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笔的人窝在梅府,吃了晚膳早早休息,第二日天不亮就爬起来,神清气爽,也不发脾气了。
“老爷昨夜来过。”扶莺给梅萱扎头发,捏着小小一把,还糙。
“哦。”
扶莺又说,“老爷气得很。”
梅萱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还有些黑,不到卯时,雪没停,与昨日一般大。屋里点了蜡烛屋外挂着灯,也不见得多亮堂。
“可不是气么?”添红烧了热水端来给梅萱洗脸,进门正好听见,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昨晚听说了姑娘的事,便过来看望,哪晓得在门口就滑了一跤,爬都爬不起来,是冯管家叫人抬着走的。”
梅老爷连宣明轩的门也没能进得了,梅萱自然也没被人叫起来。
梅萱洗漱完了开门一瞧,院里干干净净,没丁点积雪。
她今儿自己个儿走去云浮院给老太太请安,依旧是添红送的,还没进院子,先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呜呜哭声。
添红收了伞,找晴安问话。
晴安对屋子里哭哭啼啼那个也不怎么耐烦,“老太太没起就来了呢。”
添红心里有数,说了些好话将人逗笑,得了盘小糕点吃。
梅萱已经被人领着往厅堂去了。
“我哪里是故意的?”里头的人说话带着鼻音,小声凄凉,“没想到到那些挨千刀的这般忤逆我的话,也全数算作是我的错了?”
梅萱站在门口没动,自有人进去通报。
丫鬟一进去,里头的哭声就没了,过一会儿丫鬟才出来叫梅萱进门去。
“老太太,”梅萱站在下首,规规矩矩给上头的人请安,又侧着身转了转,给旁边椅子上的人请安,“母亲。”
夫人扯出个笑,招呼她落座,“你是真乖巧,有孝心。”
梅萱抬头看了一眼,夫人脸上蒙着半张纱,笑得牵强,露出的眼睛快红肿成核桃了。
她拉着梅萱看,上下左右一通看,好一会儿才感叹似的,“是我以前对你太不上心,受了委屈。”
梅萱摇头说不委屈,抽空往老太太那儿看了一眼。
老太太没说话,脸上没表情,今天也是板着脸的严肃老太太,腿上搭着枣红色的绒毯,叫人瞧不出她在想什么。
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好一通的委屈可怜,见时间不早,才进小堂屋收拾。
“你倒沉得住气。”老太太说。
梅萱眨着眼睛,没回答。
老太太便也不说话了,没一会儿夫人从里头出来,大概是擦了粉,好歹把脸上那些痕迹遮住才出来,陶姨娘柳姨娘以及三个姑娘依次过来,亲亲热热坐下,没在敢像昨天那样都告假说自己身上出毛病的。
梅萱没与那些人交谈,自己坐在角落里,她一言不发,眼眸放空,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早膳吃。
“五妹妹怎么都不说话?”
“啊。”梅萱往说话那人看。
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一身浅青色滚边马甲长裙,头发束起,带着珍珠簪子。
梅玉儿,夫人肚子里出来的第一个女儿,正统的嫡女。
梅萱眨了眨眼睛,回应姐姐的话,“不晓得说什么。”
“怕是瞌睡还没睡醒。”梅玉儿笑起来,她与夫人有三分相似,眼眸弯弯的,人也柔柔的,就是夸人的时候总叫人往坏的地方想,“真是有孝心呢。天不亮就来与老太太请安。”
听起来真不像是什么好话。
梅萱点头,“应该的。”
梅玉儿皱了皱眉,想着这人看起来还是呆呆的模样,却又与以往不大相同。
梅玲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梅小五邪门得很。”
她说话声音小,只梅玉儿一人听见了,回手就敲她的脑门,叫她忌惮着别胡说。
今天来请安的人多,叽叽喳喳说话的内容也多,不晓得是不是吵着了老太太,不但没早膳,还早早就被老太太丢了出来。
老太太年纪大,整个梅府唯一尊贵的女人,得宠着伺候着爱护着。
梅萱叹了口气。
老太太不好伺候。人不去要发脾气,去了说话要发脾气,不说话也要发脾气的。
雪还没停,梅萱着急得很,见添红一出来就窜上去,拽着人走得飞快。
添红不明所以,跟着走出院子,转头一瞧,看见了抱着麻酱站在廊下的梅茹。
“有谁要啃姑娘皮肉不成?”添红笑她,脚步跟着梅萱跨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转回了宣明轩,远远瞧见门口站着些人,为首那个眼熟着,是昨天才见过一面的费娘子。
添红有些诧异,轻嗳一声,“费娘子这么早就来了?”
梅萱也瞧见了门口的人,费娘子带着几个姑娘几个婆子,身边站着黑脸的崔妈妈。
“五姑娘,”费娘子先给梅萱打招呼,领着自己身后的人跟着梅萱进宣明轩,让她们站整齐了给梅萱看,“都是顶顶好的。”
梅萱没说话,扫过那一水的姑娘婆子,又看费娘子。
费娘子摆手,“都是挑的最便宜的。”
“这个吧。”梅萱没多看,随手指了一个。
是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脸上皱纹很深,皮肤不大好,但精神头很足。
婆子被梅萱一指,站出来,给梅萱行礼,说自己姓钱。
这个姓氏梅萱喜欢,拍板把钱妈妈要了。
那些人还不走,梅萱默了会儿问,“还要挑?”
“是哩。”费娘子道,“梅夫人吩咐,叫姑娘挑四个。”
四个。
太多了。
养不起。
梅萱又点了一个圆乎乎笑起来很乖的姑娘出来,说什么都不肯在挑了。
崔妈妈冷笑一声,也不劝,叫费娘子将余下的人带回去,道了谢去结账。
“嗨呀,”添红把几人送到宣明轩门口,回来就哭丧着脸,“早晓得是从公中出,姑娘该把四个都挑齐了才是。”
梅萱也点头,脸上满是唏嘘的神色,“早晓得是从公中出,我昨儿就该说给我来最贵的才是。”
扶莺、扶莺还是跟不上这主仆二人的节奏,没搭话。
新来的下人被扶莺带着去认地儿了,添红就在梅萱身边跟着,她拿枣子枸杞泡了水递给梅萱,不晓得又从哪里变了碗梅子出来一并塞到梅萱怀里,这才开口道,“听说是夫人叫老爷打了。”
梅萱点头。
“为着姑娘的事儿呢。”
梅萱又点头。
她塞了颗梅子进嘴里,莫名其妙的看着添红,这人什么时候与扶莺一样了,说话大喘气。
添红没管她的眼神,依旧慢条斯理说话,“夫人估计咽不下这口气。”
说完,担忧的看着梅萱,“姑娘可得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