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淀,百来平不到的屋子,亦有些狭小的餐厅坐着仨人。陆沉眯着眼睛,经过缜密的思索后,朝着眼前的小姨问道:“姐,现在的房价是什么情况?”
孙俐给他夹了块肉,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沉笑着说:“就好奇问问,你跟我姨夫不打算买几套房子投资?”
“投什么资?”
黄三石很烦这倒霉孩子,脑子里头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不能脚踏实地点么?他说道:“房价涨的太凶了,三环外边都得七八千了。漲不上去,现在买房肯定得砸手里头。”
“得,您说的是。”陆沉寻思着在18年那会儿,房租都不止七八千了。
这厨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倘若自个要是有钱,肯定得囤个十几套,免得以后限购政策一出,想买都没机会了。他暗自鄙视了会儿,便端正姿态问道:“小姨,你说我家究竟什么情况,有没有矿?”
孙俐埋怨道:“你个倒霉孩子,是不是被人中介骗了想买房?”
“没,我就问问。”陆沉赶忙否认,看了眼脸能皱成团子的黄三石,补了句:“我就是觉得破院子住的不舒畅,冬凉夏热的,想买个大房子给我妈住。”
“还算有点良心。”黄三石欣慰的点点头,他说道:“你现在用心念书,毕业后多努力赚点钱。实在不行,我跟你小姨给你凑个十几万的首付,贷款买个大房子。”
“得,谢谢您嘞。”陆沉那个郁闷,毕业后,十几万的首付不得买到通州、昌平去了?
“这事儿,以后再谈。”黄三石喝了口小酒,问道:“尾生,你想演戏吗?”
陆沉掏了掏耳朵,以为自个听错了。他看向小姨,再看看那位迟早会变成胖子的死厨子。他说:“啥,你说啥来着?”
黄三石搁下筷子,砸吧嘴,摸了摸下巴。脑袋稍微向前探,一脸严肃地说:“尾生,你想不想做演员,做明星?”
“你谁啊?”陆沉有些惊讶,这厨子发烧烧坏脑袋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从他嘴里念出来的“尾生”贼刺耳,比“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还膈应人。
而且,他觉得前天世纪金源遇见的,自称星探要找自己拍电影的家伙都比这厨子可信度高。哪怕那自称星探的家伙就是个骗子,还企图坑他千来块。
“我,黄三石,就是你常说的死厨子。”黄三石脸色有些难看,这兔崽子真讨人厌,他看着孙俐说:“这小子真不禁夸。前头刚表扬,现在就原形毕露了。我要生个儿子跟他一样,我非得气死不成。”
陆沉一拍大腿:这货原来没烧啊,刚要说话。却听孙俐冲陆沉威胁道:“尾生,在你家怎么说来着?”
哎呦,一放松就忘了这茬。
“小姨夫,沉儿还小,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多体谅。”他急忙起身,端起手中的杯子,说道:“今日身体不适,沾不得酒水。在这以雪碧代酒,先干为敬。”
愣了半天,黄三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听着很别扭,这倒霉孩子平常说话阴阳怪气的,现在无论什么说辞,都觉得刺耳。而且,就刚刚那段话牛头不接马尾的,也不知道这文化水平高考怎么上一本线的。
一杯入喉,黄三石缓了缓说:“我去年捣鼓了部电视剧,效果还不错。今年拉了点投资,打算再拍摄一部。你有没有兴趣演个角色?”
“有钱没?”陆沉问。
“什么?”
“什么?”
不仅黄三石,就连旁边准备给陆沉夹菜的孙俐都懵了。
“死、小姨夫,都说请兄弟也得明算账,你总不能让我白干吧?没钱,我怎么给我妈买大房子?”陆沉收回端着的碗,看着孙俐停在空中的筷子有些郁闷,不是夹给我的就明说嘛,这很尴尬的。
“那你觉得凭你的资历和能力,能拿多少钱?”黄三石冷着脸说道。
“任我开价?”陆沉犹豫了会儿,说:“我得好好考虑,太高了你也舍不得,太低了跌我身价。”
“就他还身价?”黄三石和孙俐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摇摇头接着说:“尾生,你不好奇是什么类型的电视剧,演什么角色吗?”
陆沉笑了,反问道:“重要吗?”
黄三石较真了,他说:“怎么就不重要了?”
陆沉拿筷子敲了敲碟子,说道:“除了爱情片,还能是什么?改编不是胡编,戏说不是胡说,你要是拍个历史正剧找我这个没有一点经验的新人来演,你是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至于角色,只要不是露的不是太多,我都能接受。”
“边儿玩去,净瞎扯蛋。”黄三石还是有些脾气的。他竖起手指,冲上晃了晃,咬着牙说:“你小子就好好上学,别满嘴跑火车。都快二十的人了,一点事不懂,你总不能一直赖着你妈、你小姨过活。”
陆沉很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这死厨子在跑火车,他找自己演戏,恐怕得等到太阳打西边出来。
况且,他还真瞧不上什么那死厨子戏里的角色。就陆沉记忆中的黄三石,后来演的什么食堂,导的什么家族都是烂片中的烂片,印象分蹭蹭的往下掉。无论如何,他是不信黄三石能拍出什么好的电视剧。
自己好歹也是学导演的,可以没作品,可以改行做其他的。但是被人发现人生履历中,有这么几部烂片,被贴上了标签,那就丢死人了。
此时,很久都没声音了,气氛有些凝重,也有些尴尬。
陆沉不说话,是因为思维跳跃到其他地方。那俩不说话,可能是觉得黄三石说的太过了,毕竟那倒霉孩子才刚高考完没俩月,还很年轻,很多事情都没经历过。
陆沉回过神来,看了眼那俩,想了想说道:“今天二十七,还要得几天才开学。”
“好好学习。”孙俐率先回应。
“中戏,也还行。”黄三石憋了半天,也蹦出来一句。
提起中戏的时候,他一个北影的老师很不爽。这兔崽子成绩不差,模拟考也都是轻松一本线的水平,但年初时候脑袋一愣,就跑去参加艺考了,还挑的是中戏。
学表演,那也就算了。报个导演系,去什么中戏?那破地方今年就只设了个导表混合班。就这倒霉孩子,凭什么瞧不起咱北影?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间就到了看《智慧树》的时间,陆沉朝着黄三石告别后,就蹭着小姨的花冠回东城了。
途中,孙俐问了句话。她觉得自个在京城就这俩亲人,有些事情还是摊开说比较好。她问:“尾生,介不介意问你个问题?”
“你问。”陆沉的态度有些无所谓,答不答,答案真假又不是一回事。
“你是不是因为非常讨厌小姨夫,才去考的中戏。所以,北影那边都没去报名。”孙俐内心很纠结,语气却很平淡的说出来了。
“没啊。”陆沉消化的记忆中,还真没有这段。他想了想,立即说道:“可能,中戏离家近吧。”
孙俐倒是有些惊了,除了黄三石的原因外,她原以为会有师资教育、人脉资源之类的参考,可结果也太出乎意料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回答能这么废柴。更加令她没想到是陆沉突然转过头来,一脸正经地问道:“小姨,你说我怎么会突然跑去学导演?”
“我哪知道你为什么跑去学导演?”孙俐的心中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如果她能知道羊驼梗的话。
……
夜,九点十分。
破旧的合院中,传来阵阵蝉鸣。
老房子的电路线比较复杂,折腾起来很麻烦,就一直没装空调。最可恶的是家中就一台电风扇,却不在陆沉房间里头。炎热的夏天就纯靠手中的蒲扇和蚊帐度过。
原先有两台的,自从他母亲知道他报考的是中戏之后,他房间的那台就被摔得粉碎,碎成渣了。
陆沉穿着背心、裤衩,摇着扇子,在房间里头翻箱倒柜,他觉得每个不寻常的操作背后肯定都藏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跑去中戏学导演,肯定有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过了许久,陆沉躺在了凉席上,像条咸鱼一样思考着人生。
白忙活一阵,仅有的收获就是压在复习资料和“三年模拟,五年高考”中间的少儿不宜的杂志。
“唉!”
陆沉将两条大腿展开,呈大字状躺着,说道:“等开学了,搬去学校住宿舍,说不定会好点。宿舍再破,还能没有电风扇?”
晚风来袭,“咕噜咕噜”。
陆沉肚子传来阵不争气的叫声,他得面对现实,心里暗暗埋怨两句黄三石,然后起身离开房间,穿过院子,朝厨房走去。
陆沉不会厨艺,拿手活是煮泡面,偶尔也会煮煮米线,速食的那种。
“咣当!”
厨房的门被重重的关上,然后就是“哒哒哒哒”人字拖的声音,陆沉跑到露出些许昏黄光亮的房间门前,猛地敲门。面色不善地说:“妈,我那箱泡面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扔了。”里头的回答,果断干脆。
“别介,我就是再惹着您了,泡面是无辜的啊,它还只是个泡面啊。您扔它做什么?”陆沉很伤心,自己穿越之后,已经很努力的维护这段母子关系了。原本的母子关系很好,转折点就是自己跑去艺考了。
如今看来,自己的维护没多丁点效果。
“花我钱买的,我想扔就扔。”陆母很霸气的说道。
“天,我就今天肚子饿。您再气,就不能等我开学走了再扔?”陆沉那个委屈,感觉人生看不见光亮了。附近小卖部还有段距离,来回一趟不知道要出多少汗。
“我不仅今天扔,明天还扔。今天扔泡面,明天就扔了你的锅碗瓢盆,大后天就扔你的衣服被子。大大后天就把你也扔了。”陆母说的很绝情,语气听起来也像是认真的。
陆沉说道:“妈,好歹让我死个明白。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我马上改。”
陆母说道:“隔壁家的孩子,今年都已经大学毕业了,本科。”
“妈,我也是科班。李阿姨家那孩子也是艺校,还是学画画的,说不定将来还得给我打下手呢。”
“科班有什么用?人家隔壁家的孩子有娶媳妇了,明年就抱孙子了。”
“妈,讲点道理。王阿姨家的那孙子跟小姨一个年龄,起步就早我九年。况且我念高中时候,是您不准我早恋的。”
房间里头彻彻底底安静了,过了会儿,陆母说道:“先放过你,那箱泡面我扔客房了。”
“好勒。”陆沉转身离去前,顺带问了句:“妈,您原谅我了?”
“滾,想得美。我就当没生过你,我明天就扔了你的锅碗瓢盆,大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