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跟我走

孟遥知做了半辈子的坏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自己27岁生辰的这一日，依着沈明珠扮演了回接济穷人的大善人。

沈明珠没亲自去，怕遇见木戈，宝露替她把东西送了过去，回来后想了半响，才小心翼翼道：“姑娘，今天府里热闹，换件喜庆衣服吧，大人看见了也高兴。”

沈明珠愣了一下，从方才开始府里的下人便忙慌慌的，的确和平时比起来有些吵：“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好像也不是什么节庆才对。

宝露没见孟遥知对哪个姑娘这般好过，他这样事事迁就，沈明珠要是什么也不晓得，未免太可惜了：“今天是大人的生辰，原本是早该布置迎客的，大人想着姑娘今早有事要办，便推到了午后，现在府里的下人都在忙着在大堂那边摆宴呢。”

孟遥知的生辰？

沈明珠搁下手里的东西，神色慌乱了一下：“那他怎么。。。”

话没说完，宝露也只是定神看着她，沈明珠的心就更乱了，她赶紧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才小声道：“可我也没给他准备什么。”

宝露已经从衣柜里翻找了见石榴红的新裙子出来，往沈明珠身上比划了一下，笑起来：“这件衣裳就很好，姑娘先换上去给大人看看吧，待会儿来送贺礼的人太多，大人怕是就顾不上了。”

还要特意换上去给他看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宝露热心得很，拉着沈明珠坐到梳妆台前便给她装扮起来，想起宝露说今日是他生辰还由着自己这么胡闹，沈明珠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梳妆倒是没费多少时间，出了院子门还差点被慌张端着东西从旁边跑过的小厮撞上，外头比沈明珠想的还乱，就因为她耽搁了半日。。。沈明珠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大门前此时已经来了不少的人了，门口负责收东西的小厮都有十来人，沈明珠瞧了一眼，大概也明白了孟遥知的腰缠万贯是个什么概念，那六百两的银票，想来还比不上他这里十分之一的贺礼。

宝露领着沈明珠一路往书房去，到了书房门口，宝露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只是眉眼带笑的推了沈明珠一把：“姑娘自己进去吧，大人就在里边呢。”

沈明珠被她这般的笑搞得有些尴尬，想开口解释一句自己和孟遥知并不是她们所想的那般关系，可是这样的话真的要说，反而更像心虚的掩饰。

沈明珠叹口气，撩起裙摆走进书房，里头点着子沉香，好闻得很。

孟遥知就坐在书桌前，桌案上零零散散放了几本折子，沈明珠能瞧见朱红批示的痕迹。

她走路很轻，原以为没打扰到孟遥知，谁知刚走到书桌前不远，孟遥知便头也没抬的开了口：“怎么过来了？”

沈明珠站定，支支吾吾半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遥知看罢最后一点内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放松了会儿后，才睁开眼睛看向沈明珠。

她今天倒是穿得鲜艳，花朵一样的年纪，这样明媚的颜色下衬得她肤色如雪。

孟遥知眯了眯眼睛，邪笑着勾起嘴角：“你已经知道了？”

沈明珠应了声，也抬起眼眸飞快的看他一眼：“府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

“很好看。”孟遥知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沈明珠有些不自在，他这样丝毫不掩饰的欣赏打量自己，她又想起宝露的那种笑容，脸越发滚烫，赶紧把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掐灭，走到一旁坐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那事也不是非要今天做不可，这下可好，也没给你准备什么。。。”

“生辰而已，不必打乱你的计划。”孟遥知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沈明珠跟前，他伸出手替沈明珠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柔声道，“我也不需要你准备什么，你来了就很好。”

沈明珠身子僵住，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她承认，孟遥知这张脸实在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任何女生被他这样的人如此温柔对待，都不可能不心动的。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现下应该干什么，或者说什么，恰好此时外头传来宝露迟疑的通禀声，一下解了沈明珠窘迫的现状。

“大人，人都差不多到了，就等您呢。”

孟遥知收回手，应了一声之后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对宝露吩咐道：“晚膳的时候再带她过来，那时候有歌舞，热闹，她会喜欢的。”

宝露福身行礼，目送孟遥知走远，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后，才走进书房去。

沈明珠捂着心口深呼吸，这会儿才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宝露把孟遥知的吩咐跟沈明珠说了，沈明珠没说话，站起身来：“先回去吧。”

宝露像是感应到什么，扶着沈明珠回去的路上，轻声道：“大人还从没对哪家的小姐这般好过呢。”

沈明珠看她一眼，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至今还没有娶妻呢？”

“奴婢不知。”宝露摇头，她到府上也有几年了，京城里想嫁给孟遥知的小姐不少，但孟遥知的婚事总归是要他自己中意才行，到如今也一直拖着。

回院子的路上可以听见热闹的声音，沈明珠的确没有什么兴趣，这会儿大多是官场人之间的寒暄，宝露说晚膳的时候会来不少的名门小姐，那些大人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让他们的女儿接近孟遥知。

哪怕心里清楚这只是竹篮打水，却依然怀揣着侥幸心理。

沈明珠没再接着问下去，回房间后觉得有些困乏便躺在软席上靠了会儿。

宝露喊她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了，在这里都能听见外边的欢笑声。

沈明珠倒是没有多饿，孟遥知到了这儿也没见她过去，还差人来问过，被宝露挡回去了。

这会儿她睡醒了，宝露替她重新梳妆后，便带着她往大堂那边过去。

一路上注意到沈明珠的人不多，每桌的人之间都相互攀谈敬酒，沈明珠瞧见女眷们是单独坐到角落里的，隔得远，也看不清楚。

这些女眷沈明珠都不认得，孟遥知也怕她尴尬，所以专门在自己的身边给她留了个座位，她挨着孟遥知坐下来之后，四周才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孟遥知却浑然不觉，歌舞声在耳朵太过吵闹，他便干脆贴近沈明珠的耳朵，鼻息打在沈明珠的耳垂上，酥酥麻麻的：“身子不舒服么？怎么来那么晚？”

“有些困，多睡了会儿。”沈明珠恨不得把脸埋进眼前的碗里边，为了掩饰尴尬，赶紧拿起筷子来在眼前的盘子里夹了块东西塞进嘴里。

孟遥知的轻笑声在耳边一闪而逝，他坐直身子，恰好旁边有人敬酒，沈明珠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放宽心去看歌舞，透过莺莺燕燕眉眼娇媚的舞女，沈明珠瞧见了林景清。

他坐在对面，背着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明珠总觉得他正用一种极不赞成的目光看着自己，见沈明珠看向自己，他才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冲她笑了笑。

沈明珠也报以柔和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认得？”孟遥知的声音又重新在耳边响起，带着些不愉悦。

像是被人觊觎糖果的小孩子，满身戒备。

沈明珠收回视线，静下心来吃东西，含糊的回答道：“小时候见过几面而已，时间太久了，那日遇见都没有认出来。”

孟遥知知道林景清在街上救了沈明珠的事，是不是巧合，林景清和他都心知肚明。

孟遥知不喜欢旁人惦记着自己的东西，脸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

繁华热闹的景象下，沈明珠始终没办法真正的融入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哪怕是住在孟府又怎样呢？她始终也不是孟府的人，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不是她的归宿。

她的眼神愈发暗淡下来，孟遥知都看在眼里，沉吟了会儿，对旁边伺候的丫鬟打了个手势。

眼前的歌舞表演完，一下子奏乐声便停了，很是突兀，大堂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也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孟遥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砰！”

沈明珠吓得一哆嗦，被旁边的孟遥知从桌下握住了手，余光扫脸见几分色彩渲染了天空，紧接着又是爆破声，沈明珠抬起头来，烟花绚丽，几乎占满了这四方的天。

女眷们兴奋惊喜的声音惹得男人们也轻笑起来，沈明珠看得出神，这样好看的烟火。。。

她突然反应过来孟遥知还拉着自己的手，她赶紧看向孟遥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满天烟火，只有他眼中含笑，看着自己。

他是故意的。

沈明珠确定，他是看着自己难过，故意安排烟火让自己开心些的。

他对自己的好，似乎真的不是那么简单德好，他看自己的眼神。。。

沈明珠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乱想，或许，他这么尽心的为她，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爹的缘故呢？

她重新抬头去看，烟花易逝，这样的美好却永远可以留在心里，沈明珠微眯眼睛笑起来，之前颓靡的心绪彻底消散开了。

烟花阵阵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这会儿天才刚刚黑透，宴会还有好一会儿才会结束，桌上的菜品太多，沈明珠每一样都尝了些，几乎已经饱了，便抱着手边温热的茶水喝。

皇上的赏赐也恰到好处的送到了府上，所有人都起身恭贺孟遥知，气氛再次被推上的顶点。

沈明珠看着人群中间瞩目耀眼的孟遥知，心里竟然有一丝温暖。

她回过头，哪怕隔着重重人群，依旧能感受到那些小姐们灼热的目光。

能和他比肩的自己，似乎幸运得有些遭人妒忌。

孟遥知顾着她的身子，送走了宫里来道贺的公公，便让宝露送沈明珠回院子里去，她之前吐血伤了气血，不能太过于操劳。

沈明珠倒是没什么异议，坐在这儿也是无聊。

起身离席的时候沈明珠还特意往林景清那边看了一眼，他不在，不晓得去了哪里。

沈明珠没放在心上，回院子以后浑身没劲，宝露说去给她烧水泡澡，暖暖的睡下去，什么疲惫都没了。

宝露走后，沈明珠自己坐到梳妆台前把头上的朱玉都取下来，脖子一下没了负重，轻松得沈明珠站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

突然窗台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沈明珠一惊，手上的动作也迟钝下来，她盯着窗户站了会儿，第二声击打的脆响响起，她才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赶紧走到窗边，左右望了望。

“沈明珠！”

有人喊她，是林景清的声音。

“这里！”他压低了嗓子，沈明珠寻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黑压压的树叶间藏了个人，他怪不得刚才没有看见他，原来是偷偷跑到这里来了。

沈明珠哭笑不得，都已经是林大人了，怎么小时候的顽劣性子还在？

“你在哪里做什么？小心一点！”沈明珠也不敢太大声说话惊扰了旁人。

林景清挂在树脖子上对她笑，很是洋洋得意：“我说了会来找你的嘛，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他似乎是有话跟自己说，不然光是叙旧的话，想来不必特意爬到树上去。

“沈明珠，你既然逃出来了，到京城怎么不来寻我？”林景清果然是满腹疑问要问她，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开口。

此事说来话长，她离开京城已经太久，又骤然经历如此变故，头脑一片空白下，竟然一个能找的人也想不出来，更何况。。。此事毕竟不是人人都愿意招惹上的。

“林伯伯还好么？”沈明珠摇摇头，不知怎么回答。

“都好。”林景清简略回应一句，眉头一皱，突然很是严肃，“沈明珠，你就算没来林家，也不该和孟遥知那样的人在一起才对，他可不是个好人。”

沈明珠听到林景清这么说，心里竟然有些不愉悦。

好人坏人的定义是什么？

在林景清眼里，孟遥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佞臣，朝野上下皆是他的眼线和部下，再稍微坏上那么一点，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程度。

他是个大恶人，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可在沈明珠眼里，孟遥知是那个护着她，帮着她的人，他会柔和对她笑，也对她的一切无可奈何，束手无策，他给的是无尽的信赖和宠溺，在沈明珠眼里，孟遥知即便不是什么大好人，却也说不上恶。

林景清没注意到沈明珠的表情，语气有些急切：“孟府不安全，你还是跟我走吧，别等到孟遥知伤到你便晚了。”

“我在这里很好，为什么要跟你走？”沈明珠已经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了，林景清对孟遥知有很严重的偏见，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景清却一脸的理所应当：“我爹说，当年他和沈伯伯私下里就说好了的，原本没发生这些事的话，你长大是要嫁给我的！你当然要跟我走了啊！”

沈明珠被他气笑：“玩笑话你也当真？林景清你幼稚不幼稚？”

今非昔比，当年的门当户对已经变成了如今的难以靠近，沈明珠不怀疑林景清是为了她好，但那只是他所以为的好罢了。

她留在孟遥知身边没有什么不好，以孟遥知的势力。。。沈家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林景清见沈明珠听不进去他的话，急得险些从树上跳下来，宝露此时也烧好了水，听见渐近的脚步声，林景清知道必须得走了，他深深看一眼沈明珠，叹了口气，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宝露此时推门进来，看见沈明珠站在窗边，轻声道：“姑娘，水好了，窗边风大，姑娘小心受凉。”

她帮沈明珠把窗户关上，伺候沈明珠沐浴，热腾腾的浴桶躺下去，沈明珠舒服得长舒一口气。

林景清的话她并不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看他的样子，似乎自己留在孟遥知身边会出什么事似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私心里是更偏向孟遥知的，林景清和她这么多年没见，林伯伯如今也告老在家，这么多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比起现在切切实实能感受的温暖来说，林景清的话更像是小孩子赌气的宣泄。

他说自己和他原本是有娃娃亲的，可是如今她家破人亡，这样的玩笑话早就是不做数了。

仔细想想，若真是一切都没发生，她与林景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是真的有可能两家结亲。

可是老天爷偏偏爱开玩笑。。。

沈明珠闭上眼睛，尽量放空自己，她不能想那么多，她现在已经很知足了，唯一的目标，便是给沈家沉冤，给沈家报仇。

呆在孟遥知身边，她很安心。。。

沐浴过后，宝露替沈明珠擦干头发，她想靠在床上看会儿书，宝露便给她多点了几只蜡烛。

外头的声音似乎小了不少，沈明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想来这么晚了，也该散了。

看了会儿书，反而精神了些，宝露不知道在外面和谁说话，沈明珠刚想问一句，便看见门开了，随后又被关上。

“宝露？”她稍微撑起些身子来，那人绕过屏风进来，是孟遥知。

他喝的不少，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一身的酒气还是有些刺鼻。

沈明珠就这么侧卧在床上看他，长长的发丝披散下来，别有一番风韵。

孟遥知看了会儿，快步走到沈明珠床边坐了下来。

沈明珠有些吓着了，她不知道孟遥知这么晚改过来干什么，他没看自己，只是盯着地面，好一会儿沈明珠才镇定下来，柔声道：“结束了么？”

“嗯。”大概是累着了，孟遥知鼻音有些重。

“喝了这么多酒，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两人隔得近，借着明亮的烛光，沈明珠才看见孟遥知脖子已经有些泛红了，大概是有些醉了。

孟遥知侧过脸来，直勾勾的看着她：“我在这里陪你，不好吗？”

沈明珠一时竟然没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已经很晚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下意识的拉紧了被角，眼神闪躲，不敢和孟遥知对视。

他还是闷沉沉的“嗯”了一声，半分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沈明珠能听见自己打得像鼓一样的心跳声，更让她觉得羞耻的是，孟遥知离她那么近，还是这样的时候，她居然一点也没有觉得抗拒。

可是这样总归是怪怪的。

“大人。。。”她还想再劝。

孟遥知突然伸长了手，身子往她那里靠过去，沈明珠一下屏住了呼吸，紧紧闭上眼，不知道孟遥知是要做什么。

没一会儿，便听见孟遥知的声音带着轻笑响起来：“晚上看这个，不害怕么？”

沈明珠窘得不知所措，她刻意忽略掉孟遥知暧昧的笑意，看向他手里拿着的《怪谈乱语》，像是不好生学习的学生被老师抓了现行般，伸手夺过来：“打发时间而已。”

听她说话，孟遥知的笑意便更甚了。

沈明珠一下有些赌气，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便把手中的书搁到枕边，壮了壮胆子，看向孟遥知：“大人，我要歇息了，大人若是没什么事，也快回去了吧。”

说完便要拉扯被孟遥知坐着的被子，孟遥知猛地握住她的手举起来，几乎快要贴上她：“赶我走？”

沈明珠瞪圆了眼睛，除了他身上传来的酒味，沈明珠还闻到一些淡淡的香料味道。

是他书房里点的那种香料。

很特别。

孟遥知俯身上前，把沈明珠逼到靠枕上，他腾出手来抚摸过她的脸颊，鼻息打在沈明珠的唇上，她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她几乎快要窒息，连推一下孟遥知的力气都没有。

“别怕。”

孟遥知蛊惑的安抚她紧张不安的心，他温柔又霸道的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轻而又轻的，在她眉心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