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沐于大麓，烈风雷雨

孙幼学顺着龙虎山年轻道人手指方向看去。

数十里外，先前宋稚天崩地裂一拳砸向的海域，早已铅云翻滚，黑压压一片雷云铺天盖地的向四周蔓延，才三五个呼吸间，便遮天蔽日。

天地变色。

山雨欲来，扶摇大风起。

先前还波光潋滟的海面刹那间沸如煮水，数十丈高巨浪排山倒海般从远方涌来。

转瞬便到目力可见处，不足十里。

若天道倾轧，万物如同蝼蚁。三丈高数十丈长的巍峨铁甲舰，在数十丈滔天巨浪前，无异如激流中的一片树叶，连随波逐流都是个笑话。

这是老天爷要发怒了？

巍峨铁甲舰摇摇晃晃，孙幼学几乎站不住脚跟，需要挽着桅杆才能勉强站稳，单瘦少年神色凝重，呼吸急促，脑中一片空白。

龙虎山宋稚矗立在船头八风不动，看着即将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来的巨浪，神情恬淡，掷地有声道：“读书人，沐甚雨，栉疾风，无惧艰险方能养出一身浩然正气！孙幼学，若胆儿再大一点，前行几步，又如何？又有何惧？又能何惧！”

龙虎山宋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言语，就像是一道春雷，炸响在单瘦少年心田。

醍醐灌顶。

那个早已在孙幼学灵魂深处刻下烙印的高大男人形象，在少年脑中愈来愈清晰。

孙幼学混沌的脑袋恢复清明，眼神冷清，摇摇晃晃的向前踱步，如同踩在泥泞中蹒跚学步的稚子，视疾风巨浪如无物，砥砺前行。

终于跌跌撞撞的走到船头，孙幼学双手握紧围栏，眼神由清冷转炙热，直面巨浪。

男儿当沐于大麓，烈风雷雨而不迷，不正是如此？

年轻道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龙虎山宋稚依旧是那样八风不动的矗立船头，如同巍峨山岳。

海水早已涌进甲板，船身倾斜左右摇晃，涌入海水又回流大海，孙幼学紧握围栏死死支撑，几乎到了极限。

滔天巨浪奔袭，十里距离不过是转瞬之间。

数十丈汹汹巨兽面前，三丈铁甲舰注定连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滔天巨浪即将吞噬铁甲舰的瞬间。

那一刻，孙幼学体内有一股热流，出七魄之地，顺着十二正筋入降宫，上泥丸，出天门，少年没由来的意气风发。

那一刻，少年扯着嘴角一笑，双手松开围栏，艰难下腰扎马步，双手握拳使出全身气力，向前全力出拳。

那一刻，天道倾轧，单瘦少年毅然问拳数十丈滔天巨浪。

那一刻，蚍蜉撼树的单瘦少年惊讶的发现，符纸化作的铁甲舰，诡异的矗立在数十丈浪头上，弄潮儿一般，且四平八稳。

龙虎山宋稚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小幼学，胆儿肥啊，连没白瞎小道那一杯落魄酒！”

劫后余生的单瘦少年，终于脚步虚华，跌坐在甲板上，气喘吁吁。

六七个呼吸后，孙幼学再次爬起来，对着年轻道人翻了个白眼，虚晃着脚步，走到围栏边。

头顶依然黑云压顶，脚下依旧波涛翻滚，扶摇大风自动避开符纸化作的巍峨铁甲舰，铁甲舰四平八稳的矗立在浪头尖尖上，再没有半点风雨飘摇的滋味。

孙幼学长长吁了口气，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眼神恢复清冷。

年轻道人看着单瘦少年会心一笑，接着自言自语叹气道：“疯丫头还是这么讲排场啊……叙个旧搞得跟渡劫一样，小道要胆儿小些，怕莫屎尿都吓出来了，就不能温婉一些么……要不得呀要不得。”

单瘦少年瞬间皱眉，滔天巨浪、压顶黑云、扶摇大风，难不成这一切，还是人为的？

孙幼学还来不及心思百转，却发现入眼处波涛汹涌的海面，就像是一张被利刃切开的牛皮纸，海水诡异的向两边分开。

一只庞然大物，从巨大裂缝中钻出。

庞然大物直到完全钻出海面，孙幼学才发现它是一只绿色巨龟，数十丈之巨！

细看之下，如同山丘一般的巨龟上，还站着两个人。

年轻道人朝着巨龟挥了挥手，龟壳上两人脚下羽气结云霞，瞬间来到铁甲舰前五丈处，悬浮在半空中。

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和一个六七岁的丫头。

少女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她身段窈窕。

少女衣着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金银点缀，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她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

一身衣着出奇的讲究，既没有辜负这漂亮到出奇的头发，更没有辜负她那张美到极致的脸。

六七岁丫头五官也特别精致，就像个瓷娃娃一般，日后张开了绝对也是个美人胚子，兴许不比白衣少女差分毫。

小丫头估计是头发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孙幼学隔着十丈依旧闻得到这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她青衣青裤青发，就连发髫上也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支青竹在头上。

很别出心裁的小姑娘。

前前后后，弄出这么大阵仗，八目相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孙幼学很奇怪，又不敢去奇怪。

龙虎山宋稚看着少女，依旧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模样，轻笑道：“魏朕，好久不见啊！”

白色景衣少女魏朕也看着年轻道人，眼神清冷，咬牙切齿道:“小女子，是该喊你宋稚宋天师，然后行三拜九叩大礼，跪求天师既往不咎，饶小女子一条狗命？

还是该喊你宋禾佳宋武夫宋匹夫，以武夫之礼切磋个三五回合，被你乱拳打死，魂飞魄散也要求个风骨硬朗，死而无憾？”