重要吗?也没见哪个大人因为不懂音乐,天天哭丧着脸,要死要活的。”施慕兰说。
“就是,我们做一天义工,也赚不到10块钱,老师一节课就120块钱,太不合理了。”张青竹说。
“我也不想学跆拳道,在里面都是练打拳、踢腿、劈叉,在家里也能练。而且我这块头,用得着练武吗?”吕宋岛半天插了一句嘴。
“你们说的都是小事,不能让大人随便给孩子打印试卷,到周末了,他们看电影、听音乐,我们却埋头做卷子。户外锻炼的时间太少,身体怎么能好呢,除了吕宋岛这样的虚胖子,就是施慕兰这样的病秧子。”何方说。
“还有你这个不吃家里饭的瘦猴子。”施慕兰不让步地说。
“你才是货真价实,王牧之给你总结了,‘一年病半年,十天休五天。当世小黛玉,三二施慕兰’。你和我爸上班差不多,轮休。”何方说。
“现在是四二了!”吕宋岛说。
“对,四二施慕兰。”何方改口道。
“真过分!”施慕兰扁着嘴摇摇头。
“这些也可以写进去,多少年后回过头来再读,也是一种美好的回忆。即使没有别人欣赏,自己看着也舒服。好了,你们讨论吧,我去看看刚才朱子训拉着钱枫干什么去了。”王夏天说完,转身走了。
朱子训与钱枫在两排书架之间,朱子训放下钱枫的手,着急地问:“怎么办啊,我妈要我明年去新国上学?”
“哦?你妈妈在那边工作吗?”钱枫疑惑地问。
“没有,她说我去那边读书,她可以申请什么签-证,以后可以在在新国找工作。”
“我知道了,陪读签-证,你是不是要准备参加AEIS考试?据说通过率很低,你在参加英语培训吗?”
“对,一串字母,很难记。我本来每周末都参加英语培训,刚才我妈说还不行,要我下学期转到一所国际学校,可是我不想去,怎么办啊?”
“你妈在哪?”
“喏……那边!穿绿色大衣的。”朱子训走到书架边,露出半个脑袋,指着远处一排书架侧面的一位女士。
钱枫顺手望过去,一位穿绿色呢大衣的优雅女士边走边翻着书,拿起又放下,并没有看书里内容的意思,偶尔往自己这个方向瞥上一眼。他缩回头,与朱子训回到书架中间。
“你和妈妈说不想去了吗?”
“说了,妈妈说,‘这事可由不得你’,我不想转校,不想出国,国外有什么好的!。”平时异常冷静的朱子训急得脸通红,后面两个“不”字咬得很重。
“你能理解妈妈这样做是为你好吗?”钱枫想了想说。
“能,可是这样我不好,非常不好!”
“你能说说你为什么不想转学,不想出国吗?”
“我在福伦小学挺好的,这里有那么多好朋友,出国后一个人也不认识,还得重新交朋友,那边人都说英语,还不知道碰上什么鸟。你没有看地球仪吗?新国那么小,就一个小点儿,有那么多学音乐的吗?在那儿能干什么啊,还不憋死我。”朱子训停了一下,“那个一串字母的考试特别难,以后不用干别的了,光学英语吧,幸福快乐就像海水退潮,都没了!”说到后面,朱子训已经带着哭腔。
“你用的比喻太好了,我都不会用。新国虽然不大,但是很富裕,学音乐的肯定少不了。不过,你通过考试进入的是邻里小学,在当地算一般学校。除非你以特长生身份,走特招途径,能进入好学校,你的音乐和足球才能正好派上用场。新国开放程度很高,是国际化都市,可以开扩国际视野,让你站上一个更高的平台。另外你妈妈可能考虑的更多,她出去陪读找工作,也许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那也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啊?我就觉得中国好!”
“陌生的环境没有什么可怕的,就像你说的,新国是小地方,人口比唐州还少,你思维灵敏,学习习惯也好,你在唐州优秀,到了新国同样可以做到优秀。我有一个小学同学,由于年龄小,没上过幼儿园,入学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懂,我们都嘲笑他,结果四年级以后一直是我们班第一。后来上了初中,他的入学成绩并不突出,因为我们村教学水平很差,但是初中毕业时,他又是全班第一。到了高中仍然不算突出的,因为我们乡教学水平也不高,但是你猜怎么着,高中毕业仍然是全班第一。只要放在同一个平台上,大家机会都是均等的,强弱之分比的不是资质,而是习惯。子训,你的习惯就很好,一直很努力,而且都在正确的方向上,我相信你无论出国与否,将来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好吗?”
“……你的那个同学到大学后又成全班第一了吧?”
“哈哈,恰恰相反,大一还拿了一等奖学金,后面就不学了,因为他不打算考研,而是选择毕业后工作,把精力都用于积累工作经验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到了大学,才有了自己的选择,前面的路也都是父母规划的,跟你一样。所不同的是,我们小时候可没有你的选择性多,考上高中、大学则已,考不上就去工地搬砖。所以你要想清楚了,
没有朋友可以新交,英语不好可以学习,很多别的孩子想去还去不了呢,难得你家有这个条件,你可不要做后悔的事?”
“你不知道,我们家算有什么条件啊?我爸妈都是上班族,妈妈三天两头换工作,因为这个总跟爸爸吵架,嫌爸爸挣得少,没有上进心,不能养好这个家,十多年了还住这么小的破房子。我妈还说,别人都开车上下班,她打个车都舍不得,从广西大老远嫁过来,图个什么啊?我爸也不敢说话,没事就生闷气。”
“你家不是有辆荣威吗?”
“那是去年才买的,我妈又说住个破小区,连个停车位都没有,每次停车都要找半天,停老远。她还总嫌我架子鼓学不好,英语学不好,上一节课浪费一百块钱,家里那点钱都用在我身上了。你说我冤不冤,我才不想花这个钱呢!现在又让我去国际学校,一年学费三万,新国小学一个月学费三千五,我考不上是浪费钱,考上了是继续浪费钱,可怎么办啊?”
钱枫无奈的摇了摇头,很多家庭都是看上去美好,很多人也都是看上去优雅,其中清苦又有几个人知道。朱子训的爸爸是国企冀钢集团正科级干部,妈妈是私企白领,朱子训聪慧好学,多才多艺,少年老成,在学校是大队干部,外人看来多么和谐美满,曾经羡煞多少人的目光。如果朱子训不说,自己又何尝得知,光鲜背后的阴霾如此凝重。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不如意的人群,为了追求无上的荣光,忍受着无尽的煎熬,荣光到来的一刻无疑是振奋的。其他时间呢,他们快乐吗?
“你想找妈妈进行一次平等的对话吗?告诉妈妈你的所有真实想法。如果你真的不想去,让她明白你在学校的努力,长大了还有留学的选项,思想成熟了更能体现留学的效果。你妈妈知道了你的决心,一定不会为难你,因为毕竟学习考试的都是你,消极对抗的结果很麻烦。前提是你一定要想好,世界上真正对我们好的只有父母,虽然你父母未必意见统一,但你爸爸没说,也就是默认你妈妈的决定了。也要意识到虽然大人想法不一定对,但是我们的想法也不一定对,所以要耐心听妈妈说,好吗?”
“我明白了,第一,我说什么也不去;第二,再把我爸爸争取过来。”朱子训高兴地说。
“你明白个大头鬼,《三字经》从第五句背到第八句,我听听!”王夏天从书架后转过来。
“你竟然偷听我们讲话,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猴子专门干偷偷摸摸的事?”朱子训很懊恼,冲上去给了王夏天几拳,秘密被人偷听总是难以令人接受。
王夏天也没躲闪,就由他打,疼的龇牙咧嘴。“不要误会,我可没偷听,我想过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谁知道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我想堵住耳朵都来不及了,不过你放心,我就听到钱枫后面几句,和你的那句‘明白了’,前面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那你随便插嘴,知道怎么回事吗?起开,起开,上次把我们比作鱼还没找你算账呢!”朱子训推着王夏天。
“吆!还挺记仇,我道歉,言多必失,话说多了难免不周,以后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但这次你冤枉我了,我真没偷听,我只想告诉你,听父母的话,没错!”王夏天说完,朝钱枫眨眨眼,像一条泥鳅似的从人群缝隙中溜了。
朱子训才注意到,周边到处是人,实在不是一个说秘密的好地方,刚才光着急躲着妈妈了,还好,就一个王夏天。
钱枫说:“生活的智慧都在书里,《三字经》教给我们对待父母的方式,但具体问题的答案,一半在书里,一半在心里。当你犹豫不决时,听从内心的召唤,也许你爸爸也在等你的答案。你已满十周岁,有些事情,就连法官都要征求你的意见呢!”
“好的,知道了,那我走了。”朱子训说完,高兴地找妈妈去了。
钱枫走出来,绕了一圈,在书画区找到王夏天,他站在一侧,正在看孙书言和尤思彤、秦湘练习毛笔字。
“啧啧,学画三年,学书十载!咱们的哑侠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你看这魏碑,魄力雄强,气象浑穆,骨法洞达、结构天成,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以小见大,以少总多。哪里像一个柔柔弱弱的十八岁少女所书,分明是一位气吞山河、驰骋疆场的巾帼将军,以旗杆为笔,以敌血为墨所为。”王夏天比比划划,手舞足蹈。
“王老师,我姐又听不到,你拍马屁给谁听?而且棋书画三艺没得说,琴艺在哪里,你教的?”尤思彤边写边说,因为孙书言年龄小,长得也可爱,熟识的孩子们都以姐相称。
“瑕不掩瑜嘛!当年钟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闻弦歌而知雅意,虽然不会抚琴,你能说他不是此中之人吗?被称赞的人听不到,那才显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听得到,才是赤-裸-裸地溜须拍马,钱兄以为然否?”王夏天得意地说。
“然!未知王兄有何吩咐?”钱枫顺着他的腔调道。
“吩咐不敢,有事相商。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这里是学生们思想交锋、个性展示的地方?他们在学校受老师约束,在家里受父母管教,只有在这里,他们的天性才得以释放,他们的思想才真正放飞,书店就是一片大草原,让这些脱缰的野马无拘无束,尽情奔腾。平时不敢说的话在这里敢说,平时不敢做的事在这里敢做,因为他们没必要对我们设防。而且他们来自不同学校,不同年龄段,我们与他们接触的时间比谁都多,对他们的了解比老师和父母都多,我们面对着一个硕大的资源宝库。”王夏天停下来,观察钱枫的反应。
“有门,继续说。”钱枫已经感觉到山雨欲来,王夏天的计划呼之欲出。
“我想利用这个资源宝库开展少年心理研究,研究他们的内心活动和行为习惯,探索他们的思想规律和成长轨迹,让社会重视他们的声音,倾听他们的合理诉求,矫正部分家长关爱孩子的方式,为老师教学提供有效参考,最终目标是家庭和谐、教导有序。研究成果以书店名义发表论文、出版期刊或者书籍,以提高书店声望,扩大平台容量。既然是我提出,你不需要做系统的总结,只需要提供碎片化信息,把看到想到的零星内容做个记录,或者随时发给我,我来做整理。当然,你愿意开展独-立的研究,我更加求之不得,到时候主编的位置是你的。怎么样,有价值吗?”王夏天语速很快,说完发现郑春秋、陈长空也都在微笑地看着他。
“有价值,可以干,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主编的高帽你留着吧,书店的规矩,谁的想法谁负责。”钱枫不喜欢当面夸人,但这会儿也有点忍不住,“小天,佩服!不愧是老师出身,教书育人,自成体系。”
“过誉,过誉!既然吃上这碗饭,就得对得起它!陈老,你说对不对?”
“对极了,有出息!这社会都跟你似的这么干,兴旺发达啰!”陈长空又引申了一层。
“小天的提议确实有建设性,咱们这不光是孩子的交汇地,老人也不少,也是弱势群体嘛!如果开展顺利,咱们以后也可以开展老年人心理研究。”郑春秋端着毛笔说。
“不错,还是郑老有远见,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晚辈佩服!”王夏天一拱手。
“这张猴嘴,见谁夸谁,这次是赤-裸-裸的吧?”陈长空对着尤思彤说。
“对,这回被夸的人能听见。”尤思彤心领神会地说,秦湘也边写边笑,只有孙书言安静如初。
“人红是非多,好人不长命啊!”王夏天探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