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租的车?”车子驶出一段距离,我问。

“算是。”

“哦。”

算是?这是什么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看来他此刻不想聊天。

我也不是很健谈的人,他若无话,我便不再挑起话头。

车上的暖气烘的脸有些热,我把车窗降下一条缝儿透气,车速很快,从缝隙处透过的风声有些刺耳,沉默到略压抑的气氛顿时聒噪起来。

看着沿路飞快掠过的街景,想着他这样开车会不会超速,在国外被交警追应该也是件挺麻烦的事。

怔愣的当口,车窗缓缓合上,车内又重回静谧。

“小心感冒。”

我调回目光,面前多了一瓶发酵乳。

“喝点这个,可以降躁。”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降躁”俩字在他嘴里说出竟带了点刺耳的意思。

我征愣了下,接过:“……”

温的?

他车上还有这个?

而且,不是牛奶就是酸奶,这是把我当小朋友了?

观察了下宽敞的车厢和高档的内饰,有些眼熟,记得他上次送我去跟Anie见网友的时候,跟这辆很像,他确定是租的?

终究没忍住,我问:

“什么时候租的车?”

他看我一眼,“你上次晕倒之后。”

我心脏漏跳一拍,为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其中的含义。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会为我做这些。

赶紧转移话题:“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他微撇下嘴角:“行情这么好?都追到这了。”

我尬笑两声:“还好还好,跟师兄您当年的情形比,恐怕得差个唐僧取经的距离。”

结果这句本是调侃的话出口,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预料……

原本疾驰的车一个急转,刹在路边,他面色清隽,潭眸微眯,盯着我许久。

我心下甚是惊讶,这是……生气了?气从何来?

刚才那句玩笑话?

只听他本就寒淡的声线冷冷地说:“我行情再好也没有跟异性单独吃过饭,游过园,逛过街。”

我深觉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他看着我,半天,转头目视前方:“没什么。”

他虽不再重复,但话我是听清了。

没做过这些?他不是有女朋友吗?他们从来不一起吃饭逛街?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拿这话讽刺我?

他又只是看着我,不再说话,路灯掩映,照进车里,幽幽的光线下,眼神晦暗不明。

逼厌的车里,低气压环绕着……

我垂下眼:“其实他应该是误会我和你了,你……”

头顶上有些冷凝的声音打断我:“你很不想让他误会?”

我反应了下,说:“那倒不是,我不在乎他有没有误会,只是你……”

他语气突然有些急切:“我怎么?”

我抬眼视线与他撞上,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我,眸色黑亮,堪比无星的夜空,幽沉深邃,平静里透着期待。

我纳闷,他怎么又看着我出现这样的神情,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道歉吗?

我不该让他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来替我解围?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他自己主动走过来打招呼的……

保证吗?

希望我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担心被他女朋友知道他曾经“舍身”救我?

那他之前有意无意的撩我是几个意思?

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有够渣?

盘算了下,我还是带些歉意说:“你毕竟是已经有女朋友的人,我不该让你替我解围。不过,你放心,我跟她应该不会有交集的机会。”

我说的委婉些,变相保证不会泄密。

我一向能屈能伸,时势向来比人强,不论他人品如何,今后都与我无关,即使今天他不出现,我也能处理好那种情况,但毕竟他还是主动出手相助,帮了我。

他却还不满意,不再看我了,头转到一边,凉凉开口:“伊莲,你是真的忘了,还是装的?”

我再次疑惑:“什么忘了?”

他又不说话了,转头依然深深看着我,清寒的眼里仿佛有火在烧,烧的我坐立不安。

怎么几句闲聊能聊到这种地步?沉稳如他,今晚又为什么突然这么易怒?

他说忘了?我努力回想跟他相处的点滴,看看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半天,我说:“哦,还真是忘了,我记得高中时有一次我也曾经这样‘舍身’救过你。”

见他不说话,我心说,原来是这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他居然还记得。

“这次你帮了我,我们两清了。”

当年我帮他,今天他帮我,两不相欠,各自安然。

他仍旧沉默。

在我想着要怎么打破这种尴尬的情况时,他清冷的声音又起:“行情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个女孩曾经要我以身相许,从那以后我就心心念念,满心满眼都是她,无法再去跟别人吃饭逛街。”

我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说的那一幕……那个女孩……

耳边他幽沉的声音继续:“高三那年我遇见她,后来接二连三碰到她,因为误会,我偶然的一个恶作剧,让她失去了宝贵的保送机会。”

“我知道后很后悔,想去补偿她些什么,她却说要我以身相许。”

“我以为她喜欢我,可她太淡,淡到我差点忘记她,我怎么舍得,那是我记挂在心上十年的姑娘。”

“十年来,我从开始对她偶尔关注,到后来关注她已经成为习惯,一点一滴的搜集关于她的消息,默默的注视着她。”

我内心震动无比,垂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半晌,车里静的仿佛掉下一根头发都能听得到,只剩下我与他清浅的呼吸声,相互交错着。

我极力稳定心神,抬头微笑看他:“原来,师兄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也真是够……嗯……长情的,那个女孩承蒙您的厚爱,也是够幸运的。”

他眸色又显冷了,静静看着我,一会儿,一字一顿说的缓慢:“她姓伊,单名一个莲字。”

我哑了声音。

到这里,如果我还不知道他说的那女孩是谁的话……

可是,怎么可能?

他居然对我……

鲜花与牛粪,鲜花与牛粪……

咬了咬牙,我想继续语气轻松地说:

“这么巧?跟我同名同姓。”

话到嘴边,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的想法。

想努力挤出个微笑,却怎么也做不到。

脑子不太听话,有些乱,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理一理。

他若真的喜欢我,为什么这些年不告诉我?

他来芝加哥也有几天了,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告诉我?

是因为看到了柏凌寒跟我表白么被刺激了吗?

那之前呢?

他不是说心慕我十年么?难道十年之间都没有想要告诉我过么?这十年,我与他虽甚少见面,几乎失联,但若真的有意,又岂会苦等十年,毕竟现在又不是古代,车马慢,书信慢,离燕纷飞一别成永远。

随便的一种联络方式或者交通工具都可以让他将心意传达给我啊!

可这样问好似又把责任推给了他,颇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他看穿我,“我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没回答,算是默认,但觉得底气不足,便一直垂下着眼不看他。

他不以为意,音色清如冷泉:“伊莲,我也是个冷情的人,所以浪费了十年去弄清对你是愧疚,同情或是怜惜,现在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可我不再迟疑,因为我已经不能把眼光从你身上移开,以我这样一个人,这就是爱了。”

震撼一波接着一波,胸口似有一个洞,汩汩的热流往外涌,蔓延四肢百骸,让我整个人像要燃烧起来。

我清楚的知道,这感觉跟听到柏凌寒表白时是不同的。

此刻我的脑袋已然糨糊一样不能思考,以至于就那么傻傻的望着他,望着他深邃的眼中,旋涡一样的温柔,一寸一寸的席卷我。

这双眼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清楚看见他垂下的眼睫又长又密,眼周的肌肤细致无暇,毛孔几不可见,仿佛比我的还要好,英挺的鼻子蹭到我的,麻痒的感觉直窜上胸口,让那里一向规律的跳动失了节奏。

唇上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我惊觉他在做什么。

下意识的,我低下头,躲开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吻。

忽略他含着失望的眼神。

我音色微哑,轻声说:“对不起。”

不再看他,迅速转身开门下车,随手招了辆出租车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