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肥龙提起那周鸿儒,李不二眼神中一丝厉芒一闪而逝,语气沉闷道:“我爷爷从小便教导我,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我与他也算是恩怨两清,劳烦沈公子托人告诉他下,就说他周鸿儒觉得亏欠我是他的事,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李不二恨的不是周鸿儒与那些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来坑害自己。他恨的是,自己的拳头不够硬。
若自己能像柳尘一样,一脚踏碎五名“高手”,拳头足够硬,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在这之前,李不二还盼望着这世道人道能还自己一个公平,可现在才恍然,那不过是自己的一种精神寄托罢了。
因为这世界永远没有公平公正,人心叵测,欲望无穷,若想逃出如此樊笼,只能用一双拳头打碎自己所谓的不公平,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公平。
看李不二人虽瘦小,却有一双钵盂大的拳头,紧紧握住,咔咔作响,沈肥龙洒然一笑。
打量了李不二两眼,悠悠道:“恩怨分明,还有骨气,只可惜我沈肥龙一生只认一个兄弟,不然的话,好像也没有不然,咱们终究还是不能成为兄弟。”
以前的沈肥龙在繁华世界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乱花渐欲迷人眼,也难怪当初那位半仙老者说他是一辈子庸碌命。
活了近二十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真正想做什么,哪怕现在,他貌似撬开了窗户,有那么一丝曙光照进这昏暗潮湿的囚笼里,却依然还看不真切。
但好歹,还是看到了那么一丁点的光明,哪怕这丝光明闪闪烁烁隐隐约约虚无缥缈,但总归是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希望。
在李不二印象中,沈肥龙这种一等一的富家子弟,纨绔气息何等之重,可近些天的接触看来,也并非全部,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刻板想法在作祟。
李不二破天荒挤出两丝笑容,“不二愚钝,但也知道,兄弟这两字,高过天深过地,说出来容易做出来难,咱们之间既天差地别又只隔着张树叶,还是各安所命的好。”
“我以前想做一名侠盗,劫富济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和无聊啊,因为我虽然不明白侠这个字的含义,但也稍微懂了些了。”
“柳公子说我这身子骨还是挺适合习武练功的,力气也挺大,沈公子,你说不二若是去练拳的话,能不能一拳打死一头野猪?”
李不二,就只是想打死一头野猪就好。
野猪都能打死,那人肯定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么没出息的话,沈肥龙不断翻白眼,撇了撇嘴道:“应该是可以的吧。”
李不二眼神闪烁,看了看紧握的拳头,咧嘴笑道:“行,那就练拳,等以后不二练成后就送你十头野猪。”
他想说算是报答你对我的疗养之恩,可终究也没说出口。
沈肥龙哭笑不得,又撇了撇嘴,念道:“不二,这名字好。”
说完抬头望天,“可肥龙,还是一头肥猪啊。”
……
五天后。
清晨。
太阳刚从海平面上升,一缕缕温热曙光洒向大地。
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从床上猛然坐起。
正是柳尘。
他那原本血肉模糊,可见森森白骨的伤口早已愈合,新生的肌肤更加紧致,拳头一捏一放间,力量十足。
柳尘起床,在庭院湖边走动,沐浴在温暖阳光下,浑身筋骨如爆竹噼啪作响。
忽地,有一剑从西南方传来,呼啸而至。
是一把飞剑。
柳尘猛地伸手,接住那把一寸大小的飞剑。
是飞剑传书。
上曰:“东海有凰生。”
柳尘看后微微眯眼,笑意融融。
晨露蒸腾,柳尘双手插袖,抬头望向东方,遥远海上瑞霞披漫天,霞光璀璨,百鸟欢腾。
柳尘笑了笑,道:“真龙腾云日,凤凰于飞时,果真是大世将临啊。”
柳尘说着,面向朝阳,张开双臂。
嘴里喃喃道:“我柳尘。”
“我沈肥龙。”
“今日在此结拜,从此吉凶相照,福祸相依,死生相托,愿大道共鉴,日月为证。”
柳尘身后,一三百斤的大胖子锦衣华服而立,满脸严肃,兀自朗朗道。
我心,大道可鉴。
但这天地,不配为证,唯有万古照亮昼夜的日月才有资格。
因为,天上有恶仙,地上有妖魔。
柳尘回过身,朝着这个冷不丁接自己话茬的三百斤胖子不断翻白眼。
对此,沈肥龙却是满脸不以为然,坏笑道:“尘哥,咱俩可是立下誓言了,以后你就是我兄弟,我就是你兄弟了,你现在可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了。”
一声清脆黄鹂声又冷不丁传来,“誓言个屁,灵儿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瘦弱少年走了出来,嘿嘿笑道:“扯你那两颗卵蛋的,我李不二也没见过。”
一麻衣少妇跟在瘦弱少年身后,眉宇间总挂着别样哀愁,拘谨道:“芳儿也没见过。”
幽静迂回富丽堂皇的沈家庭院里。
有一个少年,年方十八,一袭白衣而立。
一个二八妙龄少女,窈窕玲珑,青葱欲滴,一袭黄杉随风拂动。
一三百斤的大胖子,身着华丽锦服,挺着个大肚子,像是怀胎十月。
一清瘦少年,皮肤黝黑,却手掌宽厚,拳头如钵,眼神坚毅。
一麻衣少妇如小鸟依偎在清瘦少年身旁,面容哀愁,及腰秀发飞舞。
他们都还年轻,也很迷茫。
他们都在寻找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坚持着什么,但结果谁也不知。
找寻的,或是那青梅竹马,或是那三百年等待的故人,或是那不甘平庸的热血,或是那碗热腾腾的鸡蛋汤,或是那黝黑脸庞上的笑容。
或许,都不是。
但是此刻,他们迷茫的心都很坚定,如磐石,如万年礁。
而在此时,沈家宅院里最高的那层楼上,有两人飘飘而立。
一人天命之年,身体消瘦,穿素色长衫,脚穿布鞋,似有些弱不禁风,双手拢在衣袖里。若是有人认识,定会知道这是声名远扬的江南首富,沈万金。
另一人耄耋(maodie)之年,须发皆白,数米长的白眉随风飘荡,一袭白色长袍,衣袖鼓荡。
素色长衫沈万金远远打量了眼自己那胖得跟猪似的儿子,又深深望了眼白衣而立的柳尘,躬身面对耄耋老者,恭敬道:“先生这一盘棋一角已活,对我沈家可谓是雪中送炭,万金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