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云从龙

  • 大商歌
  • 空想的芥子
  • 2168字
  • 2019-03-08 20:35:15

太子受伤前最爱江上泛舟,有酒有诗,千里溟江一日还,那时独孤碧湖还是他的坐上宾,那时玲珑还常常在一侧斟酒。

长篙一点,如箭离弦,顺流而下,很快甩开无数的黑鸦。

依旧是江上独舟,只是如今舟上,独孤玲珑躺着,独孤飞云吃力地点着竹篙,再无往日的诗和酒。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你不讨厌我吗?我做了这么多讨你厌的事。玲珑问。

真的讨厌死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我爱你呀。飞云回答。

两个人都笑了,东边日出终于露白。

宁亲王喘着粗气跑到崖边,捡起落在地上的折扇,牵着马回头,完全不理会一脸疑惑看着他的韶亲王。

他已经看到,远去天边的那叶扁舟上,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不管日后会如何,但他知道现在他俩在拥抱。

这就够了。

“回去了?王姬没抓到,太子也不见了,我俩回去肯定惨了!”韶亲王问道。

宁亲王上马,欣慰地大喊一句,这就够了,说完拍马远去。

留下韶亲王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也只得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东宫,全太医已经准备妥当,要为太子妃除去王姬下的毒。

事关太子妃隐秘,所有下人都被屏退了。

全太医请太子先饮下一杯烈酒。

“这是为何?”

“这样待会儿可以稍减太子妃的痛苦。”

萧玉儿听得有些害怕,缩了缩脚问:“很疼吗?”

“有一点。”全太医点点头。

“那你轻点。”萧玉儿哀求。

“微臣尽量。”

酒入三分,萧玉儿已经有些迷糊了,但她很清楚全太医在做什么。

这种疼痛,她太熟悉了,或者说她太害怕了,多少次噩梦里都是这样。

一根根的银针刺入腹部,总共十根。

等她看到全太医取出又一根银针,上面落下一滴仿佛在燃烧的血液,她突然哭了。

这不就是每次去见玲珑都会受的折磨嘛!为何要再受一遍?

全太医聚精会神,浑然不理会,这是王姬留下的最后的嘱咐,他不敢有任何差池。好在太子妃很乖,虽然一直哭,实际并没做任何挣扎。

太子妃哭着哭着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和太子住在一个周围长满野花的小房子里,两人幸福地生活,没有玲珑的打扰,更重要的是,她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她高兴坏了。

美梦总是做不完整,小王子还没生下来,她就醒了。

伸了伸懒腰,萧玉儿感觉自己从没睡过如此美美的一觉,整个人都好像不一样了。

推开窗子,阳光洒进来,暖洋洋的,她感觉浑身充满使不尽的力气,仿佛一蹦都能跳上屋顶去,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病秧子似的。

她转头,注意到桌上放着两个药包,下面压着丫鬟的字条,让主子好好调养,争取早日生出个健康的小宝宝。

但她更注意到,药包上有着她做的标记。

她吓了一哆嗦,却又马上反应过来。

难道?难道自己一直生不出孩子,玲珑一直在给自己治病?

那为什么装成欺负自己的样子?

那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但她很久前就明白一个道理,凡是遇到王姬和太子之间搞不懂的事,只要用她爱他,或者他爱她,去解释就行了。

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知道这是对的。

咚——天守阁的钟声响了。

王姬玲珑,殁。

萧玉儿吓了一大跳。

是了,她爱他,而她要死了,她怕他伤心,所以她需要他讨厌她。

太子妃虽然不聪慧,但她无意中就抓到了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道理,是精明如韶亲王也想不明白的道理。

她不知道那滴血是什么,但她现在肯定,自己一定可以生下可爱的小王子了。

而且玲珑再也不会回来了,太子就不会念念不忘了。

萧玉儿想到玲珑,只有一点点失落,或许也会想念,但一想到之前的可怕折磨,就没那么想念了。

说起来,玲珑这事真是做的成功极了。让自己明明很感激,却又不会那么内疚。

你的计划对我算是成功了,但对太子呢?萧玉儿这样想着。

东宫有人来访。

玲珑没了,太子不在,独孤明翎也不知去哪了,终于轮到了自己这东宫的女主人出场了。

是宁亲王来访,双手捧上一把折扇。

折扇打开,扇面上是一条金色的龙盘旋在云间。

玲珑笑着说,这条龙太子哥哥画得真丑。

太子把扇子举得老高,不让玲珑抢,还说,我看妹妹这几朵云才是有失灵动呢。

两人对外都说这是蕴意太子哥哥乃真龙的画。

但萧玉儿明白,那条龙根本就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给玲珑画的,画中那几朵云才是太子,蕴意着独孤飞云永远环绕独孤玲珑。

不知不觉间,已经泣不成声,萧玉儿擦干眼泪,问:“太子呢?”

宁亲王摇摇头,没有回答。

“他还会回来吗?”萧玉儿拖着哭音。

宁亲王还是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独孤苍月叹了口气,他虽然羡慕太子与王姬,却也确实可怜太子妃。

同是天涯沦落人呀,他叹道。

萧玉儿在东宫深处抱着折扇泪流满面。

太子三日未归,户部上报。

太子一月未归,户部上报。

太子三月未归,户部上报。

太子...

皇帝伸手拦住户部尚书,让他别说了。

“换个方法,你等太子回来了,再来回禀吧。”皇帝说。

但户部没有领旨退下,而是跪下,接着回禀说:“太子已一年未归,人心惶惶,按祖例,当换储君位。”

户部磕头。

皇帝沉默了,眼中出现了少有的沉思。

“都一年啦,要换太子啦,不换不行吗?”

“不换不行。”户部尚书答。

独孤狼行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大声说:“不换不行,不换不行,那就换吧,换了讨讨喜庆,也不错。”

“那择日请众大臣过来商议储君人选?”

“不用,侍书郎拟旨,飞云皇太子,内秀于心,外慧于行,体恤众生,奈何天妒娇子,狼行八十五年崩,朕心甚痛,命天下缟素,服丧三年。”

独孤狼行可以随口胡诌,可这是会昭告天下的圣旨,岂可如此儿戏。

户部尚书连忙劝阻。

独孤狼行冷哼一声,既然尚书大人不满意,就帮朕选个太子吧。

户部尚书吓得跪在地上,连呼不敢。

诏书就这样发了出去,皇太子独孤飞云在天下眼中,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